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夢醒 當做沒發生
第75章 夢醒 當做沒發生
意識逐漸回籠, 身邊的氣息在熟悉與陌生之間徘徊，祝辭瞳孔微縮，幾乎下意識地想起了上一個副本結束前的瘋狂與窒息, 那個緊得像是要抱着他共赴黃泉的擁抱，和現在恍如時空的交錯與重疊。
他下意識地掙紮，大腦依舊遲鈍, 神情難以自控地流露出警惕。
“這位先生，病人剛剛醒, 需要好好靜靜，請您出去。”護士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祝辭的碎發被噩夢帶起的冷汗打濕, 貼着他的額頭, 他單手支起上半身, 神色銳利地盯住了被他推開的那個人。
沈霧踉跄了幾步, 扶着身後的椅子站定，祝辭的目光和他在空氣中短暫的相接, 同樣的面容, 此刻的沈霧瞧着卻像是無害的，只是眼神定格在驚訝與心痛之間，讓祝辭一愣。
“抱歉。”沈霧移開目光, 一瞬間收斂了神色。
祝辭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做了錯誤的反應, 動了動唇, 想開口解釋, 不過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是跟沈霧提了分手之後再遇到襲擊的。
“你來做什麽？”原本的解釋一開口就變成了一句疏離的質問。
“等會再說, 你先檢查一下身體吧。”沈霧沒有看他, 側過臉，沒有戴眼鏡，原先的優雅模樣在此刻顯得稍顯頹廢, 甚至有點冰冷。
祝辭沒有說話，他稍稍放松了身體，靠着病床坐起來，此刻說什麽也無法補救他那一瞬間的反應，不過看見對方那一閃而逝的受傷，他還是會有些心疼，但是他也不需要補救。
沈霧離開了病房，門被輕輕帶上，卻像是在祝辭的心裏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醫生和護士開始給他做檢查，檢查的結果令人驚訝。
祝辭的身體恢複得很好，明明傷及肺腑，不過居然愈合得這麽快。
祝辭在病房裏已經躺了一個星期了。
夢境裏的景象在漸漸從他的記憶中抹除，祝辭不知道自己這個星期究竟在夢裏進入了多少輪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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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醒來第一個見到的是沈霧的話，他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個把他從噩夢中喚醒的聲音，來自于一個他從前很想擁抱的人，也來自于一個他現在不得不推開的人。
至于身上的傷……估計是那個游戲的力量，進入游戲之後的人類，已經不能用自然界正常的規則來看待了。
越是如此，他越不該禍及身邊的無辜之人。
護士問了他一些問題，祝辭垂着頭，不時地“嗯”了幾聲，他面色蒼白，長得讨喜，讓人憐惜。
只是這個樣子讓一旁的醫生護士有了另外的猜想。
“待會給他準備個檢查吧。”
醫生走了出去。
祝辭看了一眼醫院的窗外，似乎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突然，他轉頭看向了還沒離開的護士。
“剛剛那個人，一直待在這裏嗎？”祝辭問，他面容蒼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卻像是在尋求一個重要的答案。
他在噩夢裏獨自沉淪，不是溺水也不是漂泊，他像是被迫游離在世界之外，找不到自己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據。
當夢境和現實接軌，現在的他急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護士差點以為他沒有在和她說話，不過還是轉頭看了一眼，發現祝辭在看她，才道：“那位啊，是的，那位先生每天都來，而且，這些天他連護工都沒讓請呢。”
祝辭：“……”
你前面說的話就算了，為什麽要特意提到護工。
祝辭默默躺下閉眼，握緊的拳頭慢慢地放松，心中慢慢湧現上來一些悔意。
……
房門關了一會兒，空氣安靜到不可思議。
大腦無時無刻不在活動着，祝辭卻混沌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一些什麽。
