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徒兒真的知道錯了
第90章 徒兒真的知道錯了
謝情沉默不語。
若是昔日劍尊,怕是只會覺得聒噪。
但如今的謝情失了修為,抛卻重擔,反而多了些許耐心,閉眼聽着她們念叨一路,倒也鮮活。
……
與此同時,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停在茅草屋前。
男人白綢覆目,下颌骨鋒利清晰。他滿頭淩亂的發絲松散束在頸後,渾身傷痕累累,魔氣随着傷口處的鮮血往外淌。
這百年來,仙門百家對他的追殺從未停過,這樣的傷早已是家常便飯。
但無人知曉,這位百年來人人追殺的滄瀾山叛徒會住在這麽一間破敗的茅草屋裏。
起初追殺他的只有滄瀾山,因為他偷走了那位劍尊的魂燈。可一年後,季微星做了一件得罪所有人的事——捅破了仙門百家最後一層遮羞布。
師尊怎麽可能只是他害死的?應該是所有懷着所有肮髒心思靠近的僞君子!否則如何解釋他的師尊死得無聲無息,連最後一面都不願見呢他們?
所以他将一百年在伏魔塔裏對師尊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看着那些男人鐵青的臉,笑得從未有過的快意。
憑什麽只有他為師尊的事愧疚忏悔?師尊死了,所有人都該和他一樣一輩子愧疚下去!就連死後都再無顏面去見那個人!
自此,再也無人可以自欺欺人了。他們都恨極了季微星,妖界魔界都對他下達了追殺令。
季微星偶爾會讓人砍上幾刀,從疼痛裏懷念師尊忏悔過錯,就像今天這樣。
他走到木門邊坐下,懶洋洋将頭靠在門上,舔了舔唇上的血,從懷裏摸出一盞早已熄滅的魂燈,直到确認其無一絲損傷後,方才揚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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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你看,徒兒将你保護得很好,徒兒已經長大了……”
“徒兒真的知道錯了……”
他對着空蕩蕩的院子自言自語說了很多話,直到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清理幹淨後,方才起身推開了木門。
下一瞬,男人唇角笑容倏然凝固。
即便看不見,他也能感受到屋子裏有人進來過。
即便那個人很小心,但是木桌上還是留下了一點點血跡。
肮髒的血跡。
男人低頭聞了聞,那血跡極其混濁,混雜了不知幾個人的髒血,屋子裏僅存的幹淨氣息蕩然無存。
“是誰……是誰?!”男人情緒突然失控,牙關緊繃,唇邊虎牙鋒利泛着森寒的光。
猙獰的魔紋爬滿整張臉。
他喘着粗氣,開始神經質般在屋子裏尋找,像只被人闖入領地的野狗,時而鑽到木桌底下,時而爬進床底,就連房梁都不曾放過。
“滾出來……不想死得太難看就給我滾出來!”他口中念念有詞,僅僅一點血污就将他逼到癫狂的邊緣,“別讓我找到你!”
因為看不見,他只能用鼻子去聞,用神識去探,卻都一無所獲。
他喘着氣趴在床邊,鼻尖在床榻上聞到一絲冷香,但約莫是這百年來失望過太多次,只當是又生了幻覺,将頭埋進被褥裏,兇狠陰冷的聲音戛然而止,用委屈的語調喃喃喚着:“師尊……師尊……徒兒好疼啊。”
……
歷時半個月,謝情跟着商隊從無念海一路南下,到了滄瀾劍宗的地界。
“道長,這是最後一個地兒了。”商隊領頭道,“再往前走,就出中原了。”
謝情準備從草堆上下來,領頭的男人随即走上前伸手扶他,笑着道:“道長,您慢些。”
這半個月,謝情在路上吐血三次,暈了一次。整個商隊的人都被吓了幾遭,恨不得事事代勞連藥都喂着他喝。
幾個商隊的漢子一邊卸貨,一邊往這邊瞟。
也是奇怪,若換做旁的病秧子,怕是領隊的早就将人半路趕下車免得招了晦氣,哪裏像現在這般,圍着人忙前忙後殷勤得很,甚至就連帷帽和衣裳都購置了幾套新的,唯恐人不滿意。
謝情扶着領隊的手臂穩穩走下馬車,淡淡道:“多謝。”
一聲多謝像是某種認可,竟比賞金還讓人興奮。領隊靠在馬車旁,一直目送人走遠也沒有收回目光,盯着那一點模糊的黑影出神。
……
這一路走來,他雖不須如凡人般食五谷雜糧,卻須日日喝靈茶延緩疼痛。
故而身上的銀錢很快用光了,只是若再日日都要買靈茶來喝,未免太過奢侈。
謝情對滄瀾山地界尤為熟悉,很快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山深處尋到一處破舊的道觀,用僅剩的三顆珍珠從老觀主手裏買了下來。
道觀常年沒人來,也無人打掃,陳年落葉堆滿庭院,連路都尋不見了。
謝情擰眉掃過灰撲撲的庭院,偏頭冷聲道:“還要跟到什麽時候?”
“……恩人。”
兩只還未幻化雙腿的鲛人扭着尾巴從道觀外出來。
“恩人您別生氣,是祭司大人說我們私闖千紅閣犯了錯,又說恩人不喜身邊人心思太重,覺得我們雖笨卻能幹些力氣活,讓我們暗中照顧恩人,”紅尾巴的鲛人怯生生瞄了他一眼。
謝情面無表情:“撒謊。”
另一只藍尾巴的鲛人急了,圍着他轉了幾圈,小聲哀求道:“恩人您可千萬別趕我們走,我……我們是偷偷跑出來的,嗚嗚要是被抓回去就得關小黑屋子裏織布了。”
“我不需人照顧,”謝情冷冷道。
可他剛說完,身形就虛弱地晃了晃,被紅尾鲛人堪堪扶住。
“恩人,我不止會織布唱歌,我還會哭小珍珠!”藍尾鲛人也連忙湊上前,咬咬牙拽下尾巴上一片鱗片,眼淚化作珍珠嘩啦啦滾了一地。
他捧着一手珍珠,眼巴巴遞到謝情面前:“我很有用的,讓我們跟着恩人報恩吧。”
“求求您了。”
謝情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眼前眩暈帶來的黑點終于褪去。
“會種地麽?”
“種……種地?”兩只鲛人瞪圓眼,甩了甩尾巴,心虛道,“會,會的。”
謝情站起身,從袖中摸出一袋靈茶的種子,朝裏面走去,“随我來。”
一個時辰後,道觀後院菜園。
一紅一藍兩只鲛人鼓着臉蛋,奮力用尾巴給菜園翻土,原本漂亮的鱗片蒙上塵土也樂此不疲。
“恩人,我翻完土了!”紅鲛人率先扭着尾巴跑過來,仰頭望着他時臉蛋紅撲撲的。
謝情坐在紅鲛人變出來的貝殼椅子上,帷帽擱在腿上,聞言擡手,敷衍地摸了摸鲛人的頭:“做的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