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此貓過于可愛
第9章 此貓過于可愛
偌大教堂一眼能望到頭,彩窗的霞光鑽進忏悔屋牆壁縫隙。
薰呆愣坐在忏悔屋外,雙目低垂。
貓。
不見了。
“或許是哪個頑皮的孩子拿走了,不用擔心,主會将它送回到你身邊的。”
神父這麽安慰薰,她機械颔首,眼睛睜得澀痛,遲遲不肯閉眼,目光停在她坐過的那片座位。見她一聲不吭,神父也不好多說什麽,在胸前比了個“阿門”,便悄聲去到其他地方,幫她尋找她失蹤的貓貓棉花娃娃。
一牆之隔,五條悟将外面的動靜收入耳中,手指屈起放桌上有節奏地叩桌面,修長雙腿交疊,鞋底抵在這片狹小空間。
忏悔屋中,暖色光從他頭頂打下,落到他整個人身上。
“神父。”
少女滞澀的聲音飄來。
五條悟眉梢輕挑,慵懶托腮,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彈着深黑眼罩。
那孩子沒發現神父已經去後邊了麽。
“神父您不在嗎……”
看來是真沒發現。
要他好心扮一次神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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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過咒術師,目前在職教師五條悟表示,神父雖說沒做過,但也不是不行。
他嘴唇微張,剛要說話,只聽少女聲音變得無比冰冷。
“……我恨你。”
“什麽上帝。你算什麽神,我永遠都會詛咒你,你必在天堂永墜地獄。誰讓,你,是你先舍棄我的……”
她一字一頓,聲音哽咽,字字怨毒。
聽得五條悟怔了瞬,緊接着一陣窸窸窣窣聲和腳步聲先後響起。
忏悔屋外,彩窗的光接近黯淡。教堂裏沒有點燈,一片無垠黑暗中,只有忏悔屋亮着暖燈,少女已經背起制服包,腳步平穩走出教堂。
他推開門,望見她的背影溫吞,暮色勾勒她逐漸隐進黑暗的輪廓,如他每夜見她出去工作時一般,冷得跟塊寒冰。
就在這時,一聲揚高的“五條老師”響起。他循聲側眸,一個粉發少年風風火火闖進他視野,他揮了揮手,“晚上好呀,悠仁。”
虎杖悠仁一路跑來教堂,在看到五條悟之前,他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沒多在意,在他許久沒見的老師面前剎住腳,笑容從元氣滿滿變為警覺,“五條老師您怎麽在這!難道這裏有咒靈出現嗎!”
說話間,他注意到白發男人站在教堂裏,抱臂倚靠門框,總是散發活潑氣氛的老師現在有點不一樣。
是任務連軸轉很辛苦吧,五條老師也是人,天天倒時差也會累吧……
直覺系男子虎杖悠仁某種意義上猜對了一半。
五條悟伸出修長的手指左右晃了下,“咒靈倒是沒有,神的惡作劇倒是不少。”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撓撓後腦勺,只聽五條悟繼續道:“悠仁有養過花嘛?”
“花?以前爺爺倒是養過不少……最後都死翹翹了。”
“噢,養過就行啦,要是你有個朋友養了一朵快枯萎的花,花葉都被蟲子蛀爛啦,他把那朵花丢給你接手,已經養成那副模樣了,花自己也無所謂活不活了,你還會養它嘛?”
“我的話實在不擅長養花,要是五條老師的話肯定可以!畢竟我到現在也沒見過比五條老師還要細心的人。”
“呀你這孩子。”
五條悟握拳抵下巴,悶笑一聲,肩膀震顫,“那就這樣吧,悠仁,現在你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哦……”
“啊?!!”
途經兩人頭頂的鳥被虎杖悠仁的驚呼聲吓得尾羽一顫,清脆的bia叽聲響一陣一陣,稀稠的白色稠狀物高空墜落。五條悟站在教堂裏,而虎杖悠仁被他的話砸得暈頭轉向,眼睛瞪得極大,倒也沒忘身形旁挪,艱難避開鳥屎炸彈。
“五條老師……真、真的假的?!”
五條老師中了會變棉花娃娃的詛咒?!
現在他要是離開教堂就會立刻變回娃娃?!
而他說的任務是……虎杖悠仁腦中閃過剛才偶遇的那道纖細身影。
“要是假話總監部和禦三家都去吃鳥屎吧。”五條悟語氣輕快。
您是不是忘了您是五條家家主……虎杖悠仁汗顏。
“悠仁!”
