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完全壞掉!

第13章 第 13 章 完全壞掉!

進入高三的這一年,秋天格外的冷。寒風蕭瑟,飛沙卷落葉,行人們十月底就穿上了厚棉服。

開學沒多久,還沒來得及适應緊張的高三氛圍,周珞石就被送上了大巴車,去參加為期一個半月的封閉式化學競賽集訓。

大巴上坐滿了本市各所中學的參賽生,都在壓低聲音叽叽喳喳地讨論,氣氛歡快,充滿了逃離高三的興奮。

周珞石坐在大巴車最後一排,将車窗開了一條縫,問身邊的人:“班長,介意我開窗嗎?”

向晚清笑道:“你想開就開,不用問我。咱倆之間還這麽客氣?”

每所中學各有兩個參賽名額,他倆剛好代表了學校,坐上了前往省會城市的大巴。

簌簌的涼風從窗縫湧入,吹散了車內的沉悶,周珞石惬意地呼了口氣,靠着椅背翻看手機。

微信裏有兩條十分鐘前的信息。

小金毛:哥哥,我想你很TT

小金毛:I miss u sooooooo much

周珞石唇角微勾,他看着消息的發送時間,立刻又皺起眉。

他回複:上課不許玩手機。

聊天框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小金毛:是英語課,我過去完成學習,在媽媽的幫助下

周珞石:那也要認真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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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毛:正在這時打響了下課鈴聲

小金毛:可以看看哥哥嗎?

周珞石心道,真膩歪啊,明明一個小時前才見過。弟弟在大課間從最西頭跑到最東頭,眼巴巴地目送他上了大巴。

他戴上耳機,撥了視頻過去,對面立刻接起。

Bryan放大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激動地說:“哥哥,你、你變得更好看了!”

周珞石誠懇地說:“小朋友,你一個小時前才見過我,我又不會川劇變臉。”

Bryan說:“感覺已經過去了三年。”

他又說:“你離開四十天,想你,怎麽辦呢?”

周珞石說:“唔,多背唐詩,回來我檢查。”

Bryan落寞地哦了一聲,又說:“你的生日迫在眉睫,我可以去送你禮物嗎?”

“到時候再說吧,看集訓的安排。”周珞石看了看表,“行了,去上課。”

挂斷視頻後,前座的一位男生回過頭來,驚喜道:“小石頭,果然是你?上車時看到你沒敢認,聽你聲音才敢确定。”

周珞石驚奇地說:“喲,伊劍?是你?”

伊劍轉過身來趴在椅背上,嘿嘿笑道:“你還記得我呢?我搬家後咱就沒見過了,得有好幾年了吧?我還記得那會兒過年,咱倆在小區裏玩竄天炮,炸壞了個大缸,草皮也炸得冒煙,物業氣得叫家長。我媽沖過來就誇誇給我倆耳刮子,你媽媽卻拉着你的手問你有沒有受傷,當時給我酸的呀。”

周珞石忍俊不禁:“你還記得呢?那物業也真是混賬,訛了咱好幾千塊錢呢。”

“嗨,哪能不記得。”

倆人聊了幾句,伊劍晃了晃手機,說:“你猜我剛才在聽什麽歌?”

“猜不到。”

“我在聽周叔叔的新歌,這歌兒老熱血了,寫作業時候聽,越寫越興奮!一不小心就給一整本練習冊寫完了!”伊劍說,“中間還有一段小朋友的英文rap,那英文可地道。”

周珞石心道,河南話也地道。

他矜持地一點頭:“嗯,那是我弟弟,英文說得賊溜。”

他又說:“集訓期間我爸應該會來看我,你想要簽名的話,到時候我讓他給你簽。”

伊劍驚喜不已:“真的?真的!你別騙我!”

