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系統的聲音消弭過後, 又是一片安靜。

溫之皎也沒什麽跟人閑聊的心思,她覺得她今天實在有些累了,也許是在夜店發完火又要對薛灼燈顧也發火浪費太多體力。

打車的話, 又要下樓又要坐車,回家也好麻煩啊。

今晚在這裏将就一晚吧。

她沒忍住望了望江遠丞,他雙眼緊閉, 唇抿着, 頭發長了些。護工會貼身照顧他,定時幫他換衣服, 清洗身體,指甲也會修剪得幹幹淨淨。唯有頭發只是簡單梳洗, 并沒修剪。

夜間的病房十分靜谧, 燈光也暗了些。這會兒,略長的黑發垂落在他白卻帶着些蒼青的臉上,少了幾分以往冷峻從容的氣質, 有了些稚氣青澀, 乍一看還以為回到了學生時代。

嗯,霸總青春旗艦版?

溫之皎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又伸手扯他的臉,想起來了些他大學的事。她被迫轉學後, 又重讀高中,拉開了年級的差距。江遠丞大學時,她還在家裏上課,那時他就是一邊工作,或是一邊寫論文,盯着她上課了。

那時候他還沒穿得很正式穩重,就已經給人很強烈的壓力了。上課途中他很少擡頭, 但每次擡頭看家教時,都能讓家教有些戰戰兢兢,唯恐說錯或是教錯了什麽。沒幾秒,江遠丞又低下頭,沒有說什麽,便很教人納悶。

溫之皎很少聽課,但她倒是知道江遠丞如此,的确是因為對方說錯了什麽。也許是暴露了些口癖,也許是哪些地方說得含糊了。她很少會告訴那些家教原因,因為基本到下一次,他們就會被換掉。

江遠丞對人總有些懶得費唇舌,又不願意忍,便會用那種視線看人。或者,這和他以前中文說得不太好有關,那時她總借着這點戲弄他,他每每氣得更說不好話。後來,他中文已經是母語水平了,可還是不太愛說話,她便更疑惑他是本來就如此,還是被她戲弄的。

不過現在,他既不能用那種視線看人,也不能擺出懶得提點人的姿态了。

溫之皎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她費盡全身力氣,将江遠丞用力往病床邊上擠。病床并不小,但她還是覺得留的空太小了,等擠出了更為寬敞的空間後,她才鑽進了被窩裏。

好困,睡吧。

護工睡的休息室明明收拾過了,卻還是怪怪的,還不如跟江遠丞擠一擠。反正現在,她又不用當精神撫慰貓狗安撫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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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之皎翻了個身,将被子卷了一身,又從手邊的桌子上拿了個遙控器。

看會兒電影再睡。

溫之皎挑選着電視裏的節目,一轉頭,發現江遠丞穿着病號服,十分老實地躺着,只有一側胳膊上蓋着被子的邊緣。

溫之皎:“……好麻煩啊你。”

她将卷起來的被子扯下來一角,蓋在他腹部,就開始選電影了。很快的,一部剛下映的系列電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致命十二頭鯊》,致命鯊系列是溫之皎的最愛,從雙頭鯊到十一頭鯊她從未缺席,沒想到今年居然有新作!

燈光從昏黃到昏暗,電影畫面交錯,光影投射到溫之皎的臉上。

海浪一片平靜,海上,幾個年輕人在小輪船上嬉笑打鬧。海面之下,鯊魚張着血盆大口虎視眈眈,鏡頭遠去,露出了鯊魚的真容——長着六個頭,加上尾巴,乍一看跟香料包裏的八角似的。

“咳——”江遠丞在看到畫面的一瞬咳嗽了起來,灰色的眼睛裏有着全然的費解,他環視了一圈,終于理解為何即便是暑假,這個場次的影院也空蕩蕩的了。

正在他有些無言時,坐在一旁的溫之皎卻伸出了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看過去,和剛剛在補習班附近的得意不同,她這會兒身體前傾,仰着臉仔仔細細地凝着影院屏幕。切換的畫面連帶着閃爍着的光芒映在她嬌豔的面容上,她神情十分凝重,咬着唇。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臂。

江遠丞有些後悔。

他不該為了置氣,真的把她帶過來看電影。

他被抓得很疼,他也不想看這種東西。

江遠丞抿着唇,繃着手臂,往回收了收。

黑暗的環境讓他的聽覺敏銳了太多,他聽見一聲急促的呼吸,還有些她喉嚨裏發出的細小聲音。

江遠丞擡頭,看見那個長得像八角的鯊魚一口吃掉了個人,不斷咀嚼之中,尖牙染上猩紅,海面也一片紅。

……這有什麽好怕的?

