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吐真
第21章 吐真
末日之說, 是很早之前就有的猜測,只是一直沒得到證實。
在真正發生之前,大家都是抱着寧可信其有的态度, 這些年犧牲了太多修士,他們對于末日, 也都有心理準備。
然而真正來臨時, 雲浮第一個感覺, 竟然是茫然。
還來得及嗎?該怎麽做呢?她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義嗎?
見她表情不對,瀾海皺眉,用力拍她:“飛泉!”
雲浮猛地一震,神色恢複清明。她按了按眉心, 冷靜道:“我明白了。師姐, 你能支撐麽, 我對救世之法有一些猜測需要去證實, 抱歉,我會保證盡快。”
瀾海靜靜凝視着她,嘆息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你只管去。只是,你不要太執着于明确的方法, 我們盡人事, 聽天命就好。”
雲浮沉默不語, 擡手行了一禮, 轉身離開。
她迅速去找了明若風,這孩子無論何時都堅定要跟她的, 然而在金盞這裏, 卻多少犯了難。
她們對彼此的關系都沒什麽實感,她無法将金盞當成曦光看待, 金盞也極為排斥這個身份,兩人見面總會顯得極為尴尬,尤其是雲浮。
她一邊想,一邊糾結地嘆口氣,對聞訊趕來的白眠鶴道:“也罷,她要是不願意,我們就先啓程。”
白眠鶴懶洋洋揣着手,擡頭望天,卻只問道:“這是要變天了麽?”
雲浮點頭:“是,現在戰況危急,随時都有同胞戰死,生死面前,其餘瑣事都需要放下。”
白眠鶴眼神似乎有些複雜,他擡擡下巴,示意自己前方:“諾,這瑣事不就自己來了麽。”
金盞狠狠瞪他一眼:“你才是瑣事,懶鬼,終于舍得起床了?”
白眠鶴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多謝誇獎,我也覺得我很愛自己,天塌下來,也不虧了。”
金盞極為嫌棄:“你真是……”
雲浮無奈打斷他們:“好了,不說了,我們立刻啓程。金盞,也許這次我們可以找到傷害你姐姐的兇手。”
金盞微微一頓,輕輕瞥她一眼,眼神躲閃,“那就好。”
明若風默默立在雲浮身側,她伸手拍了拍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要回到毫無印象的家鄉,沒有心理壓力是不可能的,但雲浮實在不希望他走上那條成為的怨靈的路,因此無論合不合适,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了。
不同于雲浮三人的沉重,白眠鶴始終很輕松,揣着手抖着袖袍趕路,行一裏打八個哈欠,似乎恨不得禦劍在天空中睡一覺。但也正如他所說,他的速度極快,耐力也強,始終沒有停頓片刻,雲浮也只能勉強跟上他。
這本事,用來逃命實在可惜了。
三天的路被她們強行壓到了半天,到了目的地,一行人先是走上了光禿禿的山路。
青峰山如今是敗落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寸草不生,比起山來更像是一個荒涼的土坡。雲浮跟在白眠鶴身後,皺眉問道:“明家是在這裏隐世的嗎?這山的模樣,看上去可不好找。”
雖然她沒有質疑,但白眠鶴還是急于自證的樣子,解釋道:“我與明定安有些來往,明家擁有最超群的隐蔽術,即便是被毀了,也不會影響功效。若非有知情者帶路,旁人是很難破解的。”
金盞譏諷道:“你還真是處處友人,真有空閑。”
白眠鶴溫順道:“畢竟年紀大了嘛,就愛到處交朋友。”
金盞撇嘴:“你看着不像年紀大,像臉皮厚。”
雲浮板起臉道:“夠了,不許吵架。白道友,你繼續帶路。”
白眠鶴搖頭停步:“我們已經在範圍內了。”
肉眼看來,眼前的一切完全沒有任何生命居住的痕跡,然而明若風卻失了魂一般,神色惶然。
雲浮擔心找出什麽他難以接受的東西,擡手用力攬住他的肩按了按,“別怕,師父在呢。”
明若風似乎搖頭又點頭,好一會才苦澀道:“我什麽也想不起來,但很害怕。”
白眠鶴已經去畫陣了,明家還有最後一層防護幻境沒破,若不能想法破開,他們也只能白白浪費時間。
然而他剛擺下幾塊玉石,忽然就有狂風大作,凄厲的風嘯聲回蕩在山間,白眠鶴手一頓,迷惑擡頭:“嗯?我應該沒踩着什麽怨靈的尾巴吧,吼什麽?”
