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訪客
第46章 第 46 章 訪客。
李師焉出去不過一刻鐘, 去而複返。
身後不遠不近綴着一青年人,紅紫鮮衣,容貌昳麗。
他的确負重劍不假, 只是劍銘為紫流而非夜厭。
“師尊!”
莫将闌奔入室內急急喚道, “先前戰事吃緊不得空,眼下——”
看一眼桌案上成雙成對的鸾鳳盞,再看一眼衣桁上青白兩色的衫袍, 莫将闌愣在原地。
青綠衣裳, 和師尊身上的一樣。
白的……
莫将闌扭頭死瞪李師焉。
“師尊, ”
莫将闌喉頭哽血, “此處不是你獨居之所,是麽。這位李閣主……”
竟是不敢問完。
李師焉冷哼一聲。
乘白羽神色坦蕩:“這位李閣主是你師丈。”
頓一頓又道,“倘若你還認我這個師尊的話。”
Advertisement
“這是哪裏話!”莫将闌将紫流拍在案上。
“我觀此子喜怒無常言行無狀,”
李師焉閑閑道,
“師尊之上尚有兄長宗族, 恐怕不是保守秘密的好人選。”
莫将闌豁然轉身:“我敬李閣主是前輩——”
“是師丈。”乘白羽打斷。
“我不急着改口, ”
莫将闌抱着劍, “師尊擇偶眼光一向欠佳, 誰知什麽時候又換。”
“呵, ”
李師焉并指一點威壓釋出,對乘白羽道,“我道習重劍者,無入流之人, 你還不信。”
此時一陣甘棠花香由遠及近撲面而來。
“有客人?”
霜扶杳手抱阿霄飄進室內, 看見莫将闌,“是你呀花衣裳。”
兩人在承風學宮和踵臼山有過兩面之緣。
霜扶杳沖李師焉道:
“閣主說得好,閣主說得妙, 耍重劍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不是帶阿霄去踏青?”乘白羽問,“這麽早歸來?”
說着接過阿霄來看。
霜扶杳:“乘白羽,你這孩子有大機緣,碧桃樹下坐一晌……”
“坐一晌然後怎麽了?”
乘白羽問,李師焉也趕來看。
“你只管摸她的脈罷。”霜扶杳嘆氣。
乘白羽看阿霄面上白裏透紅,眼中黑白分明,也不哭鬧,不像生病樣子。
切脈來看。
“!她這是……”
乘白羽驀地一呆,“悟道了?”
這丫頭臍下三寸元氣彙聚,竟是已然形成氣海與內府!
她一日心法還未修過,她已入煉氣境!
李師焉展顏道:“吾女聰慧可見一斑。”
“我族中花木,百年能修出神志已是頗有天資,”
霜扶杳道,“即便是人族修士,煉氣最早怎麽也要到三十上下吧?乘白羽,你閨女了不得。”
乘白羽開懷,與李師焉抱起阿霄不住誇贊逗趣。
莫将闌咬着牙問:
“閨女?李師焉又喚‘吾女’,師尊!這個孩子是……?”
衆人神情說明一切。
莫将闌怒目圓睜:
“師尊,你騙我,你說你只是死遁逃脫,脫開賀雪權的桎梏,卻原來與旁人連孩子也有了!”
李師焉冷淡目光掃去,口中道:
“阿羽,你這徒弟不好,僭越過問師尊私事,沒有規矩。”
“不然我替你将他靈脈廢了,記憶洗去,扔到凡間罷了。”
“哈哈,”
霜扶杳看熱鬧,“花衣裳你惹上這等兇神,啧啧啧!”
莫将闌怒火中燒:“師尊!你聽聽他們兩個說的什麽話!”
李師焉老神在在:“阿羽,我知你心慈,不舍得傷他性命,是不是?”
乘白羽:“……”
“将闌,”
他先招呼莫将闌到近前,“先前你幾次犯顏,我只當你看見賀雪權待我不好替我鳴不平,如今又是什麽?”
“我——!”
看樣子莫将闌有一百句“好聽話”要說,卻硬生生頓住,蓋因坐在乘白羽膝頭的阿霄。
“……”
乘白羽無奈低頭,“阿霄乖,你扯他袖子做什麽?”
李清霄尚不能言,手裏抓着莫将闌殷紅的袖口。
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沖莫将闌抻出白胖胳膊,要抱。
“哇,她是真能分清美醜!”
霜扶杳嘆為觀止,“到外頭也一樣!路遇清霄丹地其餘人等,貌美者一律可以親近,貌醜者看都不看一眼!”
李師焉:“你說誰貌美。”
霜扶杳讪笑着縮到乘白羽身側:“沒誰啦……”
垂目審視這個女娃,莫将闌發現,她是沖自己伸手,可是眼睛裏清清泠泠,面上也不見笑,一點親近之意也無。
就是這麽一點子冷意,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光,莫将闌心裏一默,鬼使神差将她托起。
“哎呀花衣裳,”
霜扶杳大呼小叫,“你會不會抱,胳膊發力,你想摔着我們小阿霄麽……”
乘白羽打一個眼色,霜扶杳點點頭,拽着莫将闌一同出門踏青賞花。
“阿羽,你須告訴我,”
李師焉神色肅穆,
“你容忍此子乃是防他向外透露你的行蹤。”
“否則,清霄丹地已有一柄不順眼的枯弦,我容不下第二柄重劍。”
乘白羽樂:“你是不是又亂吃飛醋?”