江遠丞不明白,但他停下了他收手的動作,下一秒,她的手又伸過來,精準地抓住他的小臂。他看過去,她也轉頭,在這昏暗的環境裏,眼睛亮極了,“你看到了嗎?好吓人啊。”

她說着,又轉頭看屏幕,手還是抓他的小臂。

江遠丞忍了幾分鐘,看向溫之皎,小聲道:“疼。”

溫之皎眨了眨眼,松開手,“沒注意,習慣了。”

江遠丞想了想,把手邊的一杯可樂塞到她手裏,道:“不要抓着我的手臂,很疼。抓住這個。”

溫之皎胡亂點點頭,繼續看電影。江遠丞也擡頭。

舉行海上派對的年輕人還未意識到危險,緊接着,八角鯊魚沖出海面,連船帶人将幾個人撕扯吃下。溫之皎終于尖叫起來,用力掐住可樂,下一秒,蓋子被擠開,可樂直接炸出來。

冰冷的,帶着甜味的黏膩汽水連帶着冰塊驟然間潑灑在江遠丞肩膀和手上。

江遠丞:“……”

真是受夠了。

他有些無言地看着溫之皎,溫之皎顯然也發覺到了,讪讪地将被捏炸的可樂放在地上。在如此鐵證面前,她沒有狡辯,輕聲道:“我一時間沒控制住,啊這樣,我帶你去洗手間弄幹淨吧。”

江遠丞望着她,很想說些什麽,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溫之皎又輕輕道:“對不起啊,就……你說可以捏的,我就捏了,我就是控制不住想捏。”

江遠丞:“抓扶手,或者抓你自己的衣服不行嗎?”

溫之皎:“沒有實感,總感覺捏得不夠踏實。”

江遠丞:“……”

他一時間更無言,只能站起身,溫之皎這會兒很有些誠意,站起身也要陪他。可江遠丞剛走兩步,就看見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着熒幕,很有些舍不得似的。

江遠丞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溫之皎立刻看他,點頭,笑起來,“好好好你去,哎呀,等會兒我請你喝飲料。”她說完,又一路跑回了座位。

整場只有他們兩人,他越過階梯式的座椅,很輕易地望見她坐在前面,仰着臉認真地看着那個特效劣質的八角鯊魚。此刻八角鯊魚在海上跟個電鋸鋸齒似的轉了起來,她十分捧場,發出了小聲的尖叫,聚精會神。

江遠丞:“……”

這種特效劣質的鯊魚都能讓她驚吓連連,而自己禮儀正式的,言辭正式的表示的不悅卻讓她發笑,還讓她更有恃無恐。

難不成他還不如一個八角。

他很有些莫名的挫敗。

江遠丞走出影院區,去商場挑了套新衣服換上,在更衣室收拾結束準備回到電影區時,他突然又意識到一件事。

他完全可以現在離開,沒必要再回去了。

這并不在補習班附近,而是半個多小時車程的市中心。

如果她失禮地對待他,他把她扔在這裏也沒什麽。

而且她也是本地人,應該認識路,不會走丢。

補習班的事,她再怎麽解釋,也是她自己逃課出來看電影。

江遠丞并不是好脾氣的人,他已經察覺到,溫之皎似乎把他當做很好欺負的人了。

他不喜歡這樣,于是打定主意,轉身往外走。

走出商場,江家的車已經等着了。

司機打開車門,江遠丞坐到後座,正要說話,卻一眼望見一個形狀特別,貼着卡通貼紙的卡片。他拿起來看了眼,看見了邊緣的學校名字。

應該是校園卡,還專門繞着銅線剪了個可愛形狀。

江遠丞:“……”

