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族

第二十三章魔族

雷鳴電閃,雨落滂沱。

師明珠手中拿着不移之釘,并沒有輕舉妄動。

師尊說過魔族狡猾,最擅長蠱惑人心,她并未見識過這一點,但她見識過魔族是何等的殘酷和瘋狂。

那是百年之前,她還只是個小女孩的時候,魔族在大地之上肆虐,她的故鄉昌黎,并未能夠幸免于難。

她記得滿天的血色與此起彼伏的哀鳴,若非師尊趕到,她大約也會成了昌黎無數亡魂中的一員。

所以她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不止鎮魔關會步昌黎後塵,整個修仙界都要遭難。

她結下手印,傳訊給金曜與羅元心,又在街角之外布下禁制,方才拿起手中不移之釘,以靈力催動,鑿了過去。

剎那間,看似普通的街角巷尾景象陡然龜裂,碎片随雨滴落下,露出了其中真容。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他似乎受了不輕的傷,從頭頂百會穴至全身,十二個猩紅的光點仿佛十二枚棺材釘一樣釘死了他的活動。

雨水将他的發絲打濕成縷,看着有些狼狽。

但師明珠半點不敢馬虎,青鋒劍緊随其上直指魔族的咽喉。

那魔族不知為何一動也不動,只是目光陰冷地盯着師明珠的背後。

她自然注意到了這魔族的目光,她心下一緊,便覺頭頂處多出了什麽東西,将如洩一般的暴雨攔下。

師明珠略微擡頭,便看見了油紙傘的邊緣。

她猛然意識到有人在她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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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是何等的人物,才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沒讓她察覺到半點?

那魔族一直盯着她身後,莫不成這兩個是一夥的?

電光火石之間,師明珠心思千回百轉。

下一刻,她單手掐訣,幻化出光劍,青鋒劍依然抵着魔族的喉嚨,而她整個人向後一退,避開了油紙傘的範圍,複而轉身,目光随光劍指向身後之人。

“怎麽是你?”

師明珠的神情中露出了些許愕然。

因為在她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離淵。

離淵站在滿天的大雨中,手裏拿着那把單薄的油紙傘,如果忽略師明珠手上的兩把長劍,大概會讓人以為他是在單純地為師明珠擋雨。

“你怎麽會在這裏?”

師明珠不敢有絲毫的放松,要知道她上次見這人可是在邺城,離淵怎麽會這樣巧合的出現在大老遠的鎮魔關中?

又這樣巧合的,在她發現魔族蹤跡的時候,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離淵擡頭看向她,目光深邃而幽深,在雨聲中開口說道:“他是霍馳,不是魔族。”

師明珠一怔,便見雨幕閃爍間,離淵的身影便到了她的跟前,那把油紙傘再一次遮住了她,将冰冷的雨水隔絕。

“藏于鎮魔關的魔族另有其人。”

于此同時,無人會靠近的鎮魔塔前。

一襲紅衣的人正站在雨中,含笑看着趕來的陳修遠與金曜,指尖豔紅的丹蔻,像是在雨中燃燒的火苗。

“羅前輩,”陳修遠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并道:“師道友可以催動不移之釘,但那魔族似是隔絕了不移之釘之間的聯系,該怎麽辦?”

羅元心的臉上閃過驚訝的神色,她低下頭看了看指尖的丹蔻,說道:“她催動了不移之釘?”

羅元心的語氣中帶着些許疑惑,似是又喃喃地說了什麽,但無論是陳修遠還是金曜都沒有聽清。

“正是。”陳修遠看着她低聲說道。

羅元心垂下眼簾,不知思索了什麽,複而又擡頭看向陳修遠與金曜,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模樣比晚霞還要絢麗,說道:“辦法當然有。”

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許,說道:“我在人間,聽凡人唱過這樣一段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陳修遠一直看着羅元心,目光變得像是火焰一樣,不斷燃燒着,像是要将身體與靈魂都化作燃料。

而金曜也同樣目眩神迷,他只覺得,羅元心好像變得有些不同了,但卻說不出哪裏不同。

羅元心看着他們的眼神,低低地笑了起來,又繼續說道:“這般能夠逆轉陰陽的力量,抓一個重傷逃跑的人,自然綽綽有餘。”

金曜本能地覺着不對勁,下意識開口說道:“若是不能逆轉陰陽怎麽辦?”

羅元心勾起唇角,輕聲道:“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她擡頭,目光好像會吸引人不斷沉淪的渦旋一般,說道:“只是你們兩個,願意給我嗎?”

陳修遠直接跪拜在了羅元心的面前,像是神明最狂熱的信徒,說道:“當然!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我的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奉獻出來,只要您願意一笑。”

羅元心的唇角勾起,笑道:“那便全都交給我吧。”

豔紅如血的霧氣不知從何處開始蔓延。

金曜本也是迷蒙的狀态,只是在血霧升起的那一剎那,系在心口的尾羽忽然灼熱發燙,将他的神智重新拉了回來。

金曜驀地反應過來,他一開始的确是為見羅元心才請求師姐參加擂臺比武,但今日他來尋羅元心并非因為不知因何而起的情絲。

“不移之釘上的符文,不可能是人族刻下的!”

他高聲喊着,試圖将羅元心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

然而血色霧氣卻愈發濃重,直至将陳修遠的身形徹底遮住,方才傳來一連串的笑聲。

“不是人族,就不能是妖族嗎?”

