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速之客

第六十七章不速之客

九幽又被稱為死地，向來是生靈禁區，正常來說，這裏只有不斷蔓延的死氣，但離淵卻感覺到，九幽之中多了什麽。

像是未經邀請就擅自闖入的不速之客。

師明珠揉了揉額角。

從時空的過去回來，加上靈魂被反複掀開，她的記憶也有了複蘇的跡象，故而也終于想起了九幽到底是什麽地方。

人間将此稱為死地，并不是因為這裏沒有生靈，或是生靈無法到達，而是因為此處乃是亡靈輪回之地。

天地自混沌中初開之時，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但其中仍有夾雜其中的混沌之氣不能分離。

那些不能分離的混沌之氣被彙聚到了大地之底，天道試圖從其中分離出可用之物，故而九幽便成了輪回之地。

在魔族還未入侵之時，九幽幹涸的大地上，應到有無數亡魂朝着同一個方向走去，以入輪回獲得新生。

但是生死輪回作為世間最重要的規律之一，也是魔族最想要破壞的東西，所以在過去的不知道哪個輪回裏，逢時斬斷了九幽與人間的聯系。

連同九幽的那扇門下落不明，自那以後，九幽就變成了眼前這般模樣。

“是魔修嗎？”

有些頭疼的師明珠只問出了這一句話。

因為天道限制，魔族是不可能來到九幽這樣靠近世界核心地方，所以那不速之客大概率是個魔修。

離淵皺着眉，擡步便往感知到異常的方向走去，并回答道：“是也不是。”

他感知到，前方某處幾乎無可争議的磅礴魔氣，但那其中又怎麽暗藏着本源之力的氣息？

離淵有些疑惑，便只能朝那裏敢去。

九幽在大地之下，這裏一旦出事就會影響地上那些在日光下的世界。

師明珠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于是也很快跟了上去。

九幽之中也有層巒起伏的高山，火焰像是河流一般在山間流淌，熾熱的溫度讓人額角挂滿汗珠。

師明珠本就有些不适，這般環境令她的身體更加難受，所以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便一頭撞在了離淵寬厚的背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阿珠！”

離淵這才意識到，師明珠周身氣息如今不過玄境，他一手将師明珠攬在懷裏，另一手施下法決隔絕死氣與高溫對她的影響。

師明珠稍微舒坦了一點，朦胧地眨了眨眼睛，而後她便看見了悄無聲息地跑到離淵身後的赭色身影。

她握緊手中的青鋒劍，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從離淵肩頸處刺出一劍。

“啊！”

青鋒劍自帶血色之光，故而即使是魔族也能殺傷，那赭色身影似是沒有想到，連連後退。

離淵迅速回頭，便看到了方才鬼鬼祟祟之人。

那人有一雙赭色的眼眸，穿着一身赭色長袍，手中提着一把彎刀，神色間難掩痛苦之意。

離淵緊皺的眉頭沒有松開的意思，卻也同樣沒有攻擊那人的意思，他只是叫破了那個人的身份。

“彌羅閣主，王業。”

師明珠目露些許遲疑，撐着青鋒劍重新站起身來，她看得到王業的眼眸是深紅色的，而只有入魔的生靈，才會有這樣一雙眼睛。

離淵看出了師明珠眸中疑惑，向她解釋道：“他亦是一眼天珠之主。”

天珠之力是世界本源之力，故而九枚天珠可以自尋其主，而按理來說，本源絕不會選擇一位魔修。

王業的眼神看上去還算清明，神色中露出了幾分羞愧，道：“是我曾經年少無知，誤入歧途。”

師明珠眨了眨眼睛，恍然記起她被血霧所傷之時，師尊曾說一眼天珠的作用便是維持神智清明，故而即使被血霧侵染也能保持正常的神智。

但魔族的本事向來都是蠱惑人心，放大人心中的欲望，于是她擡眸問道：“所以你向魔族求了什麽？”

王業的神色明顯一僵，只是目光劃過默不作聲卻未曾阻止師明珠的離淵之後，嘆息着說道：“那時候不懂事，以為，天珠擇主是根據人之天賦。”

天珠會自行選擇其主，但選擇的标準是什麽，沒有一位天珠之主能夠說得清，而許多年前被一眼天珠選中的王業自诩為天命之子，十分不可一世。

但他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天才。

“王家原本僅僅拘泥于一個小地方，在那裏我的确可以稱得上是少年天才，但是，即使是在我們那樣的小地方，也有大宗門前來收徒。”

