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林晚已經很多年沒有夢見周惠了, 這些年在林國冬和何俪的照顧下,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那個陰影,可當她再次身臨其境時, 依然還是會讓她渾身發冷。
她夢見小時候在北方過年,窗外到處都是冰天雪地,林棟從外面回來時。林晚正在窗戶裏面貼窗紙。林棟穿着軍大衣肩膀上全是雪, 他就站在她面前,兩人之間就隔着玻璃。
林棟沖她做鬼臉,林晚被他逗得一直傻笑,屋內暖氣充足, 哄得她臉頰上的兩團肉粉嘟嘟的。她朝林棟招手,讓他快點進來。
林棟鑽着大帳遛進屋, 看見林晚要下炕, 他趕緊把懷裏捂着的烤地瓜拿了出來。
那地瓜就用白色塑料袋裝着, 外表皺巴巴,表皮一撥開紅彤彤還冒着熱氣。林棟手掌厚,捧着也不怕燙。
林晚記得北方的紅薯很甜, 小時候的紅薯還沒那麽大個,也沒有現在的品種甜。但卻是她記憶裏吃過的最好吃的紅薯了。入口綿軟,很燙也很甜, 一直被林棟捂在心口, 也沒冷掉。
她還記得這是派出所對面那個大嬸烤的, 因為每次林棟去,她都會挑個頭最大的那個賣給他。
那大嬸的孫子叫皮皮, 小時候還是林晚的小跟班。皮皮愛流鼻涕, 老是有人欺負他。有一次,恰好被林晚給碰見了, 她路見不平把欺負皮皮的小孩給打了一頓。
當然,她也受了傷,滾得全身都泥。回家後難免遭到周惠的冷眼和謾罵。
林棟心疼她,帶她出門要替她報仇。
林晚拉着林棟就去那家人門口,林棟就笑眯眯的抱臂在一邊看她和那個小男孩對罵。對方家長想過來幹預,林棟就虎着臉瞪回去,他們動都不敢動。
那時的林棟本就剛從部隊專業,在派出所上班不久,街坊鄰居對他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新來的公安。林晚一戰成名,成了兩條街的大姐大。周惠知道後,罵她是女土匪,野孩子。
林棟聽到這個稱呼少不得又跟周惠吵了一頓。
周惠是十裏八鄉長得最漂亮的女人,很久以前就有人挖她出道。她在外面闖了一圈沒成功回老家嫁給了林棟。她一直想讓林棟轉業下海經商,林棟不同意,她就一個人去海市闖。
林晚是奶奶帶大的,跟周惠并沒有多少感情。
這個年是周惠唯一回來過的年,也是她跟林棟鬧離婚的一年。
林晚本以為他們離婚後自己肯定會跟林棟的,可是沒想到林棟并沒有要她的撫養權。
她還記得林棟走的前一天,帶她去跟兩條街的小孩打了一架。無論她摔了多少次,被打了多少次,他都沒有心疼她一下,還要求她必須站起來繼續打。
林晚很傷心,哭着把他罵了一遍,還說: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她至今還記得,林棟那張吊兒朗當的臉上因為過于傷心而皲裂的表情,他跟她說,以後遇到有人欺負她就要像今天這樣打回去。
林棟這一走就是一輩子,也許他曾經回來看過她,也許一直都沒有。林晚也不确定,一直到林國冬帶着林棟的骨灰盒回來,她才知道林棟死了。
因為還有犯罪分子沒有抓到,她并不能跟林棟扯上關系,戶口也都是落在周惠那邊,她只能跟周惠。
一年後,周惠帶着她到了海城,林晚見到了周惠的新歡,那是個長相很儒雅的男人,有錢還斯文滿足了周惠對另一半的全部幻想。
但林晚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個惡魔,明明看上去儒雅溫潤的一個人,可他看她的眼神裏,永遠都是直勾勾的不加任何掩飾的陰骘。
他是個瘋子,以傷害他人為樂,享受控制和支配他人的快感,溫潤的表面下是心狠手辣,無處不在的危險。
