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隋風把座椅後的小桌板放下來,又将餐盒擺好,把筷子遞了過去。
他有點想表達一下自己此刻的愉悅,但好在還沒忘記自己現在的人設,于是又及時把話憋了回去。
施臨卿接過筷子,瞥了一眼他的臉色,狀似無意地問道:“你很高興?”
隋風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打包的餐盒不夠了,這是最後兩個。”
“……搶到了最後兩個餐盒,所以很高興?”
隋風搖搖頭,弱弱地辯解道:“沒有搶,是我排隊排到的。”
“……”
膽子小也就算了,看起來還不太聰明的樣子。
但好在心地不錯,蠢就蠢點兒吧,至少不會有害人的心思。
反正又不是真的未婚夫,在人前演幾年戲而已,這人究竟怎麽樣,跟他也沒什麽關系。
施臨卿這樣想着,卻在低頭看向那一盒午餐時,眸中多了一絲暖色。
也正是因為跟他沒什麽關系,所以隋風就連吃個飯都還能記挂着他,才更讓他感到意外。
這種地方的餐食只能填飽肚子,談不上什麽美味,施臨卿稍微有了飽腹的感覺後就把筷子放下了,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一旁的隋風用餐的樣子。
隋風吃飯時也是很安靜的,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響,腰背挺直,不緊不慢的姿态甚至還有些優雅,在稍顯逼仄的空間裏也并沒有手忙腳亂,這種時候倒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他至少在少年時期就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
有些細微處的小動作是很難遮掩、也很難改變的,如果隋風處處都表現得不像是曾經被精心養育過的孩子,那施臨卿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被掉過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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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狼吞虎咽,但隋風還是把那一份飯吃了個幹淨,連一粒米都沒有剩下。
施臨卿沒想到他一點也不挑食,又記起自己剛剛聽到的聲音,還有那天那身不合身的禮服,頓時聯想到了什麽。
看來,隋風的親戚不止侵吞了他父母的遺産還要強迫他來聯姻,就連在平時的衣食住行方面都沒少苛待他。
貨真價實的小可憐蟲。
因着這一點,下午隋風靠在座椅上睡過去的時候,施臨卿難得學會體諒他人,跟助理交談的時候放低了些聲音。
但他的善心也就僅限于此了。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施臨卿看了一眼仍然睡得正香,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夢還微微勾起了唇角的隋風,一秒猶豫都沒有,毫不留情地伸手推醒了他。
“下車。”
隋風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跟面無表情的施臨卿對視片刻,才冷不丁清醒過來,搖了搖腦袋端正坐好。
施臨卿不耐地重複道:“下車。”
“哦……哦、好。”
隋風又恢複了那副木讷模樣,頗有些手足無措地打開車門,跳下車。
還是睡着的時候比較順眼,起碼稱得上賞心悅目。
算了,還是別睡着了,睡着的時候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麽夢。
施臨卿目送着他下了車,又生硬地命令道:“轉過去。”
隋風一頭霧水地轉過身,心想這位大佬果然和傳言所描述的一樣喜怒無常,中午吃着他捎回來的飯時還好好的,怎麽他就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之後這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難道是飯菜不合胃口?
可是服務區的飯菜就是這樣的口味,又不是他掌勺的。
他邊不着邊際地思考着,邊聽着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過了好半天才被允許轉身,才發現施臨卿已經坐在輪椅上了。
隋風了然,原來是因為施臨卿不想在他面前被他盯着上輪椅,怕跌面兒。
他又不會嘲笑施臨卿,兇什麽兇。
門前有一道斜坡,不陡,但在沒有人推的情況下,輪椅爬坡到底有些費力。
走在施臨卿身側的隋風下意識便想去幫忙推一把輪椅,可剛一伸手,就又被施臨卿冷冷地瞅了一眼。
隋風立刻收回手,退後幾步暗自撇嘴,這人怎麽這樣不識好人心。
他這一後退,就跟助理并排走在一塊兒了。
助理眼睛盯着施臨卿操縱輪椅自己前行,時刻注意着他的安全,嘴上卻跟隋風說着話,非常地一心二用:“施先生不喜歡別人幫他做這些事,并不是針對您。”
隋風:“……我知道了。”
就算施臨卿真的在針對他,他也沒有辦法,畢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只是這段合作關系裏的乙方而已。
面對強勢且獨斷專行的甲方,拿錢辦事的乙方除了低頭裝孫子還能有什麽辦法。