自诩天命之子的王業自然自告奮勇，而他的天賦也的确足夠他被收入那一宗門門下。

但那才是噩夢開始。

“我那時所在的宗門，雖不如飄渺宗那般傳承亘古，根深蒂固，卻也不容小觑，宗門內年輕一輩弟子卧虎藏龍，許多都在我之上。”

“我吹噓自己身懷異寶，天賦絕倫，卻不僅在修道一途上慢于同輩，在宗門大比上也常常落敗。”

“曾經吹噓過自己的話語，就這樣全部化作嘲諷打了回來。”

王業現在想一想，都難以克制劇烈的心情，手微微顫抖着，眼中的赭色更有往血色的方向發展的趨勢

他年少時自诩天命所歸，高傲且不可一世，怎可能願受同門如此嘲諷？怎願意接受自己不過也是芸芸衆生？

于是本就不算完善的道心便因此而破裂開來，被魔族尋到了可乘之機。

“他給了我兩種選擇，要麽轉化為魔族，要麽便将魔氣與靈氣相結合，成為魔修。”

“魔族來自域外，我又是一眼天珠之主，若轉化為魔族必受世界排斥，不得以，我便只能選了這條魔修之路。”

王業再度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喘息依舊止不住的加深，連神情中都多出了欲望和野心勃勃。

“而他果然遵守承諾，讓我能讓那些嘲笑過我的人付出代價。”王業的話語裏，帶着一絲快意。

但師明珠卻不敢想成為魔修的王業，所說的代價到底指的是什麽，她只是略感疑惑地問道：“你那時所在的宗門是哪個？”

“蒼雷門，原本也是鎮守一方的大宗門，”離淵向她解釋着，目光卻不曾落在王業身上，說道：“後來魔族入侵，彌羅閣崛起，魔修們便将那一宗門屠戮殆盡了。”

“那是他們應得的！”

王業眼眸裏閃爍着血色的光，狀如瘋魔一般說道：“我只不過，是讓那些落井下石之輩付出應有的代價！”

師明珠當然還記得離淵對王業的介紹，她眼前的，便是彌羅閣主本尊。

所以她不能完全相信王業單方面的表述，滅了自己所在的宗門，這是多大的仇恨？

直至柔和的白色光暈忽然亮起，王業猙獰的神色複歸平靜，他才能低下頭顱，低聲說道：“也有我曾經年少，過于高傲的緣故。”

“所以你來九幽做什麽？”師明珠又單刀直入地問道。

王業的神色頓時陷入了茫然，然而轉瞬即逝，讓人以為那神情或許是假的。

“九幽之主，”他看向離淵說道：“我知道，你能驅逐我身上魔氣。”

王業的聲音中兼具着命令與懇求，因為這便是他來到九幽唯一也是全部的理由。

但離淵只是擡眸看着，那雙如同深海的眼眸好像能夠洞穿一切，他平靜至極地說道：“你是想要驅逐魔氣，重新變回常人，還是想要九眼天珠？”

魔族是嗅到了王業對力量的貪念才能趁虛而入，他們給予他力量，好将王業心底的空洞不斷擴大。

而王業之所以能夠成為魔修中的領頭，彌羅閣之主，自然離不開攪亂他神智的魔氣。

故而，王業聽到了離淵的話，只是低低地笑了兩聲，眸中閃出寒光，道：“自然是要九眼天珠。”

他話音未落，環首刀便直接朝着離淵的脖頸砍去。

師明珠早有察覺。

只聽得一聲極為刺耳的金屬相擊之聲，青鋒劍攔住了環首刀的動作，師明珠蹙着眉望着他，冷聲道：“這是求人的态度？”

下一刻，師明珠的靈力灌入青鋒劍，生生将王業打退了數十步。

師明珠自覺并沒有那麽高深的力量，但眼前王業确确實實在顫抖。

好家夥，她什麽時候有這種本事了？

只見下一刻，柔和的白色光暈再度亮起。

師明珠認得那光暈，那是天珠的力量。

便見，王業撐着環首刀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在與什麽進行了一場惡戰。

“我、我快不行了，”王業斷斷續續地說道，“即使是一眼天珠的力量，也很難長時間維持神智清明。”

“幫幫我！”王業痛苦地求助着。

師明珠思索片刻便想通了其中關竅，她低眉瞧着那赭色的長袍在龜裂的大地上被蹂躏，心道：種種罪過，大抵可以歸結于魔氣侵染。

但，她在過去的黑洞中看過，九眼天珠被離淵碾碎成齑粉，融入了她的魂魄，怎麽幫王業驅逐惡念？

師明珠下意識回頭望了離淵。

而離淵仍是面無表情，不見一絲不忍。

但，當他看見師明珠明亮的目光的時候，他便意識到，阿珠她又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