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您手疼嗎

第43章 第 43 章 您手疼嗎

今天小吃街剛剛開業, 一溜兒的人擠人,等周珞石從這頭吃到那頭,心滿意足地離開, 天色已經很晚。

Bryan跟在周珞石身邊,幫他拿着買來的各種吃的。在他的指揮下, 把難吃的丢入垃圾桶,或者嘗一口他所說的“特好吃”的。即使沒什麽食欲, Bryan還是每樣嘗了一點點。

當然, 還幫周珞石吃掉了烤肉串裏的青椒。

兩人從摩肩接踵的人群離開時,周珞石卻并不走向停車場,而是攬住弟弟的肩膀拐向旁邊的街道:“散散步。”

這些天裏, 周珞石總愛攬Bryan的肩膀, 攬的時候, 他會偏過頭看着弟弟, 眼裏似是遺憾,又似是新奇。

兩人分開時, Bryan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初三學生,比哥哥矮一個頭。而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他已經和哥哥差不多高了, 只差短短的三厘米。

周珞石每次攬他,目測身高的同時都在心裏暗暗嘆息, 怎麽就長這麽高了, 他都沒親眼目睹呢。家裏量身高的劃痕還停留在七年前。

在如此近距離下,Bryan只覺得那目光明晃晃的紮人眼,他半邊身體都僵住了,思緒更是動彈不了,只好像提線木偶似地保持着面無表情, 直視着前方。

周珞石松開他,雙手插在褲兜裏慢悠悠地往前走,不知道在想什麽。路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Bryan悄悄松了口氣,踩在他的影子上,揉了揉僵住的側臉。

突然間下雪了,冰涼的雪花無聲地飄飛,融化在眉頭發稍。

Bryan加快腳步走上去和周珞石并肩,說:“下雪了。”

“嗯。”

“你記得,那個雪天?”Bryan狀若不經意地說,“你抛棄我的那一天,同樣的初雪,摩天輪冰冷,我壞掉的心離開了我。”

周珞石略微偏頭,正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迅速融化無影。他懶散地一挑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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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yan知道自己反反複複念叨的樣子像極了課本中的祥林嫂,可他與其說是為了提醒周珞石,不如說是提醒自己。他在反複警告自己,不要重蹈覆轍。

不然,這樣的雪,這樣的寂靜街道,這樣的暖黃路燈,他會控制不住上去讨要親吻與擁抱。

冬天本應緊密依偎。

周珞石笑了一下:“你這句話的語序挺順,而且描述得挺有意境。”

“……”Bryan氣得喉嚨發緊,“你沒有心,同時也沒有肺。”

“那個成語叫沒心沒肺。”周珞石再次攬住他的肩膀,帶他進入了一家藥店。飄飛的雪花在兩人身體間化作無形。

Bryan看了眼招牌,緊張地問:“你,來藥店?什麽種類的原因?吃中毒了?章魚小丸子?是它的壞嗎?”

周珞石不輕不重地彈了下他的腦門:“你咒誰呢?”

Bryan不語地捂住額頭。

“你不是從中午就不舒服麽,給你買藥,下次吃不下就別吃那麽多。”周珞石少有這樣的耐心,他叫來店員,買了盒健胃消食片。

直到回到酒店,Bryan仍暈暈乎乎的。哥哥帶他買藥,還帶他散步消食,在初雪中。他整個人都像喝醉了酒一樣飄忽。

但他很快酒醒了——周珞石正在接喻雪杉的電話。

“嗯,行,放門衛吧,我明天取。”洗完澡的周珞石用毛巾擦着滴水的頭發,對電話那頭說。

Bryan裝作無意地走近,接過他手裏的毛巾,指了指他的右手手腕示意不要用力,自己動手為他擦頭發。

話筒裏傳來溫柔清冷的女聲:“……那血橙你分點給同事吃,好吃的話,我媽媽再讓親戚送,是自家種的,很甜。”

周珞石說:“行,謝謝你。”

