第7章 跑! 她懂什麽是不戰而屈人……

第7章 第七章 跑! 她懂什麽是不戰而屈人……

言秋體能尚佳,最初踉跄幾步之後,很快調整節奏跟上喻明希,或者說,對方也根據她的步速作了協調。

人來人往的商業街,他們倆默契十足地閃避障礙物、減速、加速、改變方向,不一會兒就跑出了大路,馬路兩側的人行道筆直開闊,他們跑得更快了,街景在飛速後退,車流或正或反,都像電影裏慢放的鏡頭,一切都在他們身後模糊了。

言秋雙腳麻木,卻在高速奔跑中将所有抛諸腦後,遁入了心境空明的愉悅。

還是喻明希提醒她身後還跟着兩個人,她才意識到大路也給追的人提供了便利。喻明希微眯着眼睛左右一掃,拉着言秋從中心公園的小門溜了進去。

公園樹多石多,光線不足,便于隐蔽和作戰。

兩人左拐右拐,閃進了紅花石蒜栽種區。這裏離湖邊很近,又配種了茂密的喬木做幕,地形十分理想。

鄰水一側有個近乎垂直的小坡,喻明希擡颌示意言秋跳下去躲着,自己則在四周搜尋。言秋蹲下來,看到隔着卵石小徑的那片草叢裏團着條水管,她指指那個方向。

喻明希提眉,微訝于不用言語,她也輕易知曉自己在找趁手的工具。

水管連着水龍頭,都不用再另外找錨定,喻明希在光線相對暗處将管子橫鋪在小路上,自己控着另一端隐身在樹幹後面。一看言秋有點畏高,半天還沒跳下去,正翻了個面,手扒着上面,屁股朝後慢騰騰往下爬。

喻明希:“……”

看不過眼,自己先跳下去,張開雙手等着。

言秋見了,也不啰嗦,扭身撲下去。因為緊張,雙手緊緊揪着喻明希兩只手臂,挺緊實的肱二頭肌,硬是被她擰起一層皮。

言秋下意識看他表情,發現……他毫無表情,正盯着上面的情形。

流氓也不是都吃素的,那兩個哥們兒還真一路跟着他們找到這兒來了,他們氣喘籲籲,叉着腰打開手機電筒,往兩邊樹叢深處探照。

為了确保他們沒機會發現水管,喻明希提前捏了塊石頭在手裏,在他們左右探頭的時候,輕輕往前方一扔,那處草叢被打出響動,那兩人果然馬上驚覺:“在那裏!”

他們盯着前面大步跑,自然察覺不到腳下,喻明希不動聲色地把水管在小臂上繞了一圈,待他們來到跟前果斷扯緊!

安靜的公園裏發出兩聲巨響,接着是憤怒的罵娘聲。

喻明希和言秋已經輕手輕腳溜到別處,借着夜色的遮掩,那倆倒黴蛋只能瞧見路上躺着的水管的一端被石頭卡住。

他們拍着衣服罵罵咧咧地要再找。

喻明希在暗中弓着身子蓄力,腳腕跟腱修長,握拳的手骨感有力,青筋凸起延伸至小臂,那裏是瘦薄而有型的少年人的肌肉,再往上是剛才被言秋掐出的紅印……而他的雙眼狠厲,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兩人的動向。

言秋覺得他像一只準備狩獵的獵豹,眼睛也似夜視能力很好,那麽亮而精準。

在那兩人又要走近之際,言秋都聽到喻明希的拳頭發出骨骼的響聲。突然,流氓團的另一個黃毛兄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快、快走,別找了,派出所、的人來了……犯不着為這個、又進去了,再進、就沒那麽快出來了……”

三人終是污言穢語地走了。

言秋松了口氣,才覺得手腳酸軟,熱騰騰的,渾身都汗濕了。

她慢悠悠爬起來,抖抖手腳放松,遠離了喻明希,周遭空氣馬上降溫,才發現公園裏已是秋日的清涼,汗意迅速消退。

言秋未發一言,自顧自去收拾那根水管,要物歸原位。

喻明希也緩步過來,恢複懶散欠揍的德性:“好學生就是有素質。”

言秋不理他,不太爽利地撿起水管。剛才喻明希擺弄得輕輕松松,言秋沒想到其實這種軟管也是有些笨重的。

一聲輕笑。

“挺能跑的啊,手怎麽這麽笨。”