李師焉将他撲在窗榻上,眼中陰影愈濃。
“我真的只當他是弟子,”
乘白羽舒舒服服仰着,
“還有過去你稱一聲‘故人’的那個,我舊時師兄,師焉,我跟你發誓,我對他倘有半點越軌之心,我必定天——唔!”
李師焉銜住他的嘴唇,鑿開牙關勾他的唇舌:
“說話罷了,要你起誓。”
“我可以起誓的,”
乘白羽被親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怕起誓。”
李師焉道:“說起你那位師兄,我觀你凝重非常,并非胡亂猜測。”
“是有緣故的,”
乘白羽嘆口氣,“我同你說過我遠赴幽都尋魂,記得麽?”
李師焉側身撐着,握他的發:
“記得,你說奔波至今,紫重山只有一人魂魄不尋。”
“嗯,”乘白羽道,“就是朝覺雨。”
“唔。”
“唉,我起先覺着,”
乘白羽煩惱,“沛國朝氏,是不是自有駐魂之所,後來……”
“後來如何。”李師焉眼皮一掀。
“後來我想,”
乘白羽眼睛彎彎,“天道昭昭,行善事的人自有魂歸處,要我操心?順其自然吧。”
“你是太累。”李師焉嘆息。
又問:“你不怕你這好徒弟将你還在世的消息散出去?”
“散出去?散給誰呢,”
乘白羽搖頭,“他與賀雪權極不對付,同神木谷也不和睦……唉。”
扯一扯李師焉袖子,
“其實并非沒有後悔,不該一時心軟告訴他的。這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怪可憐見。”
他是經歷過坐看至親之人慘死卻無能為力的人啊。
他送過他的靈,尋過他的魂,補過他的劍。
實在不很忍心讓他也經歷一次。
這些話,還是不告訴這只老醋壇子啦。
阿羽知道分寸的。
“看來你只當是個不服管教的小輩,”
李師焉眼睛冒光,“須我出手管教麽。”
“……”
乘白羽并指點李師焉那只頂天立地的鼻子,
“你回頭若要把他‘管教’殘了,萬一人家親哥帶着人打來,你不要清淨了?”
李師焉心不在焉:“總是難保萬全。”
“你哪在意這個,”
乘白羽手指改戳臉頰,
“你怕賀雪權找來?之前以為是賀雪權拜門,我看你臉上殊無懼色,你恨不得尋個由頭揍仙鼎盟一頓吧。”
李師焉森然一笑:“阿羽懂我。”
“懂,懂,”
乘白羽話鋒一轉,“我也想打發了……這樣。”
乘白羽托出自己的那只紅翡葫蘆,遙遙一點芯光點出去:
“去告訴乘輕舟,教他陪一陪霜扶杳一行,帶着劍。”
芯光點點散開,去傳話。
“什麽奧妙?”李師焉問。
乘白羽笑道:“小輩的事情,讓小輩自己解決吧,沒得我們操這個心,你只管……”
……
向晚,一行人踏青歸來。
果然莫将闌臉色平緩,雖說依舊沉默,但總沒有再作色非賴乘白羽這個做師尊的騙人。
莫将闌并沒有久留,盤桓一晚告辭。
李師焉很滿意。
至于乘白羽,注意到莫将闌的視線總是纏在……
枯弦。莫将闌總是看着枯弦。
臨行時莫将闌告道:
“師尊現在過得快活,我……我便足了,徒兒告辭。”
說罷負劍而去。
乘白羽并沒有過多留心。
誠如莫将闌所言,阿羽現自有快活的小日子呢。
前塵舊怨,好像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
-
幽冥淵裏的鬼不過年節,猛攻大荒山,開春戰事反倒和緩,賀雪權率部返回駐地休整。
“權哥,”
閻聞雪追着賀雪權步伐,“我對仙鼎盟絕無二心,你何故不允我帶兵。”
賀雪權身形稍緩,落在鯉庭畔:
“你以閻氏宗主之身鼎力襄助,我很感激,但你不再是仙鼎盟中人。”
“權哥!你麾下還有人比我更擅掌兵的人麽!”
閻聞雪氣急,“你怎能因私廢公!不能因為我與春行仙君生前那一點龃龉記恨我到今日吧!”
他面目無異,和之前英挺俊美的戚揚仙君殊無差別。
只是仔細瞧的話可以看出,他的下颌骨弧度怪異,整個下半張臉都是僵的。
是那時在紅塵殿遭受莫将闌重擊的痕跡。
賀雪權只是搖頭:
“你還是回鳴鴉州吧。”
轉身進殿頭也沒回,
“休踏足紅塵殿。”
閻聞雪立在階上銀牙咬碎:
“……好你賀雪權。”
進殿以後賀雪權先拭夜厭,再觀輿圖,冥思一刻戰況,回寝殿歇息。
自然,要溯影陣相伴。
此日漠漠輕寒,曉陰無賴似窮秋,晦暗的天色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這般的天氣不知會映出哪日光景?賀雪權心心念念。
然而靜候一刻,溯影陣居然毫無反應。
?
賀雪權靈力析出,緩緩滲進紅塵殿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他的感知,這應當是去歲某日的映射,可是很奇怪,溯影陣竟然不能成像。
那一日的紅塵殿另有蔽障?是誰。
賀雪權深邃的眼中顯出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