先是耳環,又是校園卡,她怎麽總是丢三落四的。

她應該吃個教訓。

江遠丞望了眼司機,司機已經啓動了引擎,等着他說地點。他看了眼手裏的校園卡,卻正好望見卡通貼紙正中的大頭貼。

是一張雙人大頭貼,表情冷淡的少年穿着校服,單肩背着書包,書包上有個挂墜娃娃。他被溫之皎勾着脖頸,彎着腰,像被她硬生生勒下腰似的。溫之皎直視鏡頭,圓溜溜的眼睛裏閃爍着狡黠的光,臉上的笑燦爛至極,昂着下颌比耶,身後的書包也有個挂墜娃娃。被她勾着脖頸的少年并沒有看鏡頭,只是側着臉凝視她,仔細看,才能看見他也在笑。

江遠丞想起來第一次見面時她說的話。

這應該就是她的男朋友。

他想了幾秒,道:“算了,先繼續等着吧。”

司機點頭,滅了引擎。

江遠丞下了車,他有一點不太舒服,有點悶。但也就一兩秒,像握住一杯冰飲時,那點微冷的濡濕的感覺。有點奇怪。

也許這是對她很重要的東西。

當江遠丞回到影院的時候,望見溫之皎已經坐在最後一排了,她不太雅觀地抱着手臂。見到他推門,還吓了一跳,話音很輕,回響在影院裏,“你去好久!吓死人了這電影!”

他想說話,她卻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到一個座位上,摁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了。

溫之皎滿意地坐在他旁邊,輕聲道:“有點人氣了,感覺好多了,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陪我看完。”

江遠丞道:“我有事,我也不想看。”

“可是是你威脅我要帶我逃課看電影的啊。”溫之皎眨眨眼,道:“錢都是你付的,那你就陪我看完呗。”

江遠丞蹙眉,辯解道:“是你選的,而且一開始也是你——”

“好了,別說,好好看電影!”

溫之皎打斷他的話,手又開始抓他,但這次,她收斂的,一轉方向改抓扶手了。

江遠丞:“……你。”

他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卻也不說了,坐着陪她。

她應該是真的有點怕,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怕這種長得奇怪的生物,也不知道這種劇情奇怪的電影哪裏好看。但他沒說話。

溫之皎凝神看着電影,時不時發出小小聲的尖叫,以及點評:“這個劇情好奇怪啊,為什麽它能竄到岸——呃啊啊又吃人了!”

她腰直起來,一邊捂嘴一邊看,身子繃着。

江遠丞:“……”

原來她也覺得奇怪,但還是會被吓到。

這是一場讓他覺得很難熬的電影,但等字幕出來時,他竟又覺得也還好。出了電影院,江遠丞頓了下,摸了摸口袋裏的校園卡,道:“你的東西落在車上了。”

他說完,卻沒等到溫之皎回應。

一擡頭,他才發現溫之皎已經跑開一小段路,在一家奶茶吧臺那裏站着了。她轉頭,望着他,跟喚小狗似的,對他擺手,喊道:“快來快來!江遠?還是江誠遠?你快來!”

江遠丞:“……”

他很有些羞惱,想把她嘴巴捂上,卻仍三步并兩步走過去了。

江遠丞話音有些冷,“是江遠丞。”

“哦行,江遠丞。”溫之皎一點也不在意,指着點餐臺的屏幕,笑眯眯道:“要喝什麽奶茶,我請你呀,就當是不小心弄——”

“诶?你換了身衣服?”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像是點評電影裏的八角鯊似的,話音輕輕,帶着點戲弄似的,“挺好看的。”

江遠丞突然覺得有些耳熱,沒說話,也沒看她,只是看點餐臺上的奶茶名字。

他看了兩分鐘,溫之皎就打岔了,“你是不是看不懂漢字啊?要我給你念嗎?”