Bryan默然地為他擦着頭發,毛巾拂過他的耳後與脖頸,心想什麽樣的關系才能送對方橙子。

并肩漫步在雪中的喜悅很快化作了嫉妒,心底冰冷一片。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第一次,周珞石拉他在腿上坐下,在他神魂颠倒時,嫌棄他比向晚清瘦。

第二次,夜市上周珞石關心他的身體,轉頭就約向晚清下次一起來吃。

第三次,帶他買藥陪他散步,在他幸福得暈乎時,周珞石緊接着與喻雪杉談情說愛。

每一次都讓他從烈陽掉落至冰窟。

Bryan隐約察覺到不對勁,可周珞石的神情那樣的光風霁月,語氣又是那樣的從容平靜,似乎一切只是日常。

他痛苦得快瘋掉了。

他不要這樣的忽冷忽熱,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他七年前已經感受過一次——那年的摩天輪上周珞石給了他親吻,下一秒就宣告了抛棄。他不想要再感受這樣的痛苦。

夜深人靜後,Bryan來到走廊盡頭,對身後的保镖說:“有人喜歡吃血橙,我記得。”

保镖低聲道:“是23號。他在南方種植園有廣闊的柑橘類産業。”

Bryan看着欄杆外的夜色,勾了勾唇角,聲音冷漠:“十分鐘電擊,二十軍刺,一百軍棍,我要看血和慘叫,不許出人命。視頻傳送到我手機上。”

“是。”保镖顯然已經習慣這樣的事情,面色不變地去安排。

在不久前的權力交接中,Bryan為這七年中的苦楚算了總賬,将所有曾經妨礙過他的人關入了廣闊的地下室,一人一個單間。地下室裏放滿了各種刑具,刀槍棍棒,一應俱全。

在他情緒失控時,他會異常的暴躁與痛苦,只有看見血腥、聽見犯人的慘叫求饒,他心裏才會好受一些。

偌大的地下室裏的無數犯人,都是他的發洩對象。

半個小時後一條視頻傳來,Bryan面色沉沉地看着滿地鮮血,慢慢地平複了情緒。

他回到房間,默然地看着熟睡中的周珞石,半晌後緊挨着躺下,緊抱住他的一條手臂。

接下來的幾天,情況變得更加糟糕。Bryan覺得自己是油炸又冷凍的螞蚱,反反複複從天堂墜落地獄,他被折磨得幾乎精神恍惚。

周珞石對他的态度并不算差,甚至算得上是好。可那樣的好中,又總是漫不經心,似乎只是招貓逗狗,又似乎,他只是無足輕重的、可替代的任何人。

他快要瘋掉了。

這樣的痛苦在元宵節當天達到了頂峰。

“我等會兒去喻家吃飯,你和我一起嗎?”結束工作的周珞石披上外套,拿起車鑰匙,問他。

又是這樣,看似關懷,說出的卻是紮人心的話。Bryan想,和他一起去幹什麽呢?見他如何與未來的老婆和丈母娘周旋嗎?見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嗎?

Bryan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潰了,卻還努力維持着冷漠表情:“我在外面等你。”

周珞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只淡淡道:“好。”

當晚,Bryan坐在小區外的長椅上,雪花落了他一身。他盯着某樓某層,不受控制地想象那些畫面——周珞石接過女人親手織的毛衣,周珞石吃下女人親手夾的菜,周珞石與她們談笑……

他痛苦地彎下腰,臉埋入手掌中。他這幾天沒吃藥,情緒的泛濫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嚴重。痛苦,暴虐,嗜血,交織在他內心。

最突出的,竟然是委屈。

他滿心憋悶,他想立刻像小時候一樣,趴在周珞石的膝蓋上訴說委屈,訴說痛苦與愛意,訴說恨,訴說一切。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去它的僞裝,去它的面子,去它的一切。

Bryan撐着長椅,雙目泛着猩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小周,放着我來收拾,哪有讓客人洗碗的道理。”開着暖氣的房間溫暖如春,喻惠笑着阻攔。

“沒事,很快的。”周珞石把碗盤放入水池,挽起衣袖,擰開水龍頭,正要洗時喻雪杉也來阻止。

“你的手還是先不要碰水的好,我來吧。”喻雪杉從他手裏接過碗,“藥膏有好好塗嗎?”

