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徒兒一點都不介意
第54章 徒兒一點都不介意
伏魔塔第六層,曾關押着魔尊的地方。
“若師尊是魔尊,那三百年前關押在此處的——”季微星不由愣神。
謝情撫摸過冰冷殘餘幹涸血跡的鎖鏈,“是我的師尊。”
三百年前的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三月開春時,前任掌門仙逝,謝情繼任掌門之位。
五月立夏,傳聞關押在伏魔塔內魔尊逃回魔界閉關修養。
十二月隆冬,長山門大弟子白宿叛逃師門,入魔。
謝情望向他:“每一任滄瀾山掌門,都曾是魔尊。”
“三百年前,我在此處處決魔氣失控的師父,由此獲得繼任掌門之位的資格。”
早在千百年前,滄瀾山某一任掌門便發覺,魔是永遠殺不完的。
每一百位修士裏,就會有一個人被心魔所蠱惑,由此堕入魔道。
即便世間所有的魔都死絕,仙門百家失去唯一的敵人,便會內部分裂敵對,由此形成新的魔。
既然如此,不如幹脆一人執黑白兩棋,操控整個棋局,以此保證局勢平穩,修真界長長久久走下去。
每一任滄瀾山掌門都必須親自殺死已經徹底失控的師父,才能繼任掌門之位,魔族鬧事時再以閉關的名義遁去魔界。
因而三界一直有傳言,劍尊與魔尊從不碰面,王不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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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前世今生,謝情一直繼承先人遺志,從未有失。
唯一的意外大抵是白宿。
日日相處,随着他閉關的時間越來越多,偏偏每次修為都無太大長進,難免被親近之人察覺出異常。
三百年前立夏那一日,謝情頂着魔尊的身份,剛處置完一個妄圖慫恿魔族圍獵天機閣弟子的大魔,一旁的魔侍便來告知他,說修仙界有修士入魔,前來依附魔尊。
這樣的修士日日都會有,謝情見怪不怪,“讓他進來。”
他千想萬想,不曾想到此人會是白宿。
“尊上,”白宿站在魔宮大殿中央,笑意盈盈如舊,只可惜再俊朗的半張臉魔紋爬滿,都顯得駭人,“我來追随你了。”
謝情揮退殿內所有魔,紅綢後銀眸夾雜沉怒:“為何要這樣做?”
“那你又為何要抛下你的同伴這樣做呢?”白宿不甚在意,走上前勾住他的袖袍,“謝情,我只是不允許你抛下我。”
“你以閉關之由,已經十年不曾回過我的信,我想不通,只好自己來探尋答案了。”
“好在,我尋到了。”
“兩個人,此道便不孤了,”白宿輕聲哄他,“謝情公主,我來都來了,你總得給我個威風的位子坐坐吧?”
“至少有了我,你就不用像你師尊一樣,逼着自己入魔,最後魔氣失控死在你劍下,多殘忍啊。”
事已至此,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
偏偏除卻三界矛盾,吞噬一切的裂隙開始降臨人間,天機閣早有預言,此裂隙早晚會成浩劫。
前世謝情早已打算,待來日自己隕落,魔界大亂,便由白宿奪去魔尊之位,他相信白宿有這個本事。
已經有一個白宿,他不想再牽扯進任何一個人。
可這一切,都被季微星那厮打亂了。
季微星殺了白宿,破壞了他所有的謀劃,還将他掠去魔界施展所謂的報複。
混賬東西。
謝情冷冷瞥了季微星一眼。
季微星被這一眼看的心跳亂竄,又後覺出一絲寒意,無辜歪頭:“師尊?”
謝情不再看他,背過身去負手而立。
“師尊脖子上的蓮花,當真是被魔氣染黑了麽?”季微星故作輕松地湊上去,笑嘻嘻問道。
“不是,”謝情擡手,指尖擦過那朵蓮花,帶走一大片墨汁,“我曾嘗試過像師父一樣吸收伏魔塔內的魔氣,并讓夢妖蠱惑我入魔,都無法成功。”
後來查了古籍才知,因體內靈力太過純粹,又修無情道太久,無絲毫邪念,魔氣根本無法入體。
換而言之,正到發邪。
于是謝情只好用墨汁塗黑,僞裝魔紋。
好在大事小事都有白宿替他出面,他偶爾現身威懾一下不安分的魔,至今無人質疑他的身份。
“你比我幸運,”謝情淡聲道,“你不必殺死自己的師尊。”
“待來日我仙逝,自有白宿繼任魔尊,你只須守好滄瀾山,做一個幹幹淨淨的劍修。”
“也就只有師尊會覺得我幸運,”季微星笑着攤手,自動忽視他話中‘仙逝’二字。
“也許是因為,你并非我見過最命苦之人,”謝情頓了頓,擡手按在他的肩上,拂去殘餘的碎雪,喃喃道,“又或許為師此言有誤,衆生各有苦處,真正幸運之人,不會降生在人世間。”
季微星圈住他的手腕,不動聲色摩挲,“那師尊也有苦處麽?修無情道,也能嘗到苦麽?”
“不會,”謝情抽回手,“我嘗不到任何苦處。”
“是嗎?”季微星散漫舔唇,“可我能嘗到師尊的苦,還有師尊的甜。”
謝情斜睨他,“甜?”
季微星嬉皮笑臉,試圖蒙混過關,“書中有言,衆生有苦自然有甜,師尊你說是麽?”
謝情用劍柄敲了敲他的額頭,冷着臉道:“山下的話本,要少看。”
這兩年,李長老不止一次提及,季微星愛在早課時偷偷看話本。
沒錯,就算是駐紮在北域,滄瀾山弟子也要每日上早課。
季微星兩年間遲到五十次早課,在課上睡覺七十次,偷看話本一百零九次,皆記錄在冊。
“哎喲,”季微星浮誇地捂住額頭痛呼,“師尊若敲壞了我的腦袋,可就無法繼續挖仙草了。”
謝情半眯起眼:“挖仙草也能讓你樂不思蜀,難怪劍法與修為毫無長進。”
“很遺憾,你在北域過得太快活,李長老說他管不住你,只能将你遣返滄瀾山。”
季微星堪堪壓下嘴角的笑容,故作遺憾,“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謝情轉身,踩着伏魔塔盤旋而下的石階,往下走去。
季微星緊跟其後,“師尊,那你腰間的劍,莫不也是滄瀾劍染了朱砂假扮的?”
“嗯。”
待回到雲頂峰,兩人迎面撞見姜卻從東邊的屋子裏走出來。
謝情淡淡道:“這孩子腿受了傷,還執意要來學劍,只好在此暫住。”
“哦,這都是小事,”季微星笑道,“徒兒一點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