“騙你幹啥。”

經過三個小時的車程,大巴車停在集訓中心門口,學生們紛紛拎着行李下車。

宿舍是兩人一間的标間,按學校分配,周珞石與向晚清住在一間。

找到房間後,周珞石把行李箱裏的東西一股腦往床上一倒,就去陽臺給父母打電話報平安。等回到房間,他震驚地發現床鋪變得整整齊齊——

向晚清幫他鋪好了床單,套好了被套與枕套,正将保溫杯放在兩張床中間的床頭櫃上,扭頭對他溫柔一笑:“杯子放這裏,你晚上喝水的話,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周珞石連忙過去:“麻煩你了班長,你這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暫時沒有,如果有的話我不會和你客氣。”向晚清對他眨眨眼,“你也不用與我客氣。”

周珞石不是矯情的人,當即拍拍他的肩膀:“行,去食堂看看有什麽吃的,我請你吃飯。”

“好。”

高強度的集訓生活開始了。

天沒亮就在教室集合,上午是密集的課程,下午是實驗室的操作,晚上是大摞習題與卷子。

集訓期間不許玩手機,要等夜裏回到宿舍才有時間看手機。但太累太困,往往回宿舍洗完澡,周珞石就困得睜不開眼,沾到床就秒睡,常常好幾天不看手機。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他的十八歲生日到了。

生日當天是周日,下午有半天的假期。周珞石走出集訓中心,看見了停在路邊的自家車子。

一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父母帶他去餐廳吃了飯,一家人喝了一點紅酒,又說了會兒話,就到了該說分別的時間。

離開前,徐麗幫他理了理衣服,溫柔說:“好好吃飯睡覺,其他的能争取就争取,不能就算了。身體健康,開開心心最重要,知道嗎?”

周珞石說:“媽,我知道。”

周慶恩從後座拎出來一個包裝精良的八寸蛋糕,笑着道:“弟弟烤的蛋糕,你和同學們分着吃。”

周珞石接過蛋糕拎着,很漂亮的水果蛋糕,奶油上用紅色果醬寫着:“哥哥,快樂萬歲!”

Bryan被英語老師帶去參加一個全英辯論賽,今天不能過來,昨晚發消息時,字裏行間都是落寞。

“行。”周珞石說,“謝謝爸媽,你們回去路上開車小心。”

回到宿舍後,請假出去的向晚清竟已早早地等在房裏,送了他一份生日禮物。

是一個聲音很大的電子藍牙鬧鐘,純黑色磨砂材質。

向晚清笑着說道:“你睡覺很沉,有了它,應該可以避免上課遲到。”

他這話帶着揶揄,因為這段時間都是他叫周珞石起床。

周珞石和父母喝了些酒,此時有些微醺,說話比平時直白:“謝了班長,我真特喜歡你。”

向晚清一僵:“真、真的?”

周珞石嗯了一聲,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躺:“你從來不端着學霸的架子,又随和,情商又高。熊勝林那家夥老愛誇你了,說你和我們這群吊車尾的學渣玩兒,以後當了領導肯定也是愛下基層的好領導……你別看他一天到晚拽得要死的模樣,背地裏可欣賞你。”

向晚清道:“那你……你呢?”

“我什麽?”周珞石揉了揉昏沉的額頭,坐起身來,“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吃點蛋糕,我弟弟做的。”

“謝謝。”向晚清看向裝蛋糕的盒子,“這是你父母寫給你的信嗎?”

周珞石瞬間清醒,坐起身拿過信,裝作不經意地往枕頭下一扔:“是蛋糕店送的生日賀卡吧。”

向晚清疑惑道:“你不是說這是你弟弟做的蛋糕嗎?”

“做好後又送去蛋糕店裱花來着。”周珞石掩唇打了個呵欠,“不聊了,我困了。”

面對父母的愛意時,每個長大的男孩子都會在同齡人面前表現出難為情,他也不例外。

簡單洗漱了過後,周珞石趴在床上扯過被子蓋住頭,打開手機的電筒,偷偷地從枕頭下摸出信。

每年一封的生日手寫信。

來自父母。

【親愛的小石頭:

恭喜你又長大一歲。

十八歲的你會面臨成年,面臨高考,面臨上大學。

你可以慢慢地來,慢慢地體驗。

不要害怕失敗,爸爸媽媽努力工作,就是為了賦予你自由的選擇權。

你有無限次的試錯機會。

願你永遠朝氣蓬勃。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愛你的爸爸,媽媽,弟弟。】

周珞石讀了兩遍,默默地把信紙裝回信封。他打開手機輸入密碼,進入了私密相冊。

近十年來,他換過許多次手機,這些圖片卻永遠都在。

那是每一年父母給他的手寫信。

他一張張地看過去。

六歲生日時,媽媽已經懷胎九月,卻仍為他手寫了生日祝福信。

【親愛的小石頭:

你今天六歲啦!