周珞石笑了一下:“嗯,已經好了。”

幾年前喻雪杉的賭鬼父親又回來了一次,被周珞石抓到賞了頓痛揍,從此銷聲匿跡。前不久,周珞石又幫喻雪杉擺平了醫院裏調戲騷擾她的病人,平日裏也對母女倆多有幫襯。喻惠憐他孤身一人,逢年過節都讓他來家裏吃飯,久而久之把他當做了半個兒子。

她搖着輪椅從卧室出來,手裏拿着一個手提袋:“裏面是我織的毛衣,你拿回去試試,不合适我再改。”

周珞石笑着說:“您的眼力可是頂頂的,還能不合适嗎?”

正說着話,兜裏的手裏震動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後來到窗邊,接起了電話。

“哥哥……哥哥……”喘息聲混着風聲鑽入他的耳朵,“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

周珞石握着手機的手一頓。

“哥,哥哥……我快死了……我馬上死……”

周珞石皺了皺眉,向喻惠示意了一下,關上門離開。

“你在哪裏?”他問。

“我?”那邊傳來一聲輕笑,“難受……哥哥……我難受,愛你,愛得要死掉……恨你……哥哥……”

“你理理我……哥哥……”

“你不要我,你幸福的話,我就走,我從這裏跳下去,你不會難過,哥哥……”

周珞石加快腳步來到車旁,拉開車門坐進去,聲音冷如寒鐵:“別讓我問第二次。”

那邊似乎是瑟縮了一下,說了一個地址,而後又是瘋瘋癫癫的話語。

“恨死你了……我會瘋掉……我……愛你,哥哥,愛得要死了……”

“确保你的幸福,我就走,哥哥……”

“你不要我,我認了,真的認同了……哥哥……”

颠三倒四的絕望話語通過車載藍牙回蕩在車內,周珞石一言不發地開車,面色平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副表情是在壓抑怒火,前所未有的怒火。越生氣,他越是平靜。

叮的一聲,電梯停在大樓頂層,周珞石一腳踹開通向天臺的鐵門,巨響震天,鐵門在大力下碰到牆後又反彈回來。

Bryan坐在天臺邊緣的石墩上,身後是二十八層高樓下的車水馬龍。

他擡頭露出個病态的笑容,癡癡地盯着面前的人:“哥哥……”

周珞石一步一步走過去,平靜地說:“過來。”

Bryan下意識地震顫了一下,卻又固執地搖搖頭:“想說話,與你,哥哥,我難受,好難受……我要瘋了……說話、讓我,好嗎,哥哥……”

隔着一米距離,周珞石俯視着他:“說。”

“我……難受,心裏。很久很久了。我該恨你,可我愛你,愛到發瘋,想抱你,吻你,趴在你腿上,哥哥……”Bryan癡戀地盯着他的臉,又在他的目光下狼狽地移開眼去,“哥哥,請您不要再……折磨我了,太痛,太難受,我難受得要死了……”

周珞石面無表情:“我折磨你?”

“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我折磨很,心裏碎了,拼不好,哥哥……”

周珞石把煙蒂扔到地上用鞋尖碾滅,又說了一遍:“過來。”

Bryan堅持地搖頭,仰頭望着他:“哥哥,你抱抱我,親親我,好不好?”

周珞石緩慢地笑了一下,而後大步走過去。

Bryan只覺得肩膀被巨力抓住,随即他整個人被拖離石墩,因用力太猛,褲子挂住了天臺邊的鋼筋,布料撕碎的呲啦聲在夜裏格外尖銳。

啪!