他時而睜開眼睛四處看了看，空茫的眼裏尋不到目标，接着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
“咔噠。”門開了。
是他的世界開了門。
祝辭警惕地睜開眼，眼睛裏迷茫瞬間褪去，他支起身體，看向了來處。
沈霧重新戴上了眼鏡，瞧着冷漠疏離了許多，祝辭再看見，幾乎都不會把他和副本裏那個人聯系起來。
沈霧帶着一袋食物走到了他面前，放在了床頭櫃上。
“餓了嗎？”他問，聲音好似和平時沒有差異。
祝辭沒有說話，他陷在沉默裏，或者說，沉默困住了他。
沈霧見他不答話，伸手摸上了他的額頭。
祝辭偏過頭：“我要出院。”他的聲音低啞，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一般。
沈霧擡頭瞧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好笑：“你确定？剛剛醫生說待會讓我來帶你去做個檢查。”
他俯身看着病床上的少年，眼神裏閃爍着克制的光芒，祝辭或許是看不見自己的樣子的。
游離于世界之外的冷漠少年，明明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語氣，但是神色卻蒼白得讓人心疼，對于觊觎他的人來說，是一種極致的誘惑。
如果能鎖住他的手，逼迫他正視自己，或者紅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哭泣……那……
祝辭察覺到他神色的異樣，不着痕跡縮了一下，又覺得沒必要，仰着頭問：“什麽體檢？”
沈霧擡起骨節分明的左手，指了指腦子，示意他自己理解。
祝辭：“嗯？”
沈霧笑道：“他們說你可能要檢查一下腦子，或者有沒有留下什麽心理創傷。”
祝辭面無表情：“哦。”
見他這樣，沈霧擡頭扶額，無奈笑出了聲，像是在跟他說話，又像是在跟自己說話：“怪不得他們覺得你傻了，我也是的，跟一個傻子置氣。”
“你什麽意思？”祝辭才擡頭，床頭伸過來一只手，封住了他的退路，身前便全是那人的氣息。
祝辭神色一變，右手抓緊了床單，他動了動身體，想換個方向逃開他的禁锢，但是他原本就躺在床上，跑也跑不掉。
沈霧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升起些許憐惜。
祝辭額頭一熱。
溫柔而克制的吻落于額間，一觸即分，沈霧用了一個極具侵略性的姿勢，做了一個最溫柔的動作。
祝辭原本不定的心神忽然便靜了下來。
“可憐……先吃飯吧，我帶你去做檢查。”沈霧的神色在說前半句的時候祝辭沒有觀察到，不過下一句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原本的優雅從容，甚至于之前的頹廢都一掃而光。
祝辭抿了抿唇，忽然覺得他的轉變裏帶着某種篤定。
“我沒問題，不做檢查。”
冷靜下來之後，祝辭便覺得可笑，他本來就應該堅定地推開他。
“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問題，起來吧，遵從醫囑。”沈霧催促道。
祝辭移開目光：“……不了，這種就是醫院在坑錢，不做。”
“繳費都繳了，要我抱你去嗎？”沈霧盯着他，他強硬起來的時候還是有幾分氣勢的。
祝辭瞧了一眼他那認真的樣子，嘆了口氣，緩緩起身，感覺自己的身體真的什麽事都沒有，他夠到地面的時候，速度稍微快了一點。
沈霧伸手去扶他：“慢點。”
祝辭道：“都說了沒事。”
“我怎麽知道你那句話是真的，那句是假的。”
祝辭知道沈霧還是在意他之前那句分手的。
也對，別說他，他自己也有點在意，或許他現在在做的事情就跟海邊的小船割斷系住它的那根繩子一樣吧。
“不然還是我抱你吧。”他忽然真誠地建議。
祝辭：“滾。”
……
做了一個檢查之後，他們還得等兩個小時。
沈霧轉頭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神色瞧着竟然有些可怕：“你是怎麽招惹到那個家夥的，有背景的連環殺人犯？真是比我寫的還有沒有邏輯。”
祝辭難得有了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你覺得你寫的很沒有邏輯嗎？等我把你的話發給你的粉絲看看。”
“歡迎，不過那個家夥确實難抓了一點，好在我是個懸疑推理作家。”沈霧半是自嘲地回答。