他每次打完周惠都會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原諒,也總會花錢給她營造浪漫求愛。她從不反抗,天真的企圖用忍受讨好男人又或者喚醒男人最後的良知。
在周惠身上漸漸沒了虐待的快感後,他把目光盯向了8歲的林晚。他最喜歡的就是把她關在樓梯邊的儲物間也不打她,只是讓她看着周惠被打,享受她精神崩潰後的呻吟。
每每在她精神崩潰後,周惠就會接到他的指示跑到她身邊散發着母愛,照顧她,讓她逐漸依賴上周惠。的确有那麽長的時間,她把周惠視為她唯一的依靠。
每每她向周惠求救,周惠就會摸着她的腦袋,語氣執拗:“乖,你只要好好聽話,周叔叔就不會教訓我們了。”
“你周叔叔很愛我的,他只是心情不好,他會變好的,他說過會對我好一輩子的,他說過的。”
很多年後,林晚才明白她母親陷進了畸形的愛情陷阱裏。
林晚嘗試過報警,可得到的卻是周惠包庇那個男人,指責她不懂事。等警察走後,她被周惠親手關進儲物間裏,這一次,那個男人看着周惠打她。
他成功的把周惠拉入地獄,從受虐者成為了施虐者,他高高在上,冷眼旁觀欣賞林晚的崩潰。
本以為是相依為命的母親,卻成了傷害自己的劊子手,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能讓林晚痛苦了。
那一年,她10歲。和親生母親決裂,在林國冬的幫助下她親手把那個男人送進監獄。
但留下的童年陰影,這輩子都不可能消失。所以後來,她在看到擊劍時會如此的渴望,渴望強大,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找回那個年,林棟帶她打遍一條街的記憶。
——
林棟死後,林晚從一開始的痛徹心扉到惶恐不安,從黯然傷神到平靜接受,她花了十多年。
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去的事了。
林晚睜開眼時,一時竟分不出現實還是夢境。臉上有些癢,她擡手抹去,居然是眼淚。天亮了,床頭的小夜燈不再是她唯一的安全感來源,伸手把燈關掉。
林晚翻身看了眼手機,已經上午9點多了,怪不得她覺得窗外的陽光有點刺眼。也許最近訓練強度不夠大,讓她有多餘的精氣神做夢了。
物質太好了,容易懈怠。
起床收拾,林晚出了房間,一樓客廳沒人,就連豆包也沒在房間。問了陳嫂才知道祁南骁帶着豆包出門遛狗了。
匆匆解決掉早餐,林晚坐着輪椅走了出去。前院沒找到狗,走到後院才發現不遠處一人一狗正在玩飛盤。
祁南骁穿着白色polo衫,米白色西褲,看習慣了他一本正經穿西裝的樣子,乍一換風格,林晚還以為是哪個大學生遛進來了,青春洋溢。
豆包第一個發現林晚,叼着玩具飛盤一個劍步飛了過來,把嘴裏的飛盤塞給林晚。
林晚摸了摸它的頭,把飛盤扔了出去,豆包緊随其後也跟着追了出去。
互動的功夫,祁南骁已經走了過來。
林晚出聲打招呼:“謝謝。”
祁南骁走至她面前,不明所以:“謝什麽?”
林晚看着跑得歡快的豆包,她道:“謝謝你願意接納豆包。”
祁南骁這會兒看出林晚的不對勁,盯着她的臉問:“你怎麽了?沒睡好?”
林晚眨了下眼睫:“睡太多,睡蒙了。”
祁南骁眉心微蹙,看出她有心事,但她不說,他也看破不說破。
“你們運動員作息不都是很規律的嗎?”
林晚點頭:“我是個例外,一不小心睡過頭了。”
祁南骁的視線落不動聲色的落在林晚臉上,長發被團成團子盤在腦後,鬓邊兩縷碎發貼着颚線,皮膚很白,顯得那雙清麗的杏眸下,黑眼圈格外顯眼。她眸底浮着淺淺的水意,略顯疲态。
看到這,祁南骁漫不經心的開口,嗓音低沉:“做噩夢了?”
