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謝情沒死
第101章 謝情沒死
陸無量越想越不對勁。
若他沒記錯，這把貼身佩劍季微星在離開之前給了那個病秧子。
但那病秧子道長不但沒要，還把季微星的劍丢了，走得無影無蹤。
貼身佩劍有這麽随便送人的？
陸無量越琢磨越覺得，季微星才是上趕着給人送劍還可有可無的那一個吧？
那個用帷帽遮擋面容的人，一定藏着什麽秘密。
陸無量蹲下身，撿起青山劍。
這劍試圖掙脫，卻被陸無量的修為壓制住，不甘心地安分下來。
一個時辰後，天機閣山門前。
兩個小道童正在山門外巡邏，忽而瞧見一個身影徒步走上來，便習慣性地開口趕人：“閣主不見任何人，快走快走。”
“是我，”陸無量道。
小道童聽見熟悉的聲音猛然擡頭，失聲道：“閣主？您……您回來了？！”
一百年了。
自劍尊隕落後，陸無量便封印了自己的八卦盤，孤身離開天機閣再無任何音訊。
三界只當是天機閣閣主因不曾算到劍尊之死心灰意冷，閉關不再見人，卻不知正是因陸無量算到一切，卻與真相失之交臂，于是自我放逐到了滄瀾山山腳下，成了那位人人嫌晦氣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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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主您這次回來，還走麽？”小道童迎着他進了山門。
陸無量狀若打趣：“若劍尊活過來，我就真的不走了。”
小道童嘆了口氣，邁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後。
已經死了的人，又怎麽可能還能回來。
陸無量一直走到天機閣正殿最裏面，停在那面懸浮在紅色陣法中央的浮世鏡前。
只要讓青山劍照一照浮世鏡，自然就能知曉在這把劍上留下氣息的人方才都發生了什麽。
“你們都先出去，”陸無量道。
等大殿內只剩他一人，陸無量掂了掂手裏的劍，橫到浮世鏡面前。
幾息後，浮世鏡裏什麽也沒有。
“這……怎麽可能？”陸無量愕然。
除非是個死人，否則活人一定會在劍上留下氣息。
“陰陽難辨，三界之外，半仙非人，半鬼非鬼……”陸無量喃喃自語，“是誰……他到底是誰？”
陸無量在殿中待了一日，仍舊算不到那人的來歷。
他一動不動跪坐在浮世鏡前，盯着那把劍，面沉如水，有什麽東西在心底即将破土而出卻又始終蒙着一層薄薄的霧。
“……”
忽而一聲巨響自身後傳來，殿門被來者一腳踹得粉碎。
“陸無量，你們天機閣何時也幹上拐人的勾當了？”季微星滿身是血，一步一個血印，從殿外走進來。
“他人呢？”
“他？”陸無量轉頭，神情冷肅，“他是誰？”
“我以為你氣勢洶洶來天機閣，是為了搶回你的劍，怎麽你開口問的卻是人？”
“我的劍在他手裏，自然要先問他，”季微星似乎不甚在意，随口答道。
“是麽？”陸無量站起身，劍背于手後，“劍就在這裏，你拿了就走吧，反正那個人是死是活……你說過的，你不在意，那我就替你解決了，正好我不能允許你用一個替身侮辱阿情。”
季微星：“……”
“我再問一遍，他人呢？”季微星重複道。
“我也再問一遍，他到底是誰，”陸無量面不改色，神情肅然，端正的長相總是讓人不會質疑他的話，“否則我不保證你還來不來得及見到他。”
沉默片刻，季微星笑了笑，“想詐我？你看我像傻子？”
“你不像，”陸無量點頭，“就看你到底在不在意這個人，敢不敢賭——
賭我沒有讓人去解決他，賭我只是在詐你的話。”
“……”
季微星下颌緊繃，脖頸青筋鼓起，薄唇抿起直線。
陸無量将劍丢給他，淡淡道：“劍已還，天機閣不留你做客了。”
說着要走，季微星終于開口。
“你不能殺他。”
陸無量停下，轉頭看他，等他說完。
“他……”季微星深吸一口氣，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盡數褪去，啞聲道，“他就是我的師尊。”
“他沒有死。陸無量，別傷他。”
“……”
陸無量瞳孔微張，直直盯着他，面孔仿佛被凍住一般。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玄天觀時他失去所有修為，險些吐血暈倒，我卻直接略過他去搶那盞他的魂燈，”陸無量呼吸急促，“我任由他被昔日的晚輩質疑，被你挾持做戲，被滿身病痛折磨無人去扶，我還對他說命不久矣讓他認命……”
“他……他為何不告訴我？為何要一個人在那破地方受苦？為何明明還活着，卻不告訴我？！”
陸無量神色恍惚，踉跄着後退幾步，眸中痛苦難捱。
甚至那日在清風樓裏，還是謝情替他付了酒錢。
陸無量簡直難以想象，當謝情從鬼門關裏爬出來，卻看見昔日舊友形狀狼狽，在街上酩酊大醉，頹廢荒誕，将三界生死抛之腦後時，會想什麽？
失望，嫌惡，還是連看一眼都不願？
難怪謝情對他失望，不願與他相認，都是他自找的。
陸無量沉浸在沸反盈天的悔恨與羞愧裏。
“所以他人呢？”季微星上前攥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他連下榻都需要扶，喝口涼水都能病三日，你把他送去哪裏了？”
陸無量閉上眼：“我不知道。”
“我撿到你的劍時，他已經不見了。
我騙你的。”
一個走幾步路都會喘氣的病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卻無一人發覺。
“我若是知道是他，我又怎會——”陸無量喘着粗氣，雙目赤紅，喃喃自語，“都怪我……都怪我……”
“別急着給自己添戲了，”季微星從懷裏小心翼翼摸出那盞亮着微弱白光的魂燈，“借魂燈找到他，不難吧？”
陸無量自責的話戛然而止，漆黑眼珠倒映着這抹單薄的火光。
火光漸漸化作一抹白色的身影。
猶記當年初見時，他的師尊帶着他坐在滄瀾山試劍大比的賓客席上，指着白衣少年人執劍的背影告訴他，修仙界的未來就在此子劍下。
而天機閣往後五百年，必跟随其後，為其算盡天下不平事。
年少的陸無量坐在師尊身側，不自覺偷看了幾眼問劍臺上冷然獨立的白衣劍修，而如今那身影不知不覺镌刻在他眼底，已過四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