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縣城裏, 人聲鼎沸的鋪子內，聞老爹坐在櫃臺前有些心不在焉的。
外面日頭正盛，他看着進進出出的客人們, 眼神有些飄忽。
“掌櫃的, 結賬。”
“來了。”
反應過後, 聞老爹連忙走到第二排末端的桌子邊，給客人算賬。
過了午間高峰期，聞老二跟老四出來坐在椅子上休息, 二人累的是滿頭大汗, 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早已濕透。
夏天對于他們來說，最是難熬, 去年冬天，鋪子裏人幹活的人多，今年一下少了好幾個, 大家每天一睜眼就開始準備, 直到傍晚, 才能稍作休息。
進賬不少, 但各個都累的不行, 聞老四想到劉氏跟自家大哥, 怨氣滿滿，都怪他們。
“爹，我想明日回去看看娘。”
聞老二剛開口，便遭到了弟弟跟父親的拒絕。
“不成。”
“咱們都好久沒回去了, 之前娘也有好轉，說不定她身子已經好了, 來了也能幫着一起。”
“明日不開張，咱們去廟裏, 拜拜菩薩，老三就快下場了，咱們可不能給他拖後腿。”
“爹，咱們一旬前不是才去。”
聞老四說道這有些不解，當然他是不會嫉妒聞時的，到底是聞時給她們帶出來，但這麽頻繁的跑寺廟真的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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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他們年後來縣裏，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聞老爹想起就要去，剛開始大家都是沒意見的。
聞二哥也覺得去的次數多，相較于去廟裏，他還是更擔心劉氏多一點。
“爹，咱們還是回去看看娘吧。”
“我覺得咱們還是休息一天吧，來了之後就沒閑過，從早到晚，幹不完的活計。”
聞老四看着親爹開口道，希望他采納自己的建議。
“聽我的，去廟裏，為了表示誠心，這日後咱們吃飯都不許吃肉，全都吃素，等老三考完再說。”
聞老爹說完一臉堅定，聞老二跟老四面面相觑，到也沒說什麽。
傍晚，店裏準備打烊，聞老爹坐在櫃臺前清點今日收益，今日比昨兒賺的多一點，他拿出一部分，準備明日去廟裏捐了。
“爹。”
聞老爹下意識的擡頭，不過在看到聞傳宗那張臉後，面色瞬間一變，語氣也有些不好。
“你來做什麽？”
聞傳宗到底年輕，開春後，他身子就恢複的差不多，從村裏到縣裏做活，他也不願意待在村裏，在縣裏每個月賺的不多，養活自己是沒問題的。
見聞老爹語氣不善，他頓時覺得有些委屈。
“爹，這是咱們家的鋪子，難道我現在不是聞家人嗎？我就不能過來嗎？我也是你的兒子，你現在心裏眼裏都是老三，何曾有我這個兒子？爹，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我也是你的兒子，親生的啊，你為何要如此偏心？”
聞傳宗聲音不小，他只覺得自己滿腹委屈，馬氏原本在收拾大堂，反應過後立馬把大門關上，家裏人吵架可別讓外人知道，要不還得被笑話。
聞傳宗穿着一身藍色長袍，臉上充滿怨氣，他立在聞老爹跟前，神色不明。
二樓，聞二嫂也聽到了，她直接牽着孩子就往樓下走。
“是嗎？”
聞老爹當即反問，這一下，面若寒冰。
“聞傳宗，你拍一拍你的胸脯，自小，我跟你娘是如何對你的？”
“家裏所以的好東西都是給你吃，逢年過節，你穿的都是新衣服，你的兄弟們可都有新衣服穿？”
“你稍微大一點，我們就送你去讀書，你爺積攢一輩子的家底，都留給了我，後來，這些銀錢，我都給你讀書用了。”
“難道你爹你娘你這些弟弟們就該天生為你付出一切嗎？”
“你去讀書，幺蛾子也不少，今日嫌棄先生不好，明日嫌私塾不好，我們聽你說了之後，為了你的前途，立馬給你換，你說沒錢，家裏立馬又想辦法給你錢。”
“甚至，當初老三堅持要去讀書，你知道後，立馬反對，我跟你娘一分錢都沒給他，老三還都是自己賺錢讀書，就這，你私下也沒少跟我說，老三讀不出來，讓他趁早歇了這心思，等你發達，必然托舉兄弟們？”
“聞傳宗，你知道不？現如今我一想起這些，我都覺得臊得慌，老三都差點被你毀了，我都覺得自己自己對不起他。”
“你跟我說說，我還要怎麽對你？”
