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拿着花束的手骨節分明, 纖長有力, 祁修順着手臂望上去, 謝靈沉靜的眉目進入他的眼裏。

祁修回來的時候夜色已經十分濃重了, 現在謝靈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夜晚的寒露,似乎在這裏等了許久。

祁修心中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有些發疼, 他嗫嚅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你在生我的氣嗎?”謝靈看着他,直截了當的問道。

他不喜歡猜來猜去, 直接幹淨利落的進入重點才是他一貫的做派。

他已經想好了, 若是祁修真的十分排斥自己同他有些親密的舉動, 那麽他之後就收斂些, 循序漸進便是。

當然在謝靈的種種設想裏,全是在想摸清祁修的心思,而完全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祁修穩住心神,勉強笑道:“怎麽會呢?我怎麽會躲着師兄,只是最近……”

他說不下去了, 在謝靈深邃而專注的目光下, 他的謊言無所遁形。

祁修知道瞞不過謝靈,索性閉了閉眼睛, 破罐子破摔道:“我只是覺得前陣子冒犯到了師兄,過意不去罷了。”

謝靈将花往祁修面前遞了遞, 淡聲道:“你我之間, 何談冒犯?如果是我什麽地方做的不好, 讓你生氣了,那麽我向你賠罪,這花你喜歡嗎?”

祁修盯着盛開的銀月花,半晌無言。

銀月花是種非常美麗的白色花朵,潔白的花瓣形似彎月,又如月光般皎潔,因此才得了這個名字。

祁修屋前就種了些,但是如今這個時節卻并不是銀月花的花期,所以他屋子前面的那些大多才結了些丁點大的花苞,遠不到綻放的時候。

謝靈手裏的這束花卻正在盛開,想必是謝靈用靈力催生的,夜晚風涼,謝靈眉目都帶了層霜意,銀月花卻在靈力的溫養下綻放出自己動人的色彩,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祁修沒來由的鼻子一酸,他撇過頭,不再看着花,只悶悶道:“我一個男子收什麽花,師兄該去送給應該收這花的人才是,任師姐想必會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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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沒怎麽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祁修悚然一驚。

他這是在幹什麽?在拈酸吃醋嗎?

師兄待他好,但是以後自然會成家立業,他一個小師弟為何在這裏耿耿于懷?

祁修不是傻子,這幾日來的沒精打采已經說明了一切。

原來他……喜歡師兄啊……

可是師兄既然已經和任師姐有了婚約,他又何必在這裏扭扭捏捏?

既然自己對師兄心思不純,那麽他自當避開,不該去打擾他們。

就算自己現在心中隐隐作痛,但是他不能這樣,長痛不如短痛,及時斬斷這不該有的心思才是對的……

祁修輕輕吸了一口氣,目中淚意一閃而過,他偏着頭,不讓謝靈看見自己此時的樣子。

謝靈卻是疑惑不已,任師姐?閑書?

這和閑書有什麽關系?

他沉聲道:“不管你是因為什麽,我都希望能夠說清楚,我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失去追求你的機會。”

祁修瞪大了眼睛,方才的脆弱被謝靈的這句話擊潰,他驚訝極了。

但是這怎麽可以?他極力壓制住心中的喜悅,肅聲道:“師兄?你在說什麽?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任師姐!”

他居然會因為師兄的話而産生竊喜感,真是太過分了!

祁修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孩子,他唾棄自己心裏的喜悅,警告自己絕不能做人家的小三!

謝靈:……

他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才讓祁修有了這樣的誤會,若是陸求仙知道祁修居然以為閑書和他有什麽,估計要氣得夠嗆。

謝靈有些哭笑不得,原以為是自己有些失禮的舉動,讓祁修産生了抵觸的心理,卻不想是因為這個。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覺得閑書和我有什麽呢?閑書一直都是我的師妹。”

祁修心裏隐隐覺得自己似乎是誤會了什麽,但是他不敢相信,怕自己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他聲音有些不穩,沒什麽底氣道:“我聽說……師兄你和任師姐已經有了婚約……”

見謝靈的神色,他聲音越說越小,直至沒聲了。

謝靈嚴肅道:“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我和閑書從未有過什麽婚約。”

祁修仿佛被一顆閃亮的星星擊中了,沒有婚約……謝師兄還說自己在追求他……

祁修無意識地掐了掐臉,他不是在做夢吧?

謝靈原本有些生氣祁修因為一個荒謬的謠言就疏遠他,但是看見祁修傻乎乎的樣子,他心中郁氣一下便煙消雲散了。

“那麽現在,你能收下這束花了嗎?”