你馬上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ta并不是來分走愛的,ta是來分享愛的。

愛是越分享越多的,就像爸爸媽媽愛你,你愛爸爸媽媽,愛會傳遞。

傳遞于你我之間,傳遞于你與ta之間。

——永遠愛你的爸爸媽媽】

七歲生日時,父母在信裏告訴他,他是最好的哥哥。

九歲生日時,醫院宣告了弟弟的死亡。彼時的他做了三年哥哥,已有了同齡人不具備的懂事。他怕哭泣會讓悲痛的父母更加難過,于是一個人躲在衛生間裏無聲地哭了一夜,出來時看到了一封靜靜放在桌上的信。

【親愛的小石頭:

很抱歉讓你在九歲生日這天過早地接觸到了死亡。

爸爸媽媽想告訴你,死亡不是終點,它是生命的一部分。

這句話對現在的你來說會很難懂,沒關系,你可以慢慢去想。

——永遠愛你的爸爸媽媽】

周珞石趴在被子裏,慢慢地看了一遍私密相冊裏的所有圖片。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這句話缺席了許多年。

手機震動,收到了微信消息。

小金毛:哥哥,生日快樂,我想你很,愛你很。

小金毛:由于我的錯誤,失去與你見面,以後的每一次生日,我都會出現。

小金毛:哥哥,你什麽時候結束?不和我說話很久,我的中文已經壞掉了。

周珞石看着一條條發來的消息,唇角慢慢勾起一個弧度。

*

天邊漸漸泛白,冰塊完全融化,杯中的白蘭地只剩一絲。

嘀的一聲,電腦傳來郵件提示聲。

周珞石晃了晃酒杯,仰頭喝光杯中酒,把玻璃酒杯放在一邊,打開郵件。

郵件來自于一位患有雙向情感障礙的客戶,确認了他前一天發過去的為期一個月的治療方案,并約定從下個月開始第一次治療。

他回複了郵件,關上電腦,點了一根煙。

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後,他似有所感,來到玄關處,拉開門。

“哥哥。”門外的人不知道站了多久,“時間、該你結束了,希望決定已經被下,你思考後?”

周珞石單手拿煙,瞥了一眼他身後烏泱泱的兩排黑衣保镖,悠悠然地說:“你要進來坐坐嗎?有咖啡。”

長成青年的Bryan身高腿長,一頭金發極為顯眼。雙頰的嬰兒肥早已不見,過去那雙澄澈的藍眸也變得深邃了,如一汪籠着霧氣的深潭,讓人看不分明。

Bryan猶豫了一下,剛往前走了一步,一名保镖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轉頭冷冷地用英語說了句什麽,保镖低頭退了回去。

周珞石往煙缸裏撣了撣煙灰,安靜地望着眼前這一幕,似乎在審視,又似乎在揣度。

關上門後,周珞石走到吧臺前,把一個黑色圓筒狀的東西往前一推:“想喝咖啡的話,自己動手。”

Bryan僵在原地不動彈。

那是一個手搖磨豆機。他從小時候起就有咖啡瘾,每天早晨都要喝一杯美式。周珞石買了個特別緊的手搖磨豆機,美其名曰讓他鍛煉臂力。于是每天早晨,他都要龇牙咧嘴地磨上許久。

許久後,Bryan深吸了一口氣,僵硬地說:“不會有空白,whatever,今天,你一定會被我拿走,哥哥。”

“那個詞叫餘地,不叫空白。”周珞石看了看表,“十點我約了客戶,你想和我去工作的地方看看嗎?”

雖是問句,他卻并沒有等待對方回答的意思,從容地從煙盒裏又拿了一根煙點燃。

從容,閑适,漫不經心,和數年前一模一樣。

Bryan緊緊地盯着他,急促地喘息了幾聲,恨恨地說:“你從來、永遠都是這樣。”

“哪樣?”

“那年,你的生日,不回答我的信息,卻和向晚清談情說愛。”他咬牙切齒,憤怒讓他的語速變得快了起來,“今年,你将要結婚與一個女人誰的姓是喻,那裏卻沒有消息讓我知道,即使你的決定被下?”

周珞石慢慢地嘆了口氣:“弟弟。”

他想起多年前他生日那天的一條信息。

他說:“你的中文已經完全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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