臉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這一掌毫不留情,他被打得偏過臉去,口腔被牙齒劃破,鮮血順着嘴角滴下。

接下來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單方面毆打。

Bryan癱軟在地上,全身上下無一不痛。他終于知道年少時的哥哥是多麽仁慈又溫柔,用尺子打手掌、用球拍打屁股,不過是哥哥給他的輕微懲戒,簡直稱得上寵愛。他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在他漫長的少年時代中哥哥從未真正地揍過他。

這一份遲來的、對溫柔的覺察讓他幸福又松快地落下淚來,在毆打的暫停間隙,他抱住哥哥的腿,因口腔的疼痛而口齒不清:“哥哥,右手的傷,不能用力。手疼嗎?”

周珞石冷笑,攥着他後頸的衣服把人拖起來,反手又扇了他一巴掌,兩邊的臉上都留下清晰的掌印。

他一松手,Bryan滑落在地,卻還堅持拉着他的褲腿:“哥哥……”

周珞石退後一步,點了一根煙,聲音平靜:“裝瘋賣傻給誰看,嗯?我有沒有教過你,不自尊不自愛,那就沒人會愛你。”

Bryan想到那張“教學指南”,十五歲,找到人生的意義,切忌妄自菲薄。可他從十五歲起離開了哥哥,接下來的人生完全沒有了意義。

他忍着全身上下的疼痛,在寒風中向前一步,緊緊抱住了哥哥的腿,虔誠地将臉貼了上去:“哥哥……”

周珞石說:“你不是要我分析你麽?好。你一直在服用那瓶控制情緒的藥物,這幾天你沒有吃,特意為了來我面前發瘋,我說對了?你買下了那家理發店的店面,準備改成蛋糕店,你報了烹饪學校,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我跟你走,你想的是留下。還有什麽要補充?”

“沒有……”Bryan癡戀地擡頭看他,用臉蹭了蹭他的褲腿,“親親我,哥哥,親親我好不好?我難受……”

周珞石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半晌後捏住他的下颌,俯下身吻住了那滿是塵土與鮮血的嘴唇。

寒冷的夜,雪花飄飛,呼氣成冰的大樓頂層,唇舌卻是滾燙。

周珞石的吻技顯然比七年前純熟無數倍,粗暴的吻長驅直入,掠奪盡口中最後一絲溫度。

分開時舌根發痛發麻,Bryan全身發軟地癱在地上喘息,生理性淚水順着眼角滴落,簡單的兩個字裏是無窮的愛與依戀:“哥哥,哥哥,哥哥,我愛你……哥哥,別不要我……哥哥……”

周珞石從兜裏掏出個什麽東西,随手一抛,冷淡說道:“答應過你三十歲前不結婚,還剩不到一年。你喜歡我,那就來追我,堂堂正正站到我的面前,而不是在這裏一哭二鬧三上吊,發癫給誰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Bryan摸了摸臉上的東西,那是一把鑰匙,他們共同的家的鑰匙。他在那裏度過了最美好的七年時光。

Bryan全身脫力地躺在地上,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他這些年來經常聽一首歌,耳邊似乎又回蕩起了那旋律。

“I hate you

I hate you

I swear to god I hate you

Oh my god I love you......”

他望着空蕩蕩的天臺,無聲地說:“我愛您……”

他笑得更大聲了,直到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他想起剛才看見的事情,他坐在天臺邊緣時,哥哥神情平靜,語氣平靜,毆打更是平靜,可在袖口往下的位置,哥哥手指在發抖。

哥哥是在意他的,不是嗎?

夠了,這就已經夠了,完完全全的夠了,不再需要任何的注腳與補充。這是他想要的足夠的證明。他滿足了,再無遺憾。

這是哥哥向他走出的那一步,雖然隐晦,雖然需要猜測,但那畢竟是一步。

他會走完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

Bryan在寒風中嗆咳起來,偏頭吐出一口鮮血。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可他心裏前所未有的暢快,他甚至哼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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