林晚忽的擡眼看向他,撞進雙深邃的目光裏。
祁南骁穿着白色polo衫,身材極好猶如行走的衣架子,短袖口下貼着結實的上臂肌肉,少了往日的不近人情,多了幾分溫和陽光。
要不是知道他為人,林晚都差點懷疑他是不是在她房間裏放監控了。
祁南骁難得沒翻臉,神色如常的道:“你從一出來就神情蔫蔫的,眼下的眼袋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你昨晚沒睡好。”
林晚微愣,有些話乍一聽沒什麽,可仔細分析後會發現,這是從她出現後就一直關注她才會發現她的不對勁,原本平靜的心情瞬間變得有些異樣。
林晚很敏感,有些事不能細琢磨,卻偏偏讓人情不自禁的往深處去想。
想想最近一段時間她和祁南骁的相處方式,的确有些過于頻繁了,密切到可能引起一些感情錯覺的地步。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斑斓不清的暧昧最是容易讓人迷失。這種感覺讓人迷戀的同時又讓林晚感到恐慌。她想到周惠為愛變得面目全非,不惜傷害自己也傷害她。
林晚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婚姻是墳墓,愛情是毒藥,擁有愛情的婚姻更是地獄。因為那樣你會因為曾經的愛情為婚姻一再退讓,最後丢掉底線,變得面目全非。
所以,她寧願跟祁南骁協議結婚,把他當救命恩人供着,也不想讓自己的靈魂也陷進這段婚姻裏。
想到這,林晚回過神,努力壓制住剎那間湧上來的異樣,臉上的笑容依然不變,眼裏的笑意卻少了幾分:“還是有點認床吧。”
祁南骁眼眸一頓,看向林晚,恰好看到她擡眸,兩人目光相對,她眼神幹淨、澄澈、明媚如一汪秋水,卻又沉靜淡然。
祁南骁心跳都亂了,下意識的就別開視線。
就聽到林晚說:“這段時間也打擾你夠久的了,謝謝你收留我。網上的事也已經解決了,我就不好再打擾到你。”
祁南骁頓時沉下臉,他想問她在這裏住得不開心?三番兩次要回她那個小房子。
可話到嘴邊就成了:“回你家後,你的狗能有這草坪跑步嗎?”
林晚笑了笑,似是感慨:“金窩銀窩不如它自己的狗窩。”
祁南骁沒好眼神的看着她,住他家這個金窩不好,非得回她家那個狗窩住?
林晚也知道回家後豆包就沒有大草坪可以奔跑了,她也沒有健身房可以訓練了。但她不敢再繼續住下去了,一來這裏住着她沒有安全感,二來,她也該回歸到正軌了。
祁南骁心情頓時不好了,認識這麽久了,證也領了,林晚還跟他分得這麽清楚,絲毫沒有對他有好感的意思,別說有好感了就是拿他當朋友都夠嗆。他就這麽沒有魅力?讓她連巴結的心思都沒有?她就不怕,他不高興在這場婚姻裏給她穿小鞋?
她是不怕,他要是敢給她穿小鞋,她怕是敢直接和他離婚,然後自己單槍匹馬去對抗那些勢力。
因為不喜歡所以不在意,不在意他們之間是協議結婚還是離婚。
越想越心冷,祁南骁垂着眸,臉上維持着面色淡淡。
林晚是很敏銳的人,她能查覺到祁南骁此刻心情不是很好。她有些不明白,祁南骁為什麽突然心情不好?
兩人之間一開始就是說好的協議結婚,婚後分居,互相不幹擾。之前是因為特殊情況,她才跟他住一起。現在既然事情解決了,那就重新回到原點上。
安靜的草坪上,一時沒了話題的兩人,耳邊只有微微的風聲。
好在這份尴尬沒有持續多久,就被跑過來的保镖給打斷。
“先生,林小姐。剛剛大門打開時,豆包跑出去了。我們來不及攔住,它現在已經跑出去了,阿輝帶人正在追它。”
祁南骁蹙眉,心裏搓着火。
林晚見狀趕緊道:“估計是貪玩跑出去了,我們出去找找就行。”
保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感激的看着林晚:“好。”
真好,有林小姐在,祁總脾氣都好多了。今天這種事要換平時,他早就被祁總給教訓了。
祁南骁主動推着林晚的輪椅:“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朝着大門外走去。
這是林晚第一次走出別墅,原來這個小區有不少帶院子的別墅,只是都沒有祁南骁家大,而且家家建築都差不多。
祁南骁家那棟比較特殊,也許是看出林晚的疑惑,祁南骁主動解釋:“這塊地原本就是祁家的,早年開發出來做了房地産。”
