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幻境

第6章  幻境

憐青只用作追蹤時,是沒有任何殺傷力的,仙劍雖然有靈,可也絕不會自作主張殺人。

這間房子裏也沒有其他靈力的存在,可以排除紅女作祟的可能。

那這個男人的死就大有蹊跷了……

雲浮想仔細看看那具屍身,懷中少女似乎終于反應過來,突然尖叫一聲,聲音驚恐到變調:“別殺我!別殺我!”

雲浮一頓,立刻将她抱起,推門出去。

她的本意是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将人安置下來,誰知一出門就怔住了。這是一個環繞式樓屋,出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回型走廊,中央有一根巨大的廊柱,豔紅淡粉的裝飾幾乎鋪滿了整棟樓,刺得人眼睛生疼。雲浮下意識抱着少女往後退了退,濃郁的香味充斥着鼻腔,讓她排斥之餘又有些煩躁。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懷中突然傳來幽幽的聲音,虛弱顫抖:“進、進去……別讓他們看見。”

雲浮下意識回身鑽進去,啪地一聲關上門。靈力在這個瞬間自發運轉,她很快反應過來,那香味有問題。

她輕輕将少女放下,轉身去擋住那具屍體,半蹲下來輕聲問:“你還好嗎?”

她摸過骨齡,這女子只有十五歲,但光從面容上來看,卻被裝扮得豔麗妖嬈,不似同齡孩子,雲浮不懂凡間的事,卻隐隐察覺到了這不是什麽好地方。

少女緩了口氣,低着頭,看不清臉上表情:“別讓她們看見,她會殺了我的。”

雲浮一怔,臉色霎時冷了下來:“誰?為何?”

那少女擡眸瞥她一眼,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因而不大能看清表情,雲浮只覺得她的眼神略帶幾分嘲弄:“……煙花女子的恩客死在榻上,是什麽好聽的事嗎?”

雲浮愣了愣,“煙花……女子?”

她聽不太懂,又急于查案,怕驚了對方,沉思許久,才小心出聲道:“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少女擡眸,細細觀察了片刻她的表情,才問:“你是仙人?傳說中的修真界?”

“不是仙人,我是人。”雲浮點頭,有些不好意思:“我非來自人間。”

所以她很多東西都聽不懂。

少女應了一聲,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她才輕輕道:“田老爺死了,我肯定是活不成了。姐姐,你能和我說說修真界是什麽樣子嗎?”

雲浮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有些為難,又有些猶豫。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李老爺死了對方就活不成,看少女的表情,所謂的“恩客”也不像是什麽重要的恩人。又怕她傷心不好多問,只得答:“曾經或許是很美麗的,山清水秀,地傑人靈。不過,如今四處都是黑……”

她頓了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将這話告訴一個孩子并不合适,忙咽了回去:“……我年輕少識,知道的并不多。”

雲浮還想安慰安慰她,于是低頭笑笑,溫聲說:“凡間和修真界一樣很美。”

少女扯了扯嘴角,像是不大認同,喃喃:“那可真不怎麽樣。”

她只有嘴唇動了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雲浮五識敏銳,自然能看出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猜這孩子一定受了不少罪,心頭憐惜,輕聲道:“你是怕……怕家人責怪嗎?別擔心,我替你向他們解釋。”

憐青既然失控,代表它當時一定遇到了什麽緊急情況,而且必定和修士有關,聯想下落不明的紅女,這男人的身份也是需要細查的。

不過佩劍殺人到底是主人的過錯,雲浮不可能任由一個小孩子被誤會,然而少女卻道:“不,無論如何,您是貴人,她們怎麽也不敢責怪您。”

雲浮沒能理解她的意思,以為她認錯了人,認真回答道:“我是人,并不貴,也不認識她們。”

修士也是凡人修成而來的,他們的先祖大多都曾來自人間。不過後來天地震蕩,凡間靈氣衰竭,人類就少有能修得入修真界的修士了。

修士壽命足有幾百上千年,誕育的子嗣卻依舊只是凡人,需要從基礎開始築基修煉,雲浮自己也不過是個運氣好些、投生在修真界的凡人罷了。

都是人,沒有貴賤之分,該承擔的責任也得擔。何況這男人本就死在她的劍下。

她猜測男人的死因和紅女有關,幹脆站起身來道:“你認識這裏的主人嗎?我去和她說……“

少女突然拽住她的衣角,倉惶道:“別!別去找她!”

除了一開始的失态,這少女之後都冷靜得不像個十來歲的孩子,慌亂時才能看出幾分稚嫩。她紅着眼眶道:“你若去了,我就真沒有活路了!”

雲浮沉吟片刻,問:“剛才我沒有來時,發生了什麽?”

她頓了頓,又說:“你不想,我就私下查案,之後我帶你離開這裏。”

少女怔住了。她眼裏漸漸浮現出難以置信的喜色,忙不疊道:“謝謝、謝謝仙人。”

像是怕她反悔,少女語速飛快:“那把劍是突然出現的,田老爺正要就寝時,它在房中出現,一出現就變得很大……”

雲浮眉頭皺了皺:“在這之前沒有任何異樣?一出現就直沖着你們去嗎?”