江遠丞想了下,道:“能看懂,只是有些不理解。”

他指了指某種奶茶裏的“啵啵”二字,輕聲道:“這是什麽?為什麽會出現在菜單裏。”

江遠丞看着吧臺上做奶茶的人,可穿着制服的人沒說話,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溫之皎,臉上帶了點奇怪的笑。他感覺這笑,和那天起哄他和溫之皎的女生的笑有些像。

溫之皎根本沒察覺到,她很有些一本正經,伸出食指也指了指那兩個字。她指甲上塗了指甲油,粉色的,帶着些亮光,他花了兩秒才看她指的位置。

“嗯,這個是魔芋,應該是因為吃起來啵啵脆,所以是啵啵。”溫之皎一本正經,但臉上也出現了一些迷思,話音帶着些疑惑,“不過我也想過,是不是很像親親的聲音,所以叫啵啵。”

她說完,望着他,紅唇翹起,對着自己手背啵了兩口,道:“比如這種聲音?我覺得也很像耶。”

江遠丞:“……”

他感覺熱意一下從耳朵蔓延到臉,燒得眼睛都有些熱而濕漉,唇張着,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他本就是混血,皮膚極白,紅起來時整張臉都泛着緋色,陰郁盡散。

溫之皎看得都驚愕起來了,“哇你怎麽了?你看着熟了。發燒了嗎?總不可能害羞了吧?”

江遠丞唇張了張,好幾秒,他道:“有點熱。”

溫之皎聞言很有些狐疑,卻還是道:“好啦好啦快點點奶茶啊,不要浪費人家時間好吧,對吧姐姐。”

她轉過頭,對着吧臺站着的人笑眯眯,很有些撒嬌的感覺。

那姐姐也笑,“沒事,現在商場人流量少,你們慢慢看。”她望了望溫之皎,又望了眼江遠丞,“哎呀,真好。”

江遠丞不敢看對方,也有些不想再看溫之皎,擡起手胡亂點了一杯。

不多時,兩人便一人拿着一杯奶茶。

江遠丞喝了一口,便覺得過甜過膩,可溫之皎卻已經咕嚕嚕喝了大半杯。她總是對什麽都很有好奇心,對什麽都很想點評上兩句,走得格外慢。

他摸着口袋裏的校園卡,措辭着如何告訴她東西落在這裏了,而他要回家,并且不想送她回去,因為她很失禮。但如果她可以對之前命令他,還把他扔在樹上的事道歉,并感謝他的歸還,他也許可以順路送她回去。

江遠丞不斷修改着腦子裏的措辭,希望不那麽書面化,可才修改到第二次,溫之皎便又站在一家店面前跟他招手了。她好像真把今天當做約會似的,要玩個盡興。

他深呼一口氣,走過去,是一家珠寶飾品店。

溫之皎趴在玻璃櫥櫃前,眼裏泛着光,嘴角帶着點奇怪的笑。江遠丞掃了一眼,道:“你想要嗎?”

她驚訝起來,“不是啊,我只是叫你過來看看這個離譜的價格。”

“就這麽拇指一點大的耳環,居然賣三百塊,怎麽不去搶。”溫之皎“啧啧”起來,又指了指一對很有些華麗的耳環,“這個還行,金燦燦亮晶晶,五百塊的話我倒是願意,但五百夠吃好多東西啊……”

江遠丞頓了下,才道:“你看錯價格了。”

溫之皎迷惑,仔細低頭看了下,從櫥櫃前跳起來,“居然還看少一個零,可惡。”

“試試吧,也許很适合你。”江遠丞不知道自己要為什麽這麽說,但他确實直覺,越是這樣繁複華麗的東西,越像她該擁有的。他望見溫之皎奇怪的眼神,又道:“如果你和我好好道歉,還有道謝的話,我可以買給你。”

溫之皎更奇怪了,她稍微傾斜了下腦袋,話音帶着莫名其妙,“為什麽?就為了個道歉和道謝,你都能做到這一步嗎?”

江遠丞抿了下唇,垂下眼,道:“因為你太固執了。”

溫之皎:“……到底是誰更固執較真啊。”

她說着笑出來了,背着手,轉身往外走,“才不要。”

江遠丞沒分清楚她到底在說不要和他道歉以及道謝,還是不要他送。他便又覺得有點不太舒服了,他将奶茶扔到垃圾桶裏,拿出手帕擦了擦有些冷的手。

他思考了一會兒,還是買下來了那對耳環。

溫之皎在外面逛,只以為他又沒跟上,并不知道這件事。于是,他更不知道要說什麽,要做什麽了。

他為什麽要給她送禮物呢?

