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微笑臉 他頹唐,麻木,厭惡……
第10章 第十章 微笑臉 他頹唐,麻木,厭惡……
珈湖別墅區。
身形高大的少年回到住所,背卻比在外更彎似的,玄關沒開燈,他的身影被門外淡黃的路燈拉長,投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是無機質的冰冷。
客廳的雕花沙發上半卧着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穿冷粉色的絲質裙袍,皮膚白嫩,體态婀娜,鎏金落地燈和沙發油光發亮的皮質都襯得她像一尊工藝精湛的瓷器。
聽聞腳步聲,她先嬌嬌地哼笑幾聲。
喻明希寧可她是一尊昂貴的瓷器,那他便可痛快地将她摔碎。
“這麽快就回來了,乖乖在學校沒惹事兒了?還真是你老子的乖兒子。”女人的臉上覆了美豔的妝,也有一些醫美填充的痕跡,但細看和喻明希有四、五分相似。
琴詠把手中看了數頁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随意扣在腿上,拿起桌上的紅酒瓶飲了一口,酒液落在唇邊,她用指腹擦去,留下一道輕微紅痕,似妝容淩亂,似怨鬼飲血。
她神情妩媚,聲音是見紅的軟刀:“被他打成這樣還這麽聽話,我們母子真是生來受喻家的虐的,像狗一樣。”
喻明希離開學校就把外套脫下,領口和手臂的大片傷痕觸目驚心,但傷者和觀者并不對之投以任何憐惜。
喻明希對生母的奚落恍若未聞,換鞋,上樓。他頹唐,麻木,厭惡,要麽做啞巴,要麽當瘋子。
*
完成了今天計劃的刷題任務,又做完了筆記整理,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四十分了,言秋剛到家時就洗了澡,這會兒拿手機開了企鵝,躺床之前再去浴室簡單洗漱一下。
通常來說,學習時間段內言秋不太玩手機,最多聽一會兒歌或者看一下重要新聞,等到結束了一天的學習任務,她才會看企鵝信息,或者做別的娛樂消遣。所以她回來時,手機已經加載出了好多只蹦蹦跳跳的小企鵝,言秋一一點開。
最上頭的是她和麥以莎、寧馨的三人企鵝群,她們二人也是回家學習到淩晨,在群裏刷幾個“疲憊”的表情包聊以互慰。言秋也發了個。
YQ:我躺下了。
麥以莎馬上說:我已經躺了十幾分鐘,離起床只剩五個小時了。
言秋淺淺笑了笑,切出去看別的跳跳企鵝,大群的信息囫囵看一下,然後就是幾個私聊。
看到胡翔偉發的“小言同學牛逼!”,言秋微愣,看看發送時間,估計是她和喻明希鬥嘴的時候被他聽到了。
鬥嘴……自己現在居然還能鬥嘴了。
媽媽走的那一天,她覺得自己也熄滅了,以為自己會永遠地沉寂下去。原來還是開始恢複了吧,如果這就是高彈性的生命力,那也是媽媽賜給的,是媽媽想見的。
言秋打了幾個句號,想了想又删掉,有點怕以後胡翔偉也像韋君君一樣很關注自己和喻明希的動态,她有點難以消受,決定即便有點不禮貌,也不對相關話題做反饋。
快一點了,言秋打算聽一會兒音樂就睡,打開音樂播放器,點了《第三十八年夏至》,她最近喜歡上了古風歌曲,幽婉或快意都別有韻味。
屏幕彈出新的企鵝消息,是劉加程找她,紅點顯示有8條信息,言秋疑惑地點開,竟有好多張喻明希的照片,不太清晰,但很好認,因為當時言秋也在現場,就是上周五他在商業街跟幾個混混打架的時候,估計被認識他的人看到、拍下來了。
劉加程發了大段文字,想是斟字酌句過的,大意是自己看到言秋的同桌有點眼熟,就在論壇上找了找,看到他果然是惡行累累的不良分子,逃學、打架的慣犯,極具危險性,讓言秋一定遠離。言辭鑿鑿,表露了自己的擔憂,給言秋提了不少建議。
“如需幫助,一定要跟我、跟老師們說。”
非常嚴肅,言秋不得不編輯了懇切的一段話回複,讓他無需擔憂,她會保護好自己。為了減少後續的溝通,她還特意說了“時間很晚了,早點休息。”
确實晚了,劉加程也不好多言,又囑咐鼓勵了幾句,道了晚安。
言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耳機裏,清冽音色在唱着哀婉的戲腔,困意也如悠悠流水般襲來。
新的好友欄跳出一個紅點,是有人發送好友申請了。這是常事。剛換班不久,7班時不時有同學添加她,言秋半眯着眼點開,看看是誰。