少女微妙地停頓了下,下意識看向那具屍體,一個激靈,閉了閉眼道:“田老爺愛、愛好特殊,會打人,也許……也許那時仙劍誤會了什麽?”

雲浮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話雖說的颠三倒四,但她也明白了原因,憐青是感受到了殺意,本能“護主”。

可紅女呢?紅女哪去了?

而且,一個凡人的殺意真的能讓憐青失控?何況這房子裏的氣氛,也不像是殺人現場。

雲浮修為高,于人情世故方面卻實在欠缺。事實上,她更适合遁入荒無人煙的林間悟道修身,再不濟也可以是在戰場上與同胞并肩作戰,要她推理判案人際往來,實在是難為。

她慢半拍似的開始打量屋內,最終在屍體旁落下的簪子上停下:“……這是?”

少女大概是一早受了驚,緩過來後便顯得機靈許多,忙道:“那是我的簪子,夜深了,總要取下首飾的。”

雲浮瞥見那尖頭上有一點血跡,想來是落地時無意間染上的,這滿是血腥的屋子實在不适合思考。

她一揮衣袖,靈力将她與少女一同攏進去,再出現時二人已經在樓外。雲浮打量着這座小樓,門外人來人往,喧嚣熱鬧,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打着扇靠在門前,沒骨頭似的斜着身子,與來往路人調笑。

濃郁的香氣飄了很遠,深色的木欄杆上挂着豔紅淡粉的綢花紗幔,随着微風飄蕩。只是再豔麗的顏色也隐約蓋上了一層陰雲,雲浮用力眨了眨眼,隐約感到了一股不詳的氣息。

她沉下臉,擡手招了靈劍來,道:“退後,有妖物。”

此地乍看之下繁華,但怨氣濃重,甚至模糊了紅女的影子。這裏絕對不止一個妖物。

少女的面色變了又變,咬着唇,目光閃爍。雲浮卻在此時已經飛躍至黑氣近前,青光大作,鋒利的劍芒幾乎覆蓋了整片土地,連夜裏濃郁的* 黑都被驅逐了幾分。

她一劍斬開濃霧,隐約在怨氣散開時聽到一聲尖銳的女子慘叫,便停下腳步。她擡頭望去,突然意識到這股怨氣是從二樓的一個房間飄出來的,正要去查探一二,身後傳來一道凄厲的呼救:“你幹什麽!放開我——”

雲浮立刻回首,只見剛才的少女被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拉入懷中,對方眼神迷離,眉梢眼角都透着不正常的紅暈,手勒住少女的脖子,透出幾分狠厲。

她眉頭微皺,立刻上前擰住男人的手臂,然而剛一接觸到對方,就有一股黑氣從指尖往上攀爬,慢吞吞的,迅速侵蝕了她部分靈力。

怨靈!

雲浮毫不猶豫引劍轉向,嘭一聲砸中他腦後,靈力将他釘住。少女喘着氣,仍然驚魂未定,見雲浮蹲下/身将對方翻過來,不由驚叫:“你、你沒殺他!”

“嗯,”雲浮低頭查探對方的經絡脈搏,輕聲解釋:“若非必要或證據确鑿,不得随意殺人。”

她查探完,松了口氣:“何況,他不是妖物。”

“妖物?”少女的表情發僵,聲音顫顫發抖,“你是來殺妖物的?都會殺掉嗎?”

雲浮點頭:“嗯,你不要怕,我會找出真正的妖物怨靈。”

她施術将怨氣驅逐,又把男人拖到安全地帶,再一回頭,方才還熱鬧喧嚣的樓門緊閉,挂在門口的燈籠被風吹得晃悠,暗黃的燭光映出地面零零碎碎的雜物,仿佛剛才的熱鬧都只是一場錯覺。

雲浮沉吟片刻,打算先回剛才的房間裏找找線索。在這之前,要先安頓了剛才的少女。

她回頭,少女卻已經撲了過來,抓住她的袖子,哀切道:“奴家暢春樓金盞,求求仙人,救救我們!”

雲浮一愣,下意識問道:“如何救?發生了什麽嗎?”

金盞一抹眼淚,面上透出幾分破釜沉舟般的堅定來:“奴家知曉仙人要找的妖物在何處!這紅女侵擾我們福安城多年,多少名人志士都拿她毫無辦法,要想她現身,須得……”

她話說到一半,聲音突然卡住,喉嚨裏咔咔發出幾個模糊的音調,表情卻不斷變換,五官漸漸扭曲,眼珠凸起,而後瞳仁迅速擴散至眼白,整個眼睛成了黑色。她臉上先是掙紮、哀求、不安,最終定格成了憤怒。

“想捉住我是麽?”金盞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像臉上破開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絲光亮也無。她的嘴角咧開一個陰冷的弧度:“那你猜猜,我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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