可他不送出去的話,難道要留着嗎?

究根結底,他為什麽要買下來呢?

江遠丞腦中擠滿了亂七八糟的想法,最終,一點東西都沒透露出去。幸運又不幸運的是,溫之皎逛了一會兒,也終于覺得累了,一擡手就說要回家。

當她上了車後,江遠丞想起來,他并沒有想送她回家。

天色已暗下了許多,溫之皎系好安全帶,老老實實地靠着車門打了個哈欠。她沒有說話,而他也不是那麽想和她說話,因為他有些生氣。生氣自己好像又被她得逞了,他說不上來是得逞了什麽,但他就是覺得每件事都和預想的不太一樣。

他生了會兒悶氣,很有些煩躁不已,一轉頭,卻發現罪魁禍首扯着安全帶睡着了。她傾斜着腦袋,抵着車窗,車路過粗糙的路面時,她的腦袋便也小聲撞着玻璃。

江遠丞抿了下唇,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下。

他不太清楚自己想做什麽,但忍不住擡手,在即将觸到她腦袋的時候,車子停了。

江遠丞收回了手,望了眼前方,正正好停在補習班門口。

夕陽鍍上了一層銀色的灰,天空像生了鏽似的,斑駁而又暗沉。

補習班樓下,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樹下,低着頭在等人。他身量很高,夕陽的光落在他俊美的臉上也很有些引人注意的,耳機線從黑發裏一路落在口袋裏。

溫之皎這會兒也醒了,望着樹下的人,忙不疊就要出去。但下一秒,又被安全帶彈回來,她這才清醒了幾分似的,将安全帶解開。随後,轉頭看江遠丞,笑容燦爛,發絲裏的絲帶都鮮豔了幾分,“謝謝你帶我去玩啦!”

她話音高了一些,甜而快樂。

溫之皎說完話,打開車門一路跑出去。

車子轉彎。

江遠丞降下了車窗,望見溫之皎跑到樹下,跳起來抱住那個少年。少年清冷英俊的臉上有了些很淡的笑意,書包後的挂墜随風而動。

他擁住溫之皎的腰部,俯身,露出了很淡的笑。他正要說些什麽,卻察覺到了某種視線,當他望過去時,只望見一輛車加速駛離了。

車窗合上。

江遠丞摸了摸口袋。

除了校園卡外,還多了個錦盒。

他又擡起手撩起襯衫的袖子,望見手臂上殘留了一些青與紫,應該是她掐出來的。

在他說了不要掐後,她确實聽話了一些。

可是……

電影放到最後時,溫之皎的手還是忍不住摸到了江遠丞的手臂,緊張地掐了幾下。

字幕和花絮一起跳出來,光芒在病房裏閃爍。

溫之皎握着遙控器關機,打了個哈欠,身體往被子裏一滑,進入了夢鄉。

病房裏也回歸昏暗與安靜,唯有各種設備運轉時的聲音。

床頭的儀器,心電波有着一瞬的強烈波動,又轉瞬恢複原來的頻率。

當第二天醒來時,溫之皎掙紮着醒來。

即便病床寬大,但和一個植物人擠在一塊的感覺,還是疲憊的。

溫之皎疲憊地查看着任務,大腦糊塗地運轉着。

嗯……要首先給裴野打個電話要錢。然後,去找江臨琛試探一下,看能不能拿到把柄,這樣子她就不用擔心顧也的事他翻臉了。

嗯,最後……嗯……

“叮鈴鈴!”

手機腦中聲打斷她的思緒。

溫之皎望了眼,驟然尖叫了一聲。

啊啊啊完蛋,上課要遲到了!

溫之皎風風火火地往外狂奔。

差點忘了,今天還約了一起去圖書館弄小組作業的!

為什麽惡毒女配還要做小組作業啊!

當溫之皎坐車一路趕到學校,在洗手間簡單洗漱後,才終于在群裏發了個消息。偏偏,她還沒發消息,就先收到了江臨琛的消息。

[江臨琛:我今天有空,接你去上課?]

