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何時與你道侶解契?……

第9章 第 9 章 你何時與你道侶解契?……

“為何終于下定決心?”

霜扶杳坐在對面托着腮。

“阿杳,”

乘白羽不答反問,

“我要去沙凫州走一趟,沙凫州往西北兩千裏便是神木谷,是你的家鄉,對麽?”

霜扶杳形容有一瞬間的瑟縮:“是。”

“妖族之中,你有交好的狼族麽。”

“不曾,”

霜扶杳搖頭,“獸族啖血食肉,我們喝風飲露,一向不來往。”

“但你們都認臯蓼雪母為妖主。”

“是,臯蓼娘娘修為高深,是妖族之主。”

“你見過你們臯蓼娘娘行刑麽?”

乘白羽聲量緩緩,“或許有人曾背叛過她,或許有人違抗妖典,你見過她處置什麽人嗎?”

霜扶杳小小聲:“見過的。”

“那你一定也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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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白羽看向窗外,目中冷凝,

“等待裁罰之人,被視為有罪之人,被強悍的大妖盯死的這一人,是如何惶惶然不可終日,陷于囹圄,生不如死。”

“嗯。”霜扶杳聲音幾不可聞。

乘白羽轉過臉,笑靥如花:“那你便一定知道我的決心從何而來。”

霜扶杳一怔。

知道麽?

九州多有傳言,賀盟主得平生知己閻聞雪,兩人勢均力敵,兩人仗劍踏虜,也有人猜測,或許賀盟主也會迎閻聞雪也說不定。

修為到一定境界的仙君和仙子,洞府裏多納幾位道侶,也不是新鮮事,只要他們自己不怕天道苛責。

但從沒有人真正認為賀盟主會與春行仙君解契。

賀盟主是接了乘秋遺托孤的啊,賀盟主是天底下最信諾守義之人。

即便不談大義,衆人都說,乘白羽那樣一個美人,即便再無用,再徒有其表,世間也沒有哪個男人舍得放走。

可是不知麽?

果真不知麽?

霜扶杳伸手捏捏乘白羽的腕子,長嘆一聲:

“乘白羽,你又清減了。”

“生完阿舟你暴瘦成那樣子,修養兩年不得不離開清霄丹地,那時你身上簡直只餘一把骨頭。”

“賀盟主,真就毫無察覺?”

“幾十年過去,你也并沒有完全養回來,旁人入冬總見豐腴,唯獨你畏寒,中逆不調,一到秋冬便不思飲食,靈谷也無用。”

“賀盟主,真就一點也不關心?”

花也有憐人意,霜扶杳的嘆息像是鯉庭波上的秋風。

少頃,

“彼時,”

乘白羽慢條斯理答道,

“南海聖衍興風作浪,與乘龍觀音宮鬥法,鬧得沿海一帶海浪滔天,樯傾楫摧百姓遭殃,雪權忙着帶人去襄助。”

“……也帶着閻聞雪。”

“至于頰上一兩肉,”

他的語氣淡得像是在說旁人的事,

“男子長成之後臉頰瘦削,不負少年時微鼓之态,尋常人也是如此,又有甚稀奇。再者說他長年在外,日常飲食上疏漏一二,也是有的。”

……

閑話完,二人動身。

畢竟乘白羽急着遠行,還想拐一趟清霄丹地看阿舟,時不我待。

後來霜扶杳回想起乘白羽今日這些話,什麽男子長成什麽天下蒼生,他分明沒有在為賀雪權辯解。

他只是說慣了。

這些話,在七十餘載漫長的歲月裏,夜夜夜夜,于無人處,他不知對自己說過多少回,聊作安慰,自欺欺人。

無意間順嘴說出來,既娴熟又寡淡,比吃飯睡覺還稀松平常。

由此可知,他的決心便是,不再欺騙自己。

-

人間有四季,清霄丹地也有。

乘、霜二人來時,枯葉如蝶清秋和雨,漫天不止。

李師焉正在教授乘輕舟丹道,圍着三丈高的丹爐,少者神色認真一絲不茍,長者眉目寂寂端拱清穆。

看一晌,

“你兒子真是聰慧好學。”

“閣主真是風姿不減當年。”

乘白羽與霜扶杳幾乎同時嘆道。

“你好色也看人,”

霜扶杳驚呆,“你敢對他品頭論足?說不準下一個登仙的就是他,将來在上頭動動手指,你不要命啦。”

“我分明只是誇贊。”乘白羽無辜道。

“誇誰?”

李師焉身形飄至。

“閣主!”

霜扶杳忙不疊指乘白羽,“是他說的!他說閣主有風姿。”

“哦?”

李師焉看去,“怎麽說的。”

乘白羽笑道:“客舟栖風雨,高士卧煙霞。我說我少時讀詩,不解其意,如今見了閣主才明白。”

風乍起,李師焉回首看他。

“客舟?你不是客。”

乘白羽還是笑:“是,閣主慈念,許一安身之所,我與阿舟賓至如歸。”

“我去瞧瞧阿舟。”

他行至丹爐旁,俯身淺笑,乘輕舟指手中書冊上某處詢問,他作答。

春行仙君對外稱半吊子醫修,丹術醫術本不分家,倒也對答如流。

“閣主,”

霜扶杳欲言又止,“您在看什麽?”

“唔。”

“閣主你……”

霜扶杳憋不住,“您知道乘白羽的道侶是何人。”

“知道,”

李師焉眼含睥睨,“無名鼠輩耳。”

“……”霜扶杳張張嘴又閉上。

“……《金匮要略》已背熟了,”

乘輕舟一板一眼,“可李爹爹說,知而不行者,只是未知,背也白背。”

“……李……?”什麽?

“那我還要背麽?”乘輕舟追問。

“要的,”

乘白羽回神,“你李……爹爹,修為高妙,他說的話不能只聽表面之意。”

“好,我記下了。”乘輕舟答應。

李師焉走來:“你倒放心孩兒交予我。”

“能得閣主教導,”

乘白羽恭維,“天下間恐怕沒有哪個父母不感恩戴德。”

“不必你感恩戴德。”李師焉不置可否。

乘輕舟玉雪也似的小臉揚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阿爹和李爹爹,”

乘輕舟思忖地問,“拌嘴了?”

……那倒沒有。

乘白羽垂下眼睛。

嗯,兩人之間,只是有些古怪。

這人,看過許多話本,那日帳中聲氣,他……必定聽出一二。

“今日吐納,去做。”

李師焉吩咐,教霜扶杳也去,一并打發。

“閣主,”

四下無人,乘白羽率先開口,“前日我與外子多有失禮,閣主大人有大量,萬勿動怒。”

“我,”李師焉道,“無須你感恩,也無須你致歉。”

乘白羽展開袍袖:“哎,我實在身無長物。”

白衣聊揮,李師焉朝乘輕舟背影方向一指。

“?阿舟?阿舟怎麽了?”乘白羽不解。

“乘輕舟無事,我有事。”

“閣主有何事?”

乘白羽好奇,“倘若有須我效力之處,必百死不辭——”

李師焉截口打斷:“你何時與你道侶解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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