聞老爹最後幾乎是大吼着說出這句話，眼下，他只覺得內心悲涼無比，精心養大的孩子，最後成了這樣，讀書沒多大出息，反而一味指責家裏。
聞傳宗的臉色白了又白，他自然也有些心虛，因為聞老爹說的都是事實。
他自小就是兄弟們中待遇最好的，他穿下不要的衣服，弟弟們才能撿着穿，在老三沒有考中秀才前，他是被全家人在手心裏供着，沒有任何委屈。
他是反對聞時讀書，當時就害怕萬一聞時讀出來，自己沒讀出來，那多丢人，他五歲多不到六歲就開蒙，老三那時候早過了年紀，可沒想到，事情最後還就朝着這個方向發展。
聞傳宗立在哪裏，垂眸不語，良久，他嘴唇動了動。
“之前我是全家的希望，現如今是老三，可爹，你眼下實在是太偏心了，你知道嗎？我如今有多難過。”
“那我之前那麽對你，老三怎麽就沒跟我吵，說我偏心，人家踏踏實實賺錢讀書，拉拔兄弟，聞傳宗，你呢，你考中秀才，不說幫幫你的兄弟們，反而想着丢下他們，生怕他們影響你的前途。”
“你弟弟們，今日都在，之前他們在家裏是怎麽幹的，幹完自己家給別人家幹，就是為了多賺些銀錢供你，一分不給自己留，等你發達，帶他們一起過好日子，你呢，你心安理得的享受了這一切，卻又嫌棄他們。”
聞老爹說完，氣喘籲籲，臉色通紅。
“現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都是當爹的人了，聞傳宗，我聞大發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他們都是我的兒子，我不可能一輩子順着你，供着你這個沒良心的。”
“爹。”
見聞老爹氣急了，說完後連連咳嗽，聞老二立馬上前給他拍背順氣。
玉芹本想着若是聞老爹說不過，或者被說動，改了主意，她高低得說兩句，現在生活很好，她不想再有變動。
沒想到聞老爹看得這麽清楚，心裏明鏡一般，當初她們的付出，他嘴上不說，心裏也沒忘，對于聞傳宗之前試圖丢下他們一事，他始終記着，心裏也有芥蒂。
“大哥，你別說了，你看你給爹氣的，你今日回來到底要幹什麽？”
聞傳宗欲言又止，他自然是想回來要錢的，想了半天，他準備在辯駁一番，玉芹也開口了：“大哥，你怎麽好意思指責爹偏心，我嫁過來也有年頭了，都是爹的兒子，你跟大嫂那些年是怎麽過得，我跟夫君又是如何過得。”
“那些年我們勒緊了褲腰帶的過日子，就為了供你，當初我還大着肚子，整個孕期，我沒有歇過一天，如果不是你跟大嫂帶着孩子回來一次，我都吃不上白米白面，更吃不上肉。”
“爹一次次的給你錢，我們不知道嗎？可我們又說什麽了嗎？”
“我們穿着打滿補丁的衣服，你們呢，你跟大嫂那次不是體體面面的回來又走，你們回來，桌上的菜那次沒有三四個，可我們呢，我們在家大多數時候都是吃野菜。”
“家裏的雞蛋，菜地裏的菜，交完賦稅剩下的糧食，爹娘都是托人拿去賣，錢都給你，就怕委屈了你，甚至我兒子生病，家裏都拿不出錢來，錢不都是給了你。”
“爹娘之前如此行事，我跟夫君，還有老三老四老五，那個有意見，鬧了又有什麽用？你今日這行為，有些太不是人了。”
玉芹沒啥文采，但這大白話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老二老四都下意識的點頭，馬氏坐在一旁雖然沒說話，但心裏隐隐也為幾個兄弟不值。
怎麽人家當初都能忍受，聞傳宗眼下也不是三歲小兒，他都這麽大的人，家裏不供養，他就活不了嗎？實在是太過分，又懶又貪。
聞傳宗聽玉芹說完，低下頭，轉身就走。
“老四，給爹倒點水。”
“好。”
“爹，你別生氣，大哥他……。”
“別說他了，咱們過自己的日子。”
“他若是在來鬧一次，我就把他媳婦孩子都從家裏趕出去。”
聞傳宗日子當然也不好過，雖然幹活沒那麽累，可到底收入有限，來要錢，是為了阿棉。
他走到另外一條巷子，看着等待自己的阿棉，不由得垂下頭，看起來十分喪氣。
阿棉見他如此，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不好，手不由得撫摸上自己的肚子，看起來有些可憐。
“爹不給錢，還給我罵了一通。”
聞傳宗絲毫不提及自己的過錯，本來他是站在高點去說，家裏眼下本就偏心聞時，聞老爹沒少給他錢，這都是事實。
他想的是聞老爹大概率會愧疚，說不定銀錢也就給了，他順勢原諒就好，還能拉一波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