頭像是一個頗具沖擊性的大大的emoji微笑臉,名字是“人一”,申請信息空空蕩蕩。
言秋拉開7班群成員列表,這個人确實在其中,也沒有備注。
那就不加。
她點下忽略。
三人小群裏,寧馨再度冒頭彙報。
Ning:我也躺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言秋關了音樂,收起耳機。
設了鬧鐘,要關機之際,突然又打開了和劉加程的對話框,上拉,去看那幾張照片。
每張照片都很動态,言秋能回憶起他很多個打人的招式,行雲流水,連随便上鏡也是漂亮的。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那,明天見。
*
大多數時候,言正豐早晨會起來給言秋做早餐,雞蛋面、三鮮面、自己包的餃子或者雲吞,天冷了會熱一杯牛奶,不冷的時候言秋就按自己的喜好拿一杯酸奶去學校。
“爸爸,我去學校了。你看店不要讓自己太累。”言秋出門前會跟父親道別,盡量表露自己的關切,不讓他的殷殷之情沒有回流。
今天也是個爽朗的天氣,朝陽的金光是薄而溫暖的,言秋步履輕快。
到了學校先順路去3班把筆記本還給劉加程,言秋今天來得比較早,劉加程還沒到,她拜托其他同學幫忙放回他桌面。
省去了非必要的交流,言秋為自己的小計策感到些許得意,把吸管插入杯蓋,喝着自己的每日酸奶,一步跨兩級階梯往上爬。來到教室外,剛要從後門進去,左肩突然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把言秋整個人往門框的一側擠壓,力道結實,挺不客氣的,或者說,擺明了是故意的。
刺啦——
喻明希拖開椅子的動作一如既往地粗魯,人坐下了,右腳踩在凳腳橫杠,左腳大剌剌伸着,好像要跟人顯擺自己腿長似的。
言秋吸着酸奶駐足,短暫思考自己要不要繞遠路。
喻明希側身對着門外,也就是對着言秋……瞪着言秋,一手從背包裏掏出一瓶外壁挂着水珠的冰紅茶,擰開瓶蓋,仰頭,咕咚咕咚——
喝完了……?
五秒鐘?
然後繼續瞪着言秋,惡狠狠的。
什麽意思?炫耀自己比她喝得快嗎?
兩人莫名地對峙片刻。
喻明希先動了一下。他在身後留了約兩個拳頭寬的縫,尺度拿捏得真好,不愧是拳拳到肉又打不出重傷的打架大王。
于是言秋也動了,數不清第幾次慶幸自己比較瘦,但擠過去也需要費點勁兒,她不會白費勁兒,酸奶杯底故意壓在他後頸下方作支撐,她記得他這裏有一塊很重的淤血。他沒吱聲,從背面言秋也觀察不到他的表情,但隔着一個酸奶杯的接觸,還是讓她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一個明顯的深呼吸。
順利通過,言秋坐在座位上,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學習用品,酸奶快喝空了,杯子輕輕,她也就不需要手拿,只咬着吸管,叼住,杯子随着她的動作輕晃,好像為她整理桌面打拍子似的。
倒是自在得很。
喻明希見不得她這麽自在,一定要攻擊點什麽:“天天喝奶,也不見長高。”
“……”言秋确實希望自己能再高幾公分,也常遺憾自己小時不愛睡覺。
這時,胡翔偉抓着糯米包油條進來了,他開朗地同言秋打招呼:“小言同學早啊。”
言秋回:“早。”
可能被言秋感染了,胡翔偉在喻明希面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噤若寒蟬,可以隔着他跟言秋聊天了,甚至明目張膽又暗戳戳地問:“你有沒有看到我給你企鵝留言啦?”
言秋微笑起來:“看到了。”
清秀漂亮的第一名朝自己笑,胡翔偉十分快樂,嘴裏是一口飽滿的油香,他對着言秋豎起大拇指再度表示自己的敬佩之情。忽而膝蓋一軟,胡翔偉被自己的凳子攻擊了,彎腰呼痛之下,半口飯落到了楊光的椅子上。
說時遲那時快,楊光捏着書包帶急匆匆來到教室,見此情景,他呆住,以霸王龍的姿态發出憤怒的咆哮。
肇事者毫無愧疚之心,長腿舒服地一撐,椅背貼牆上,後腦勺一靠,堵嚴實了交通要塞,開始了他今天的睡眠。
言秋默默地給他飛眼刀子,飛着飛着,又覺得這張臉還是不刀為好。
前桌兩位同學叽裏咕嚕地清理座位,言秋找出幾張濕巾給他們。胡翔偉感動得眼淚汪汪,言秋有點心虛。
她善于自查,所以很清楚,自己有點喜歡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