“當然也不可能是妖族。”

金曜本身身為妖族,自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既非人族又非妖族,羅元心到底是什麽?

他的心沉了沉,危險的感覺籠罩着他。

而那頭,血霧散去,只露出了羅元心的身影,她指尖的丹蔻似乎變得更加紅了,泛着柔亮的光澤,像是地獄裏剛剛飽餐了一頓的惡鬼。

她的指尖輕點紅唇,血色的丹蔻與血色的唇相映成彰,瞧着金曜說道:“對了,你就是妖,自然能看出那非妖族所為。”

“不過,”

羅元心好奇地打量着他,話峰一轉又道:“你是怎麽醒過來的?”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金曜下意識按緊了胸前發燙的尾羽。

羅元心輕笑了起來,說道:“因為二眼天珠的力量,不是随便什麽東西都能掙脫得了的。”

金曜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他震驚地看着羅元心,說道:“不可能!師尊說過,天珠是此界根基力量所化,所以永遠不可能為魔族掌握。”

羅元心歪了歪頭,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一般,兀自大笑起來,說道:“誰說羅元心是魔族?”

她一伸手,潔白如玉的手掌之中,便幻化出了一顆閃爍着瑩瑩光輝的天珠。

只一瞬間,金曜便認了出來那是二眼天珠。

可滿天的血霧是魔族的标志,羅元心一定是魔族,她怎麽能拿得了二眼天珠?

師明珠這邊。

師明珠的目露警惕,不是她不願相信離淵,而是她永遠也不會去相信單薄的話語。

大抵是看出了師明珠的懷疑,離淵擡眸看向她,眸子深沉得像是深海一般,并道:“你見過魔族的,不是嗎?”

她的确見過,那還是在百年之前。

她的家原本在昌黎的一處村莊中,百年太久,幾乎占了她生命中九成的時間,所以她連那村莊的名字都忘得一幹二淨。

只依稀記得,村口生着青苔石碑上刻着桃源二字。

她的父親是村中的鐵匠,而母親則是位繡娘,而她則是個喜歡和同村的孩童一起,漫山遍野瘋跑的小孩。

如果不出意外,她要麽接過父親的班做一位特別的女鐵匠,要麽接過母親的班,做位繡娘。

她年幼的時候,極為仔細地斟酌過這件事。

只是很顯然,命運無常,她的斟酌于此實無半分作用。

她還記得那一天,在傍晚的時候,如火焰一般的晚霞仿佛要燒盡整個天空,血色的霧氣在無人察覺的時候便侵占了過來。

村子裏只有凡人,沒有半個修士,所以對侵略而來的魔族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但是人們仍然不甘心就這樣接受悲慘的命運。

成年的人們似乎商量了什麽,青壯年結成了一隊,拿着她的父親打的鐵制武器,擡步便朝着血霧湧來的方向走去。

而老弱與婦孺們則一起逃往了山中。

村子裏的人們靠着山活着,非常熟悉山中的情況。

往日裏,若是遇到騷擾村子的流寇或是逃兵村裏的人們也會這樣應對。

但是,這一回,不是流寇也不是逃兵,而是魔族,而村中并沒有半個修士,後來師明珠知道,哪怕是修士也是付出巨大代價之後,才勉強擊退了魔族。

所以,那時候,她的家,那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村落,其實是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的。

她那時候被母親抱着,與其他的老弱病殘們一起尋找着可以暫時安身的山洞,等待着來勢洶洶的敵人離去。

但血霧湧來得太快了,遠非人力所能及,大抵青壯們對血霧的抵抗,沒有起半分作用。

血色霧氣又不像凡人,它既不會迷失在山中複雜的地形裏,也不會畏懼未知的猛獸與毒蟲。

而只要碰觸到一絲血霧,人便會連骨頭也一起化作一攤血水,而後被那血霧吸收得幹幹淨淨,讓血霧再度壯大一分。

她記得,母親抱着她拼命的跑,身後具是人們痛苦的哀嚎。

她本來在哭,但怕到了極點,反而不知道哭了。

但母親拼命得茍延殘喘,仍未争取到半點活命的機會,她眼睜睜地看着血色霧氣一點點朝着母親蔓延過來,于是尖叫了起來,直到再也叫不出一點聲音。

母親似乎也意識到她無法逃脫,于是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将她向沒有血霧的遠方抛去,聲嘶力竭地喊道:“跑!快跑!”

然而血霧的速度那麽快,幾乎只給了她說這三個字的時間,她眼睜睜地看着血霧籠罩住了她的母親,讓她逃跑的話語聲變調成難以抑制的哀嚎。

而後化成了一攤血水,最後連血水都不見了,好像在這世間從未存在過這樣的人。

“娘!”

已經幾近撕裂的喉嚨,變得更加破碎,她聲音像是從破風箱裏發出得一樣沙啞,她早已紅腫不堪的眼睛卻流不出一點眼淚。

因為之前已經流幹了。

可血霧沒有人類的情感,沒有因此停下半分動作,吸收了師明珠的母親之後,便朝着她撲來。

她以為自己也要死了。

直到白衣的仙人從天而降,似水波一般的結界将她籠罩。

她看見眉目清麗的女子出現在她面前,并徑直地看向血霧。

也正是借着這個結界,讓她免于血霧的襲擊,她才看到了藏在血霧深處,那一雙深紅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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