[芒芒蕉蕉:啊我已經到學校了。]

[江臨琛:好,不過你走得很急,是不是忘記看禮物了?]

[芒芒蕉蕉:啊你是已經到我家了嗎?]

[芒芒蕉蕉:我今天要弄小組作業,所以很早就出去了,忙昏頭了]

[江臨琛:嗯,沒事。]

[江臨琛:正好,等會兒我可以去聽聽你們的小組讨論]

[江臨琛:我畢竟也是老師,到時候可以幫你們分析一下怎麽做]

還有這種好事!溫之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但當她到圖書館前時,卻突然想起來……等下,昨晚做鴨的那個是不是也在小組裏!

啊,不能讓他說漏嘴了!

溫之皎連忙要進去,卻聽見身後一輛車熄滅了引擎,一道聲音也響起了,“皎皎。”

她轉過頭,望見是江臨琛,他臉上帶着慣常的溫潤笑意。

溫之皎突然覺得奇怪。

他剛剛不是要接她上課嗎?那應該在她家附近才對啊,為什麽這麽快就在學校了?

溫之皎站在遠處,凝着江臨琛,江臨琛便對着她笑。

沒幾秒,他打開車門下了車,走向她,又停在她面前。

江臨琛低頭看她,溫和俊美的臉上有了些疑惑,“怎麽了?難道真的是我忙了幾天,再來你就不認識我了?”

溫之皎仰視着他的臉,很努力想要分析出一些什麽,她皺着臉,思考了幾秒才道:“你來得好快。”

江臨琛會意,笑道:“因為本來就在附近辦事,想起來你學校在附近,就也想着去接你來學校的。”

溫之皎總有些覺得這解釋不太對,可說到底,她也不是很好奇真相。便仰着臉笑了下,一轉身往圖書館裏走,她的卷發輕輕甩動到肩上,俏皮的弧度上都有着陽光的餘晖。

江臨琛一手插在褲袋裏,望着她的背影,手卻旋着食指上的戒指。銀色的戒指上有着一小圈英文字母與花朵紋樣,是母校發的戒指。名校畢業的人總愛在陣營中獲取優越感,所謂的精英圈也不過是一枚戒指能圈出來的面積。

當他戴上這枚戒指去談生意,如預想的和同校出身的老板一見如故,三兩杯酒搞定了所謂的硬骨頭生意時,他沒有很具體的得到感。直到晚上看到那些照片,又看到她深夜去了江遠丞病房,甚至徹夜未歸時,他卻第一時間有了失去感。

從未得到,就無需讨論失去。得到一點就要命了,接下來得到多少都是失去,而別人得到,更是失去。

江臨琛跟在溫之皎身後,剛一進圖書館,便引起了許多人的主意。他沒有注意那些視線,仍是微笑着,将溫之皎從頭到腳地剖析着。他胃部翻湧着酸水,唇齒裏有着些淡淡的腥味,腦子裏卻擠滿了問題。

和顧也玩得開心嗎?

你不記得顧也對你那麽壞了嗎?

你遇到困難時,難道不一直是我在救你嗎?

江臨琛心中蒸騰着焦慮,他不明白他交的卷子有哪道題做錯,導致他和在答卷上亂塗亂畫的人一個分數。

更別說,還有江遠丞。

明明他醒着的時候,那張卷子全錯,為何昏迷了,她就開始給他好分數了。甚至,昨夜還要與他同睡一張病床。她膽子不算大,連幻覺中瞥見一道視線都吓了一整天,可她睡在江遠丞身邊時,是否連一瞬害怕都未曾有。他們之間的六年,如菟絲子纏繞大樹,她依附着利用着,卻也切實地為無用死去的樹幹哀嚎亦或者流淚?

就連江遠丞能擁有她那一兩顆似真還假的眼淚,他為什麽不能擁有?

江臨琛的手擡起,輕輕搭在了溫之皎的肩上,手指穿過她的發絲,輕輕搔了下她的耳垂。

那觸感有些冷,冷得溫之皎哆嗦了下,抱怨道:“幹什麽啊?”

