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人。那幫山賊看到我的官刀,已經猜到我是衙門的人,但是還不知道咱倆認識。我怕他們知道你的事已經被衙門知曉,會立刻撕票。”
“他們暫時還不會撕票。因為買兇想要殺我的,是我那二娘。她的錢一日沒送到,山賊就一日不會對我下手。”陸星流說,“倒是你,你怎麽一個人來了?”
“我擔心你的安危。”顧昔說。
陸星流道:“如果我知道你會只身犯險,我肯定不會想辦法将那封信送出去。”
“晚了。”顧昔望着他笑了笑,露出兩點梨渦,“我已經來送死了,是生是死我都會陪着你。”
陸星流有些動容:“為什麽?”
“因為你是我從小到大的兄弟。為兄弟情義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我應該做的。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下黃泉。”顧昔嬉皮笑臉地說,“你放心啦,趙銘一定會帶弟兄們來救我們,他可靠譜了,我相信他。”
陸星流的心涼了一半,他忽然就有點惱恨。事到如今顧昔竟然還能裝出什麽都不曾發生的模樣,還能這麽雲淡風輕地跟他提起趙銘。若是可以,他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頓。
陸星流靠在牆壁上,側過頭睡去了,半晌沒跟他說一句話。
隔了約莫半個時辰,門再次被打開了,那群山賊用黑布蒙上他們的眼睛,将他們推出屋子,送上了一輛馬車。
山賊連夜将他們送到了另一個地方關押。
他們眼睛上的布被取下時,他們已經身在一個更狹小的破屋裏。
陸星流一路過來聽着外面的糟亂聲,聽進瑣碎的一兩耳朵。好像是因為顧昔尋來,他們害怕官府追查,于是臨時轉換了陣地。
陸星流和顧昔颠簸了一夜,困倦得不行,第二日中午才被山賊叫醒。他們醒來時,聽見屋外有喊罵打人的聲音,動靜很大,還夾雜着凄厲的哀嚎聲。陸星流剛睡醒,睡眼惺忪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是除了面阻隔的破牆,什麽也看不見。
他面前不遠處站着兩個小喽啰,門口站着那個刀疤臉。刀疤臉笑道:“嘿喲,陸公子你可算醒了?門外這動靜可聽見了?”
刀疤臉從懷裏拿出那張一千兩銀票:“我就說官府的人怎麽會突然查上咱們,果然咱這是出了個內奸,那個狗/娘養的收了你的好處,他娘的把我們給賣了。”他說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刀疤臉見陸星流一臉淡漠,不說話,便道:“陸公子,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心思了。現在這個地方,官府的人也找不到。老子最多再等三天,三天後如果你家那婆娘還沒把銀票送到,老子他娘的認倒黴,提前送你和你的捕快兄弟上路,讓你們在這做孤魂野鬼。”
刀疤臉撒完了氣,将銀票揣進兜裏,揮一揮手領着弟兄出去了。
顧昔聽見外面落鎖的聲響。他靠近破窗,看到荒草叢生間的幾座破舊的廟宇。他記得這裏曾是座女娲廟,幾年前就已經廢棄,人跡罕至。廢廟在長陽縣西面的曼陀山,而趙銘必定會去東面的荨山安橋一帶。沒有任何線索,趙銘如何找得過來。
顧昔說:“我們必死無疑了。”
他靠着陸星流坐下,嘆了口氣道:“可憐我還沒有摸過一次我的捕快服。那邊都說過幾日就能去衙門取了。看來只能下輩子再穿喽。”
“後悔嗎?”陸星流問。
“不後悔。”顧昔自嘲地搖搖頭,“因為是陪着你死,此生無憾。”
陸星流頓了頓,道:“你有沒有……”
顧昔打斷他的話,湊過去看他的眼睛:“我有,我喜歡你喜歡得要命,恨不得把心都給你。”
他那神情認真得很,一點都不像是在說笑。
陸星流一哽,愣了半晌:“那趙銘……”
“趙銘中意孫玉,中意很多年了。孫玉嫌他只是個窮捕頭,至今還在考慮當中。”顧昔把腦袋枕在他屈起的膝蓋上,歪着頭看他。
顧昔咬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跟你說件事你別生氣。那天天快亮那會兒,我其實是醒着的。前一晚發燒燒糊塗了,我有些沒收住,後來做都做了,我又後悔了。我想怎麽能把你留在垠州,這不是耽誤你陸大公子嘛。我就想了這個法子把你氣走了。”
陸星流氣得咳嗽了兩聲:“我……”
“哎呀我就讓你別生氣嘛。”顧昔坐直了身子,頓了一會兒,道,“我娘臨終前囑咐了我很多事,其中一件事,就是讓我別毀了你。她說你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她不希望我毀了你,更不希望咱家對你們陸家有虧欠。”
“顧嬸?”陸星流不解,“為什麽?”