助理笑笑,又道:“施老先生很喜歡聽鋼琴演奏,聽說您也很擅長彈鋼琴?施老先生見了您,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是在給他透底,讓他投其所好讨施恒鴻的歡心了。
隋風卻垂眸答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彈過了。”
助理還想說些什麽,可施臨卿已經到了門口,他連忙小跑幾步上前去敲門,沒再顧得上跟隋風講話。
一進大門,隋風就明白了助理剛剛所說的那句“施老先生很喜歡聽鋼琴演奏”并不是假話。
明亮寬敞的大廳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卻顯得格外空曠,因為這樣大的空間之中居然只擺放了一架華美的鋼琴,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他們沒在這裏多作停留,直接被帶到了施恒鴻的書房。
這位在商界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已經六十多歲了,可保養得很是得當,看起來并不比實際小他十來歲的顧曼纭大上多少。
見到隋風,他立刻投來了一道極為鋒利的目光。
隋風一瞬間就覺出了他和施臨卿的相似之處,那就是沒有收斂氣勢的時候,那雙鷹隼一般的眼睛都會帶給別人極強的壓迫感。
隋風其實并不害怕這樣的人,因為很多上位者周身都會有這樣的氣場,但他還是像第一次跟施臨卿見面那樣,露出了膽怯又畏縮的表情。
施恒鴻似乎對隋風不是很滿意,只看了幾眼就移開目光,自顧自地跟施臨卿說話:“今天來得晚了。”
施臨卿沒提路上的插曲,只答:“早上先去公司處理了些急事,出發得比往常晚了些。”
“公司最近有什麽要緊的事?你也要注意身體,不必事事親力親為,适當放手讓下面的人去做。”
“不是什麽大事。我明白。”
兩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話,施恒鴻才突然記起隋風來似的:“時間也不早了,小隋,我先讓人帶你去房間休息,我再跟臨卿說幾句話。”
隋風怯怯地看了眼施臨卿,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才點頭道:“謝謝施伯父。”
聲音小也就算了,動作還有些僵硬。神态更不必說,完全就是一個受氣包的形象。
隋風離開之後,施恒鴻立刻皺起了眉,對施臨卿道:“這孩子怎麽是這樣的性子?”
施臨卿神情微妙:“顧阿姨是怎麽跟您說的?”
施恒鴻:“說是溫文有禮,不是那種嬌生慣養沒分寸的,因為沒了爸媽,所以又很堅韌自強,起碼性格方面跟你很能合得來。”
“之前我就覺得你們年齡相差得有些大,恐怕會相處不來,好在性格應該還算合。可這一見……”
施臨卿面露一抹嘲諷的笑意,卻沒有說話。
施恒鴻思忖片刻,又道:“你要是不喜歡這門婚事,我就做主替你退了。之後也不用小顧幫你相看了,我親自給你挑。”
施臨卿卻拒絕道:“不必了,我覺得他還不錯。”
施恒鴻知道他對自己的婚事并不上心,聽了這話也只當他在敷衍自己,刨根問底道:“哪裏不錯?”
“他……”施臨卿想了想,才答道:“心地還算善良。”
心地善良?這算什麽優勢?
施恒鴻剛皺起眉頭,就又聽兒子繼續道:“而且年輕貌美,是我賺了。”
仿佛嫌這句話沒什麽說服力似的,施臨卿還補充道:“顧阿姨找的那些人裏,就屬他最好看。”
施恒鴻:“……”
他怎麽沒看出來,他這兒子還是個顏控?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剛剛那孩子的臉蛋确實漂亮,擺在家裏當個花瓶還是夠格的。
可是施臨卿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又平淡無波,看起來十分不走心,誇贊得毫無靈魂。
施恒鴻有時候也不太能看得透自己的這個親生兒子,但确定了施臨卿确實沒有換一個訂婚對象的打算之後,他也只得嘆了口氣,随他去了:“年紀還是小了些,那就先把訂婚儀式辦了吧。訂婚之後就讓他搬進施家來,免得……”
半個小時之後,施臨卿終于被放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剛一打開門,就瞳孔一縮。
他名義上的小未婚夫,居然莫名其妙跑到了他的房間,還正躺在他的床上。
……好像還已經睡着了。
施臨卿在把人叫醒和自己離開這兩個選項之間糾結數秒,毫無憐惜之情地選擇了前者。
雖然他看得出來,隋風今天一整天都困得要命,說不定是因為昨晚被他的姑姑姑父使喚着幹活,又或者是被磋磨得睡不好覺。
他見識過太多豪門陰私,也完全不覺得隋風在這樣的處境下還能得到善待。
但……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他們只是連明文契約都沒有的口頭合作關系。
施臨卿剛擡起手,卻聽見一道微弱的聲音:“爸爸,媽媽……”
施臨卿的動作一頓:“……”
對待一個小小年紀就痛失雙親的少年,再心冷的人也難免生出一些恻隐之心來。
可這恻隐之心剛醞釀到一半,施臨卿就又從他口中再次聽到了一個名字。
“榮榮!”
又是這個人。
下一秒,隋風身上虛搭着的那張薄薄的夏涼被,莫名其妙地騰空而起,而後精準地落在了隋風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施臨卿(面容扭曲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