“……”

言秋想起剛才自己在心裏對“小爺”的點評,料想此刻喻明希看自己,就像自己看“小爺”那麽笨拙。

喻明希伸手過來要接,言秋才不認為他好心,不然怎麽不把滿臉的嘲諷收一收。

忽然察覺到水管裏有一陣越來越快的涼爽的沖擊力,言秋抿唇一笑,将出水口對着喻明希遞過去:“吶。”

喻明希走近一步的功夫,水柱終于七拐八繞地沖出重圍,直擊他臉面!他迅速後仰,只來得及将手掌擋在前面,水柱撞上寬大的手掌,白花花的水珠“滋滋滋”散開,淋了他滿頭滿身,可謂“大珠小珠落玉盤”。

喻明希很快反應過來,手指收緊,手掌凹成一個窩,水柱沖到他掌心,找不到其他出口,半數又反彈了回去。

結果言秋舉着水管,反倒自己也被澆了一臉。她馬上甩手丢下水管。

澆灌設施的水壓強,水管失去控制,擺在地上瘋狂地扭來扭去,兩人剛被弄濕了上身,這會兒雙腳也難逃一劫。

言秋真的被自己傻到了,沒忍住哈哈笑出來,小步跳着躲避水管搖頭晃腦的拍打,跑去找龍頭。

喻明希無語地抓住水管口,讓它對着漫坡暗紅的彼岸花澆灑,人卻不住回頭,去看那個輕快的身影。

言秋關上了閘口,喻明希感到水勢漸弱,便拎着管子一圈圈盤回去原位。

言秋承認這事他确實幹得比自己好。

兩人收拾得滿手泥濘,喻明希晃晃管口,抖出卡在管內的水,用作清洗,言秋洗完,這一段的水又用完了,他又得扯高下一截管子抖水,已經有了不耐煩的樣子。

言秋瞧着,又笑了。

喻明希馬上擡眼睇她。

言秋歪頭:“嗯?”

喻明希說:“原來不止會假笑啊。”

言秋一怔,驚覺自己似乎有些忘形了,立刻冷臉。

“你是不是有病?你自己打人,扯上我幹嘛?”她開始算賬。

喻明希勾勾唇角:“你看戲看得太開心,我不爽。”

沒法講理。

“你賠我雞爪。”差不多還剩五塊錢的呢。

“呵。”

*

他們換了一條街,從中心公園後門出去是夏城三所大學的聚集區,大學生的小吃街可比高中附近的熱鬧多了。

沒有找到言秋想要的雞爪,喻明希剛才大活動了一番,也想吃點東西。

“就燒烤,不吃拉倒。”

言秋看時間不到十點,從這裏有直達家附近公交站的公車,晚上路況好只要半小時,而父親近十二點才會關店回家,時間足夠,言秋就跟着他坐下了。

是随便選的人不多不少的攤子,喻明希去冰櫃選串兒,問言秋要吃什麽。

“都可以。”

喻明希陰陽:“可真不是句廢話。”

言秋懶理,拿出手機查看信息。

三人□□群裏寧馨和麥以莎斷斷續續地瞎扯,言秋撿着自己能說上話的回了幾句,有點想說自己現在在外面吃燒烤,但是想想還是算了。切出去刷了會兒7班班群信息,大多是熟人之間亂七八糟的調侃,又點進3班的班群,看他們已經在聊這次考試試卷的幾個難題,見到不一樣的思路,言秋不禁陷入沉思,手邊沒有紙筆,增加了演算的難度,她皺起眉頭。

夜市的路邊攤,環境不太幹淨,木制小方桌上殘留着沒擦淨的油痕和調料粉末,言秋沒坐得很近,屈坐在自己用紙巾擦拭過的小板凳上,并攏雙腿,腰微躬,手肘支住膝蓋,神色郁結地看着手機。頭發剛才有點淋濕了,這會兒她解了發繩散開,側着頭風幹,一只手在無意識地撥弄。

烏黑的長發在她指間愈發柔順,忽而有輕風拂來,幾根發絲黏上她微微撅起的嘴唇,她很快撥開,眉毛擰得更緊了。

喻明希點完單回來,駐足少頃,轉去隔壁小賣店買了瓶可樂。

咚——

吓了言秋一跳。

喻明希坦然在對面坐下。實在不是他故意吓她,2L裝的大瓶可樂,輕不了。

言秋沒什麽情感色彩地瞥他一眼,又繼續看題。

喻明希:“……”

