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談判 沈櫻,明珠不暗投
第39章 談判 沈櫻,明珠不暗投
她的聲音極輕, 眼神卻堅定有力,像是蘊着萬千山岳之力。
謝渡看着她,半晌後, 緩緩道:“世間當真有人不識泰山,有眼無珠。”
沈櫻聰慧至極,堪抵千軍萬馬
謝太後竟因出身之故瞧不上她, 當真愚蠢至極。
謝渡又笑了笑:“慧眼識英雄者,向來罕見。”
沈櫻彎唇:“你是自誇?”
謝渡莞爾:“莫非我不算慧眼識珠?”
沈櫻眉目間含了笑意:“你本身便是明珠,倒從未有人這樣評價過我。”
謝渡向前一步, 低垂眉目, 眼底蕩起一抹溫柔之色:“明珠不暗投, 方能光輝奪目。”
沈櫻對上他眼底的光,微微愣住。
一雙溫暖的手撫上她的頭頂,謝渡聲音堅定:“阿櫻, 你才是世上最絢爛的明珠, 待到日後, 必定光華不可遮掩。”
沈櫻恍然。
謝渡未曾多言, 笑了笑:“我預備去京兆府提審烏木沙, 你想去嗎?”
沈櫻猶豫不決:“想是想, 只是合适嗎?”
謝渡道:“合适不合适, 我說了算, 一件小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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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櫻用力點頭:“那我也去,你等我一會兒, 我回去換件衣服。”
謝渡道:“不急。”
他轉過頭, 朝侍從借了筆墨紙硯,寫了幾句話。
沈櫻匆匆回了綠芙院,換了件外出的衣裳, 又回到前廳。
謝渡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又低頭看看自己,啞然失笑:“誰給你挑的衣裳。”
沈櫻一進門便反應過來,踏枝給她拿了件與謝渡同色的衣裳,極淺的藍,描着銀色的邊,織進青松暗紋,清雅精致,陽光下卻流光溢彩。
方才急着出門,竟沒意識到。
謝渡莞爾笑道:“這批衣料是去歲蜀中進獻的,不過十匹之數,好巧,竟有一樣的。”
沈櫻無奈地笑笑。
二人一同出了沈家大門,一人騎馬,一人乘車,直奔京兆府而去。
柳京尹早已将烏木沙等人從牢獄中提出,單獨安置在後院軟禁,謝渡一來,便親自帶着去見。
烏木沙被鐵鏈鎖在房間裏。
數日不見,牢獄生活使得他憔悴了虛弱,原本孔武有力的身軀,眼瞅着瘦弱下來。
隔着窗戶看了會兒,謝渡對沈櫻道:“進去跟他談談。”
沈櫻點頭,悄無聲息跟在他身後。
謝渡進屋,尋了把椅子坐下,沈櫻也跟着坐下。
烏木沙看看他們,認出謝渡便是那日多管閑事,害得他身陷囹圄的人,當即怒目而視,惡狠狠瞪着謝渡,嘴裏叽裏呱啦不停。
沈櫻蹙眉。
謝渡解釋道:“他在用羌國話罵我。”
烏木沙聲音一停,愕然看向謝渡,用羌國話問:“你懂羌國話?你是什麽人?”
京兆府衙役送上茶水。
謝渡姿态優雅,不緊不慢地喝着茶,待一盞茶過後,才擡起眼,與烏木沙對視。
烏木沙早已急的亂叫。
謝渡用羌國話回道:“羌國話簡單易學,三五天也就學會了,并不奇怪。至于我的身份,豫州刺史謝渡。”
烏木沙顯然知曉“刺史”的官職。
見謝渡如此年輕便身居高位,頓時不敢再放肆,換了漢話,皺眉問:“你們大齊什麽時候能放我離開?砸個攤子,關了我們半個多月,太過了吧。”
謝渡冷笑:“砸個攤子?”
他雙目冰冷,烏沉沉看向烏木沙:“被你們欺淩的那位老者,回到家便生了病重,已經去世了。這可是一條人命!”
“在尊貴的烏木沙王子眼裏,我大齊子民的性命,便如此低賤嗎?”
烏木沙怒道:“他自己吓死的!又不是我殺了他!憑什麽算在我頭上!”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謝渡冷冰冰道,“按我大齊律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去歲,英王世子鬧事縱馬,踩死了一位老人,便被當街腰斬。”
烏木沙大駭:“你們還敢殺了我?”
謝渡道:“為何不敢?這次的使者團名單當中,并沒有您的大名。羌國莫非要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使者,與大齊開戰嗎?”
烏木沙高聲道:“但你分明知道我的身份!”