祝辭：“……”你就是個寫書的，沒有邏輯的寫書的，不要給自己亂加偵探的技能，謝謝。
而且那個家夥估計跟游戲有關系。
之前他在學校裏幫保安抓住了追殺吳奕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玩家的同夥，亦或是他本人。
祝辭那時候根本沒有看清他的臉，但是等他拿到手機之後，就能知道那個家夥的信息。
“怎麽了，不說話，真傻了？”
心裏堆積的疑慮終究是成為了一根刺，祝辭沉默了一會兒，随後道：“分手吧，我認真的。”
因為一個游戲否定自己的戀人，傳出去确實挺可笑的，但是現在看來只有分手是最好的辦法，這個游戲不止會威脅玩家自己的生命安全，對于他們現實中的影響也很大，他無法再做個正常人在現實中生活，沈霧不一樣，他與這些事無關。
說不定分了之後，游戲裏也不會再看見那個和他很像的人。
病房裏落針可聞，祝辭盯着沈霧，半點也沒有再退讓。
沈霧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垂頭看着手機，但是手指沒有動一下，逆着黃昏的光，側臉落下一層陰影，時間仿佛停滞。
過了許久，他才像是從漫長虛無的思考中回過神來，他動了動手指，将眼鏡摘了下來，那雙好看但是危險有攻擊性的眼睛暴露無疑。不過他沒有轉頭，而是盯着手上的眼鏡看。
一旁遞過來一張紙巾。
沈霧順手接過，輕輕笑了一聲，随後開始擦拭眼鏡，神色愈發柔和。
他們還是那麽有默契。
祝辭盯着他看，以為他會站起來離開，沈霧其實對他很好，如果沒有這層關系，路上見到祝辭還要跟他打招呼，像吳奕一樣，叫一聲“沈老師”或者“沈教授”。
不過随後他的話落入祝辭的耳朵裏，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說：“小辭，你應該慶幸你才生過病。”
這句話就像是随着窗外黃昏而來的陰影，仿佛揭開了黑暗的一角，祝辭的心猛然緊了一下，随後心情複雜。
“你什麽意思，沈霧，感情無非是你情我願的事。”祝辭道，他的神色觀察着這個相處了兩年的男朋友。毫無疑問，他是愛自己的，不過此刻的模樣格外的神秘，神秘得他也不太認識了。
他就像是懸在海上的冰川。
“是，不過小辭，現在就算醫院要下病危通知書，可能都只能找我來給你簽字，我們的世界只剩下彼此，不是嗎？”
他的話語很輕，像是情人的呢喃，不過每個字都擊中了祝辭的心。
他們的家庭都不完美，如果一時之間出了事，除了對方，竟然找不出第二個可以收屍的親人。
可是，法律上他們沒有關系，道德上，他們原本也不該有關系，可就是這樣有違人倫的關系，卻成了他們和世界最緊密的聯系。
一個星期前他先分了手，又出了事，沈霧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來找他的呢？
這樣一想，祝辭不管是分手還是不分手，都顯得格外自私。
其實也很簡單，如果沈霧能喜歡上別人的話，或許祝辭就能安心地分手。
可是他現在又不能提，提了他們都不會高興。
可是祝辭轉念一想，這又何嘗不算是一種威脅，偌大的世界裏，兩個人彼此相依。
如果他再多心一點的話，沈霧那句話的潛臺詞，難道不是“你除了我還有什麽別的選擇嗎？”
但是同樣，他也在告訴祝辭，他除了祝辭，也沒有別的選擇。
……
兩個人相對無言，唯有窗外的陽光随着時間改變角度，在漫長的寂靜過後，第一個打破寂靜的居然是祝辭。
“餓了。”他道。
少年靜靜坐着，如同一幅精美的畫卷，你無法猜測畫裏的人在思考什麽。
“吃什麽？這些都冷了，重新買吧。”沈霧問。
他們默契地當之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回去吃吧，做點面就行了。”祝辭道。
“好。”沈霧彎起了眼睛，他笑起來很好看，平時戴眼鏡才會讓他看起來稍微嚴肅一點，像一個久負盛名的作家。
……
他們去拿了報告。
祝辭的大腦很正常，這一點毋庸置疑。
只是沈霧看上去有些可惜，坐在車上，他半開玩笑道：“假如給報告添幾筆，判定你神經出問題……”
祝辭打斷了他：“這樣的話，我會殺了那個篡改我報告的人。”
他說話的時候很平靜，絲毫不見沖動，語氣也很平靜。
沈霧看他一眼：“如果是我呢？”
“你的話，我會把病歷的名字改成你的，當然，開個玩笑。”祝辭看着窗外嬉鬧的大街，毫無波動的面容下是內心深深的嘆息。
如果他身邊坐着的不是一個正常人，那他自己又何嘗是一個正常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