說實話,他不怎麽習慣被無視的感覺,但是現在好像沒什麽感覺了,不知道是不是脫敏了。

自己拿一次性杯子倒了杯可樂,一口喝完,無所事事,幹脆看好學生搞學習。不能動手寫,她的表情顯然要比在學校要豐富一點。小小一張臉,挺白的,因為冥思苦想有些賭氣的模樣,顯得有點幼稚。

原來不假笑更好啊。

喻明希甚至拿出手機給她計時。

當言秋終于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态,他按下停止,并且邀功地遞給她看。

“我計時到現在13分28秒,你想的時間比這更久,考試的時候有這麽長時間讓你想麽?”

言秋平淡地看他:“無聊。”

這時,老板陸續把烤好的串送過來。言秋挪了挪凳子,坐直了,先給自己倒了杯可樂,質問對面:“這麽大瓶,喝得完?”

“給你的,小小年紀老沉着張臉,多喝可樂樂一樂。”

微勾的嘴角,拖拉的嗓音,輕佻的語氣,沒有哪一句輸出是好話。

但是言秋:“謝謝。”

喻明希:“……”

她懂什麽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烤串味道一般,不好不壞,言秋吃了一串肥牛、一串西葫蘆和一對雞翅尖,便沒再動筷,只小口啜着可樂,有點出神。

忽而又聽見喻明希欠欠的聲音:“都喝了吧,連頭發都想喝。”

言秋一頓,默默撩開飄進杯裏的一絲發尾,放下杯子,把頭發綁好。看了看手機,十點半,她打算再待十分鐘就走。

喻明希在吃剩下的,其實點得不多,只是言秋也不餓了,吃不了多少,吃這一頓也不過是因為……

壞分子進食的樣子其實與其形象不太符合,出乎意料地不矜不盈。他淋濕得比言秋多,頭發被他随意後擄了幾下,黏濕的衣袖也被扯高一些,但配合他自然落成的從容之态,這皺巴巴的現狀也不嫌粗魯,反生疏朗不羁。

他皮膚略顯蒼白,不過顯然不是病态,憑他剛才打架的身手,和大臂及脖頸處明顯的膚色分層,就能知曉他是過分健康好動的。看細一點,能發現他手上有一些淤青、紅印,八成是剛才也吃了點虧,但他毫無知覺似的一聲不吭,忍耐和意志力可見一斑。而嘴巴紅潤,上唇偏薄、線條鋒銳,下唇飽滿,嘴角天生微挑,又致使他任何時候都帶有一絲似笑非笑的輕浮。

這些矛盾感都往上,集中于形态分明的眼睛,偏窄的、恰到好處的雙眼皮,看人時一念冷漠,一念狂熱。

“看什麽,看上我了?”

那雙野獸般銳利的眼睛攫住言秋的視線。

“剛才你看了我那麽久,超過13分28秒,現在我才看了這麽一會兒就不行了?”言秋怡然自得,又倒了半杯可樂。她不常喝碳酸飲料,氣泡滋啦滋啦在舌尖爆開的刺激讓她忍不住皺眉,那陣麻癢之後,是松快的爽感。

喻明希笑了笑:“真不怕我。”

類似的問題,胡翔偉和寧馨她們都問過,言秋沒有回答。

人的神态、所說的話語,可以經過裝飾,那是他們刻意呈現出的、想讓他人看見的自己。可是他們實際上做了什麽、怎麽做的,才是那一瞬間真正的本質。

這一次,言秋依舊沒有回答。

他也不大在意,繼續說:“阿翔應該提醒過你離我遠點。”

誰也沒有回避對方的視線,也沒有故意較量地盯着,只是稀松平常地對話,像已經熟識到沒什麽拘束。

言秋回敬:“我剛才離挺遠的,是你非要拉我。”

“那你現在可以走啊。”

“哦。”言秋于是就起身走了。

“喂……”

……吃這一頓,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瞎扯,也不過是因為,太無聊了。

言秋并不回頭,時間到了,該回家了,她拿出手機搜索去公交站的路線,八百多米,記住路線,熄屏。

她在黑了的屏幕裏,看到自己舒展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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