雲浮下意識警戒起來,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并非明家舊址的動靜,而是她帶着的鎖魂符在震動。
她頓了頓,就道:“我去前面看看,也許是驚擾了山間怨靈……”
“不必了,”明若風突然開口,目光落在雲浮腰間:“我感覺到他了,讓他出來吧。”
雲浮手指微動,他便微笑道:“總要面對的。”
實際上,比起明家的隐私,雲浮更擔憂怨靈會說出有關于情愛之事,少年的心意模糊又稚嫩,不過是孩子青春懵懂沒能被正确引導,不該被低看,也不應曝光在陽光下作為談資。傷痛尚可愈合,可如果心意被粗暴地捅到衆人面前,還是顯然的不得善終,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挽回。
明若風看她猶豫,接着道:“我沒什麽想法是不可以被人知曉的,師父,我不是紙糊的。”
雲浮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拿出鎖魂符,黃紙上鮮紅的符號正在不斷閃爍着光,連帶着符紙也一同抖動,她閉目念咒,手指一劃:“開!”
符紙飛到空中,光影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神陰鸷的青年。它身上的血痕更多了,裸露出的皮膚幾乎都透出一股猩紅色,眼珠微轉,一眼就落在了雲浮身上,陰森森道:“您終于肯放我出來了……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是說願意陪着我麽,我們一起去死,一起……”
“定!”白眠鶴忽然從他身後冒出,啪一下拍了張符,待那股怨氣都被凝固住後,他才疑惑道:“年紀輕輕的,除了死就沒別的愛好了麽?而且你已經死了,你們是沒法一起死的。”
怨靈明若風動彈不得,只得憤怒地動了動眼珠,以表達自己的陰狠。
然而輪回司的人見到最多的就是怨靈,白眠鶴早已見怪不怪,側身沖雲浮一拱手:“道長有什麽想問的,趁機問。”
雲浮還沒開口,明若風突然站出來急急質問道:“你真的是我嗎?我才不信,我怎麽會、怎麽會讓師父陪我去死?”
怨靈明若風盯着他,先是驚詫,随後回憶起什麽,一點點變為怨恨,嫉妒,嘲諷。它不出聲,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只是不斷抽搐着,顯得有着扭曲。
它用誇張的口型道:“別急,你也會的——”
“啪”一聲,又一張符落在它腦門,遮住了他怨毒的眼神,金光在瞬間包裹它的全身。
工作時的白眠鶴比誰都認真,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專業,他高高興興露了一手,催促道:“快,快,這是吐真符,是我們輪回司最新的術法,快問。”
雲浮猶豫片刻,還是很想知道:“你為何恨我?”
如果得知原因,也許可以規避開。
在符紙下,怨靈明若風的眼神看不清,只能感覺到他的五官又扭曲了:“你知道,你知道我有救世靈體,所以一定會放棄我,是不是?你只在乎天下人……不對,你只是不在乎我罷了……”
任雲浮想了千百種可能,也沒想過,救世靈體确實在明若風身上,而她似乎真的選擇了這一條路。
她當即愣住了,心頭覺得古怪——難道未來的她因為什麽改變了心境嗎?至少現在的自己,是絕不可能用他人的命去填一個未知的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