“你記不記得我十六歲的時候,沉迷去賭坊?”
“我記得。你那段時間不愛念書,總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市井無賴混在一起。”
“你不知道,當年我就心悅你。我跟阿娘說我斷袖了,她把我給打了一頓,然後與我徹夜長談。她說我跟你是永遠不可能的。她說你是陸家的長房長孫,我要是跟你斷袖了,整個顧家都是罪人。那一晚之後,我每天難過得要命,後來就跟着那幫人自甘堕落了。”顧昔手上綁的繩子在來時就被換成了鐐铐,他艱難地撩開衣袖給陸星流看手臂上的一道傷疤,笑起來唇邊兩個小梨渦,“阿娘讓我不要見你,也不要去想你,我只好每天壓抑自己。我當時年紀還輕,不知道怎麽排遣這種痛苦,就給自己留下了這道傷疤。”
陸星流什麽話也沒說,指尖敷上那條陳年的細長傷痕,眼前模糊了一片。
“阿娘去世以後,我想了很多,才漸漸冷靜下來。我想,不去幹擾你的生活,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後來阿爹出事,顧家散了。我心裏念着阿娘的‘顧家不能有虧欠’,念着她的‘不要毀了你’,才來帶着弟妹來垠州。我被山賊綁架的時候,一個人被關在山裏心裏害怕。他們讓我寫信要贖金,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知道你很忙,但就是任性地想要見你一面。就算是不幸身死,也要你收着我的屍骨為我哭。我想再不見到你,我就要瘋了。”顧昔一直在笑,眼裏泛着淚光,說到最後眼眶就紅了。
陸星流冷靜地問道:“如果我們不是快要在這裏赴死了,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告訴我這些事?”
“是,到死也不會說出口。我不能毀了你。”顧昔說,“但我永遠不會忘了你。我會把這份感情藏一輩子,刻進我的骨子,帶進我的棺椁裏。”
陸星流想,顧昔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球。
陸星流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他狠狠打了顧昔一拳,一把将他摁倒在滿是枯草的地上,吻到唇邊都溢出血腥味。
……
陸星流與顧昔在破廟裏待了三天兩夜,那群山賊估計也早料到中含不會在這短短幾日裏趕到,三天裏幾乎沒給他們吃喝。
第三天快天亮的時候,顧昔靠着陸星流,渾身沒有一點力氣,頭也昏昏沉沉的。他半開玩笑地舉起手臂,對陸星流說:“要不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能讓你活下去,我心甘情願。”
陸星流推開他的手臂,笑道:“你是餓昏了吧,天亮他們就來送我們上路了,吃什麽吃。”
顧昔也笑,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安然靠着了:“那就等上了黃泉路再吃。”
顧昔說:“陸星流,咱們下輩子還做兄弟。”
陸星流輕笑了聲,說他死性不改。
這時他們聽到了門外的一陣噪雜聲,隐約還能聽到諸如“老實點”和“回衙門”的話。屋門猛地被推開了。趙銘揚了揚手裏的一串鑰匙,笑道:“不好意思,這麽早閻王爺還不想收你。”
顧昔眼睛一亮,精神抖擻地坐起來喊了聲“趙大哥”。趙銘過來揮劍斬斷了他們手上鐐铐的鏈子,将他們帶了出去。
門外的山賊都被捕快羁住了,戴上了官府的枷鎖鐐铐,跟着他們一同下山去。
趙銘說他們肯定是餓壞了,将自己帶的水壺和幹糧都分給了他們。下山時顧昔咬着餅子,問趙銘是怎麽找到他們的。
趙銘說:“我本來去荨山那邊,也失去了你們的音訊。直到昨天,有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人來投案,說他自己是山賊,參與了一起綁架。他說你們倆都被綁到這座廢棄的女娲廟了。後來一審才知道,他是因為給你送信,才被這群山賊打瘸一條腿,趕出了曼陀山。他懷恨在心,決定跟這群山賊同歸于盡,才來官府投案自首。我們得到消息,就在這邊埋伏觀察了一天,今早才找到機會下手。”
被困的幾天,顧昔聽陸星流說起過他跟這個小山賊的淵源。顧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