謝渡道:“整個大齊,唯我一人知曉你的身份。你的使者團不敢說出你的身份,太後與陛下便不信堂堂烏木沙王子,竟混跡使者當中。既無人知曉你的身份,那錯殺,也怨不得大齊。”
烏木沙心慌意亂,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在原地打轉。
欣賞夠了他焦急的神态,謝渡才緩聲道:“不過,你是真的烏木沙,事情并非全無轉圜,只要有人肯幫你,你不是不能安全無憂,名譽無損回到羌國。”
烏木沙下意識看向他,眼底帶着探究之意。
謝渡卻端着茶杯,不再言語。
擺明了,在故意吊胃口。
烏木沙無法,只得道:“你肯出大力氣幫我,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謝渡笑了笑:“王子果然是聰明人。”
謝渡的目光落于窗外,緩緩道:“人活一世,不過是金錢,權力,美人,愛好。”
烏木沙瞥了眼沈櫻,又看他穿着打扮:“金錢與美人你都有,權力似乎也不缺,你有什麽愛好。”
謝渡笑了笑:“王子聰慧。我平時愛好唯二,一為寶劍,二為寶馬。”
烏木沙臉色倏然一變:“你想要我們草原上的馬?”
謝渡施施然道:“王子不願意?”
烏木沙咬牙:“你要多少?”
謝渡反問:“王子能給我多少?”
烏木沙算了算自己的資産,忍痛道:“我最多給你五百匹。”
謝渡笑了,臉上不乏譏諷之色。
烏木沙道:“你笑什麽?”
“笑王子分不出輕重緩急。”謝渡慢慢道,“若沒了性命,一萬匹馬又有何用?”
烏木沙失聲:“你要一萬匹?”
謝渡道:“我不會這樣獅子大張口,王子盡管放心,我的馬場也養不下這樣多。”
他朝烏木沙伸出三根手指。
烏木沙道:“三千匹太多了,我最多給你一千。”
謝渡撣了撣衣角:“三千一。”
烏木沙臉色大變:“你!”
“三千二。”謝渡擡頭,“烏木沙王子,我想您是誤會了現在的境況,如今是你有求于我,為何以為竟還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烏木沙不得不咬牙:“成交。”
謝渡起身,拿出随身攜帶的契書:“那勞煩王子簽字畫押。”
那契書上,明明白白寫着“三千二百匹”幾個大字。
烏木沙簽字的手一頓,愕然看向謝渡:“你早就算好了我的反應。
謝渡道:“這并不難。”
烏木沙深吸一口氣,提筆簽上自己的名字,丢下筆。
謝渡卻道:“勞煩王子用羌國文字再簽一遍。”
烏木沙問:“憑什麽?”
謝渡并不解釋,淡淡道:“你也可以不簽。”
烏木沙憋屈不已,又撿起那支筆,用羌國文字寫上自己的名字,沒好氣道:“行了吧。”
謝渡收起契書:“勞煩王子寫信給可信之人,待馬匹送到我手中,我确保王子安全無虞返回羌國。”
烏木沙卻不肯全數交付:“我先給你一千匹,否則你若失約,我當如何。”
謝渡略一思索,點了點頭:“可以。”
烏木沙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怕我失信?”
謝渡捏着那張契書,漫不經心道:“憑這張契約,我想王子應當不敢失信,否則日後羌國王位,只能由旁人笑納。”
烏木沙臉色難看。
謝渡笑了笑,“我靜待王子的千匹良駒。”
又看向沈櫻:“我們走吧。”
沈櫻颔首,起身随着他離去。
走到京兆府外頭。
沈櫻有些疑惑:“那老人當日瞧着健健康康的,當真去世了嗎?”
謝渡搖頭:“當然沒有,我派人給了他錢財,給他銷了戶籍,讓他舉家搬遷到陳郡去了。他很是樂意,保證再不回京城。”
謝渡眉目平和:“烏木沙永遠不會找到他,那他就是死了。”
沈櫻望向他:“你何時安排的?”
謝渡道:“你去換衣服時,讓人去辦的。”
烏木沙所作所為雖然惡劣,但畢竟只是當衆鬧事,翻遍歷朝歷代的律法,也斷然沒有因着鬧事就肆意斬殺使者,亦或是長期圈禁的。烏木沙能關半個多月,是因皇帝立貴妃之禮,各官署都不再刑判。
要想震懾他,必須要有更嚴重的罪名。
這位老人的死亡,就是談判的前提。
沈櫻看向他,半晌嘆口氣,“果真厲害。”
謝渡卻笑了,問她:“若是交給你,難道你想不出這種法子嗎?”
沈櫻微微揚頭,與他對視,慢慢道:“法子有一千一萬種,我卻沒有你這雷厲風行的決斷。”
謝渡臉上的笑意緩緩收起。
望着沈櫻,聲音鄭重:“你從未真正當過家作過主,才會如此,并非是你不如我。若你生在謝家,長在謝家,或許會比我做的更好。”
沈櫻點了點頭。
看看他,突然笑了:“為何這樣嚴肅?”
謝渡沒說話。
沈櫻向前走,神色柔和了一些,溫聲道:“謝渡,你不用太顧忌我的心情,我并非自怨自艾之人,也并不嬌弱。我從未覺得我不好,只是有時會覺得佩服你。”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人都非盡善盡美,有敬佩之心,很是正常。”
“我明白了。”謝渡道:“好在一切順利,三千二百匹草原良駒,交給沈将軍去打仗,至少能把羌國往草原深處再趕一百裏。”
沈櫻點了點頭,微微彎唇:“他見了,應當也是高興的。”
每每提起打仗之事,沈既宣便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将軍。
滿眼都是将士與仇敵。
不再考慮那些陽奉陰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