祁修臉色漲紅,終于伸出手接過了那束銀月花,不小心碰到謝靈微涼的手心,他瑟縮了一下。

這幾天有些混沌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些,他這才發現謝靈已經在這裏站了許久。

“師兄……進屋說吧。”

他低頭,腳尖輕輕在地上劃了一個個圈圈。

明明以前師兄也來過不少次這裏,可是這次卻好像有什麽不一樣,祁修覺得自己臉熱的要燒起來了。

兩人進了祁修的屋子,将夜色關在門外。

祁修給謝靈倒了杯茶之後,就坐在一邊,死死盯着手裏的銀月花,完全不敢看謝靈。

謝靈無奈:“閑書的确身上有着婚約,但是卻不是和我。”

謝靈的聲音仿佛有着魔力,将祁修從一團亂麻中揪了出來,然後把他帶入了曾經的往事中。

“當年的元一小秘境,想必你已經知道玉闕峰曾經的大弟子——陸求仙的事情了吧。”

祁修點點頭。謝靈正是要用這些事情化解祁修的尴尬,于是繼續道來。

“我和陸求仙、任閑書,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修煉。待到知人事時,求仙和閑書兩人産生了情愫。因為家中長輩關系也很是要好,所以當時陸長老和閑書的母親便曾口頭約定過待閑書和求仙結丹之後便結為道侶……若不是當年的事情,想必現在閑書和求仙已經成婚了……”

謝靈聲音平淡,但是祁修卻還是聽出了些嘆息來。

原來當年竟有這麽一段事情……太清不許提陸求仙的事情,雖然弟子們都知道,但是像藥童這樣的仆役定是不清楚,這才會誤以為和任師姐有婚約的是師兄。

想到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給謝靈安上了這麽個名頭,祁修羞愧地低下頭,不安地擺弄着花束。

謝靈卻沒有饒過他。

“你既然聽到了謠言,為何連問都不問我一句,直接下了定論?”

祁修局促不安,他其實從未幻想過能和師兄有什麽,師兄那麽優秀,那麽強大,他一個小弟子哪裏敢妄想。

因此在還沒完全看清自己的心思時,一聽到這個連想都不敢想,就下意識的認為是真的。

其實這不過是給自己的懦弱找了一個借口罷了……

祁修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可是這些他哪裏敢告訴謝靈。

難道要和師兄說自己是因為喜歡他,這才亂了方寸嗎?

就算祁修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好意思說,但是謝靈也能夠猜到一些。

他低沉的聲音,帶着溫柔的安撫:“我剛才說……我在追求你,我很認真,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祁修本就熟透了的臉再次爆炸,他頭頂生煙,暈暈乎乎,結巴道:“師,師兄……”

謝靈從來都是穩重的,祁修沒想到他這次會這麽直接。

這誰頂得住啊……被謝靈迷得七暈八素的祁修,默默想着。

謝靈輕笑一聲:“你這是願意給我機會的意思嗎?”

祁修緊緊抓着花束,說不出話來。

“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同意了。”

祁修還是沒說話,他在克制自己,克制自己想直接說出和師兄在一起的話來的想法,他怕過于猴急的自己反而會吓到師兄。

謝靈知道他現在心裏定是有些亂,也沒有再步步緊逼,終于轉移了話題。

“我聽說陸瞞帶着閑書來幫你試衣服了?”

這個問題祁修可以回答,他忙不疊的點點頭。

見他這幅模樣,謝靈手心有些癢,想要摸摸他的頭,但是還是忍住了,不能着急,慢慢來。

“你做的衣服這樣好看,閑書定是十分喜歡。”

祁修見謝靈這樣誇他,不好意思地對手指,他想到了什麽,疑惑道:“任師姐既然和……和那位陸師兄有過……可我見陸瞞師兄似乎對任師姐……”

陸瞞、陸求仙,祁修心裏劃過了什麽,只是那點異樣稍縱即逝,他沒有抓住。

“陸求仙既然已經不在太清了,閑書和他的婚約也不算什麽,閑書能有更好的選擇我們也都會支持她。”

謝靈想到任閑書對雜峰的态度,他頓了頓,還是多說了些。

“閑書她……我不是為她開脫,她現在的确對雜峰态度不好。但是其實當初宗主想要把玉闕峰降到外門的時候,閑書和碧霞峰是第一個反對的。她四處求其他長老幫忙,不希望玉闕淪落到外門的地步。本來宗主都被她說動了,但是……”

謝靈聲音又低了幾分。

“但是當時玉闕上下都答應了去外門的事情……閑書至今都不理解為什麽會這樣,她無法接受太清三大峰頭之一的玉闕峰變成外門連名字都少有人提及的雜峰,所以對雜峰的态度産生了劇烈的變化。”

想到任閑書心裏還未根除,仍然潛伏着伺機而動的心魔,謝靈嘆息了一聲。

“她不論嘴上如何譏諷,但是最想看雜峰回到從前地位的人一定是她。我這樣說也無法抹去她對你态度惡劣的事情,也不會為她開脫,只是覺得這些事情應當告訴你,該如何想,想必你心中自有盤算。”

祁修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當初雜峰上下為什麽答應了去外門呢?

他心裏這麽想,嘴上自然也就問了出來。

謝靈道:“玉闕當時的峰主和大弟子,核心弟子全部身隕,這樣一個峰頭已經失去了留在內門的資格。我不知道當時秋峰主他們的想法,但是我知道他們想憑實力再次回到內門的想法從沒有變過。”

他看向祁修的目光溫和,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而你的出現,讓大家再次看到了希望。

祁修似懂非懂,怪不得當初雷霆弟子有冒犯的時候,任師姐出來阻止,想來她還是十分在意雜峰的。

他似乎明白了任閑書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別扭心态,竟然覺得任師姐有些可愛起來。

謝靈見祁修情緒穩定了些,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你該休息了,明日還要煉丹。”

他眼中盡是溫柔,低聲道:“我不想你太辛苦。”

祁修平複下來的心再次狂跳,師兄這些話怎麽張口就來啊?這還是那個寡言穩重的大師兄嗎?

不過……

祁修心裏悄悄想:他喜歡師兄這樣。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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