林晚:“....”果然,壕無人性。自己家的地,想建多大的別墅就建多大。
兩人沿路一直往外走,越走越偏僻。還好豆包身上有定位器連着林晚的手機,林晚順着手機指示的方向走才不至于沒有頭緒。
最終兩人在一片全是綠植的牆壁前,找到了正在挖洞的豆包。
林晚見狀要氣死了,這傻狗又把自己搞得全身是泥:“豆包。”
豆包回頭,伸着舌頭看了看林晚,又歪頭看了看祁南骁,最終跑到祁南骁身邊,用爪子蹭他的褲腿,完了,見他沒動靜,還咬着他的褲子往前拖。
林晚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這個逆子真會給她找事。
祁南骁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居然往他褲子上蹭來蹭去,還給留下痕跡。
林晚剛要道歉,就看見祁南骁對她說:“豆包應該是有事找我,我過去看看。”
林晚有些怔愣,那邊祁南骁跟着豆包走到洞口蹲下,開着手機燈對着洞口看了半天,才發現裏面有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貓。
因為洞口太小了,小貓又鑽在洞口裏一動不動,豆包根本夠不着,難怪它這麽拼命的刨土。
祁南骁此刻正蹲着,因為要湊前去看,身上也沾了不少葉子,地上還有一大片枯葉雜草,他有些不适的蹙眉,就看見豆包水汪汪的大眼睛殷勤的看着他,然後伸出爪子拼命撓洞。
“你想要那只貓?”祁南骁不确定的問出聲。
“汪汪!”
林晚坐着輪椅湊前來時,就聽見祁南骁跟狗的對話。只見祁南骁說完,眼都沒眨一下,就半跪在地,伸手往裏掏東西,他臉色有些猙獰,額頭上的青筋浮現,看起來很不舒服卻也一直忍着。
林晚有些震驚,震驚祁南骁居然可以為了豆包做到這個份上。外界把他說得那麽無情無義,大義滅親,心狠手辣。
可在林晚看來,他有情有義的,冷漠的外表現還有一顆溫柔的心,就連對一只狗,他都能這麽溫柔。
林晚心裏忽然有些內疚自己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許祁南骁對待自己人一直都很好,無關是人還是狗,是男還是女。
那邊,祁南骁在洞裏掏了半天才蹙着眉收回手,收回手後,手心裏多了只奶黃色小奶貓,看起來也就一個星期大點,身上幹幹淨淨的,顯然母貓把它照顧得很好,沒有讓它出去流浪。
而且看這品種還是金漸層,是寵物貓來的,并非是流浪貓。
祁南骁把貓抓手心半晌,才驚覺這只貓似乎快不行了。碰它,它也沒什麽動靜,身上溫度還很低。
即便他抓着貓,它也只是眼皮動了下,連聲貓叫都沒有。
林晚也看出來不對勁,她趕忙出聲道:“是不是快不行了?放我這先保暖吧,帶它去獸醫那看看。”
祁南骁看了看林晚身上的白裙子,沉聲道:“算了,就別糟蹋你的衣服了。”
他說完單手把自己身上穿的那件polo衫脫下直接裹住那只奶貓。
林晚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該先別開視線還是該關心他手上的那只貓。
祁南骁垂眸的功夫,沒有錯過林晚眼底的驚愕和微不可見的感動。
他心底是意外中帶着悄然的驚喜,他把衣服脫下一來是不想弄髒林晚的裙子,二來想救下這只貓,三來嘛,他是有點兒蓄意。
邁步朝林晚走去。
林晚坐在輪椅上,祁南骁走過來,靠近時,過高的身形遮過大部分光線,虛虛地罩出一層光暈,他彎腰蹲下,帶着熟悉的木質氣息,初聞時沁心入肺,再品微醺帶感。
修長的手掌把貓團在衣服裏,放到她的腿上。
他的手很好看,她多看了兩眼。
骨節分明,小麥色,并不陰柔,青筋浮現的那一刻蓬勃且有力量,就連那只奶貓崽他手掌心裏都顯得嬌小可愛。
視線再往後,林晚眼眸微頓,驚愣的同時第一反應卻是停留在他的身材上。
她這個年紀已經到了看人看身材的階段了。
寬肩窄腰,不* 僅有腹肌,側腰處還有線條明顯的鯊魚肌,再配上他此刻冷漠卻散發着聖人的氣質,簡直是赤/裸/裸的勾引。
明明眼下的太陽沒有很曬,她卻莫名覺得臉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