溫之皎一轉頭,便望見江臨琛在微笑。他穿着白襯衫黑西褲,沒打領帶,寬闊的肩膀下胸肌起伏,挽起的袖口下,手腕上的寶石表盤有着幽幽的藍色。陽光落在他的黑發上,光潔俊美的臉上有着春風化雨似的淡笑,銀框眼鏡下,眼睛裏含着些溫柔。

他将她耳邊的,挂在耳環上的發絲輕輕地梳落,語氣很輕,“嗯,有些亂了。”

溫之皎“哦”了聲,把滿肚子的抱怨咽下去,轉過身,繼續神氣地往前走。

江臨琛又跟在她身後了,遠遠望着,像是守着她的背後靈一般。

圖書館裏是有單獨供學生們使用的活動區的,當江臨琛和溫之皎到活動區時,小組成員已經到齊了。他們很有些驚訝地望着江臨琛,很有些像見了家長的學生似的,紛紛站起身來了。

薛灼燈看見周圍人都站了起來,一時間也站了起來。

溫之皎有些莫名,但看見後也沒忍住對江臨琛笑了下,“你好老啊。”

江臨琛頓了下,望向站起來的學生,道:“我是江臨琛,是皎皎的……”

他望向溫之皎。

溫之皎眨眨眼,看向他們道:“家教。”

江臨琛從善如流地認領了這個身份,“我之前在B大任教,研究天體的,叫江臨琛。正好她和我說這次小組作業也是物理方向的,她有些困惑,我就來了。”

許瑭震驚地望了望溫之皎,又望了眼江臨琛,道:“請問一下,這篇論文是您寫的嗎?”

她很有些不敢置信,從準備的資料裏抽出了一沓遞過去。

溫之皎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瞥見了一大堆英文,立刻收回視線,仿佛會魔咒會鑽進眼裏似的。

江臨琛翻了下,道:“對,這你們也能找到,很厲害啊。”

他笑起來,“有些引用數據都是以前的了,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從研究所那裏拿新的數據過來。”

許瑭沉默了很久,才笑道:“呃,我們只是小組作業,不是要發論文。”

她朝着一旁的周謙使眼色,周謙立刻拉開椅子,給他端茶倒水,又給溫之皎豎了個拇指。他道:“皎皎大小姐的家教都是教授級,厲害。”

江臨琛望了眼周謙,又收回視線,還是微笑。

在場的人都開始自報門戶,自我介紹起來。江臨琛一面聽着,一面很有些老師風度,和藹親切,帶着些鼓勵的眼神看着他們。最後停在了薛灼燈臉上。

薛灼燈沒有說話,木頭似的,盯着手機,好像在思考。

他想了一下,看向溫之皎。

溫之皎盯着薛灼燈,而薛灼燈在看手機。

江臨琛收回視線。

今天是得來一趟啊。

他道:“皎皎,介紹一下呀。”

溫之皎立刻收回視線,咬着牙,卻露出些迷糊的表情,道:“啊他好像叫薛什麽,薛灼燈,金融數學的。”

名字記不住,專業倒是記住了是吧。

江臨琛笑着看薛灼燈,“你可以多說說話的,我不會吃人的,這樣吧,你來介紹一下你們小組具體的方向吧。”

薛灼燈這才從手機裏擡起頭,看着江臨琛,唇抿着。

江臨琛立刻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看向了其他人,“看來薛同學還是很害羞,那換個人來吧。”

一時間,周謙很有些怨氣,“你真的就是懶得開你那金口是吧,我來吧。”

薛灼燈這才低頭,又繼續看手機,屏幕上赫然是溫之皎的對話框。

[芒芒蕉蕉:【轉賬1000】]

[芒芒蕉蕉:昨晚答應的小費]

[芒芒蕉蕉:一切事情都當做沒發生,不要提,知道嗎?]

[芒芒蕉蕉:薛灼燈,你也不想讓人知道你在做鴨吧?]

[芒芒蕉蕉:聽到沒有!快回我!]

薛灼燈在鍵盤上敲打了很久,又删除,很有些吃力地發了一行信息過去。

“嗡——”

溫之皎手機振動了下。

她立刻看了眼。

[名字薛灼燈:我沒有。]

溫之皎:“……?”

什麽叫你沒有,你沒有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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