“在!”
“準備好了嗎!我要走出來了噢!”
“百分百準備好了!”
白發男人自信邁腿,一瞬間,閃瞎虎杖悠仁眼睛的光芒閃過。他驀地感覺懷裏多了毛茸茸的東西,低頭,定睛一看,一只小小的毛絨棉花娃娃乖巧躺在他懷裏,冰藍色的大眼睛,Q彈的貓耳,粗長的貓尾,以及起伏的白毛小肚子,都在彰顯一個事實。
此貓貓棉花娃娃是偉大的五條老師。
非毛絨控如虎杖悠仁,都覺得,此貓過于可愛。
“嗳?我能說話還能動了。神也不是一直在惡作劇嘛。”
棉花娃娃眨了眨眼,小短手揪揪虎杖悠仁的衣服,猛地向前一指,成年男性的聲音從棉花娃娃口中說出,虎杖悠仁對貓貓“可愛可愛”的毛茸茸濾鏡破碎。
“Let’s go!悠仁!”
“收到!”
于是,虎杖悠仁咬牙狂奔,為了不讓身為禦三家之一的家主五條老師有機會吃鳥屎,準備拼上這輩子的速度朝剛才見到那人飛奔過去。
身為五條悟學生這輩子要保護的三樣東西:
一,亦師亦友的五條老師。
二,變成貓貓棉花娃娃的五條老師。
三,五條老師岌岌可危的節操。
暮色朦胧,車水馬龍的街道,突然刮過一陣寒瑟的強風,只見一道殘影掠過,帶起的勁風像龍卷風進城,使路人的大衣外套紛飛,枯葉翩然漫天。
一片枯葉吹過天際,順着生命裏必然的相遇悄然落到少女肩上。
薰擡手拂開肩上枯葉,一手抓緊制服包,遲鈍地感覺到自己應該大哭一場。
為該下地獄的神哭喪。
紅綠燈的光映照進她冰冷的眼底,倒計時滴滴答答,一分一秒都在炙烤她對神明畸形的渴求。
她只知道,她曾是上帝最虔誠的信徒。
可神明沒能聽到信徒的祈願。
她被舍棄了。
突然,好餓。
她吞了吞口水,舌尖摩擦牙齒,眼眸無聲息盯着周圍的人,他們跳動的血管,溫熱的呼吸,說話帶有生氣的聲音,瘋狂勾引她勃發的食欲。
上次進食是前天了吧。
好餓。
好餓。
好餓。
這裏,有好多,好多,好多食物。
薰幽幽凝視前面打電話的工薪男側頸,擡手,指尖剛一觸碰到對方的肩膀,他正好擡腳往前走。感覺到有人碰他,他回頭,聽見一道元氣的少年聲音。
“小野同學!”
工薪男詫異一秒,只見兩個學生模樣的少年少女,他扭頭繼續打電話,過馬路。
薰的眼角餘光從他身上收回,注視面前和她搭話的虎杖悠仁,少年年輕新鮮的血管跳動,她瞳孔擴圓。随着虎杖悠仁又喊了一次她,她猛然像被潑了一盆冷水,沉默擡頭。
“虎杖同學……”
他竟然能認出她。
這讓她吃驚,但現在她不能再跟他接觸……她咬緊下唇,竭力維持清醒。
下一瞬,懷裏被人塞了只毛茸茸,她愕然,揉揉 眼睛,睜大眼。
“是,是咪咪!虎杖同學……謝謝,謝謝你。”
“不客氣,神父讓我拿給你的!”
“謝謝,謝謝……我不會再弄丢咪咪的……”
風進眼底,薰覺得眼鼻酸澀,吸了吸鼻子,眼睛更酸了,抱緊懷裏的貓貓棉花娃娃,用臉頰緊緊貼住它。
一旁的虎杖悠仁見到貓貓圓乎乎的身體露出快炸毛的征兆,他手腳比劃,支支吾吾:“小野同學,要不你松一點它——咪咪,感覺它快喘不上來氣了……”
貓貓皮下的五條悟給虎杖悠仁抛去一個“說得好”的眼神。
呵……神果然還是在惡作劇。
之前他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好歹只是像被封印在這個殼子裏。
現在倒好,能說話也能動,殼子被擠,連帶他也快喘不過氣。
“虎杖同學你說得對,謝謝……”
薰力度松了不少,将貓貓棉花娃娃放進制服包,然後一拍腦門,從裏面拿出一條銀色十字項鏈遞給虎杖悠仁。
“虎杖同學,這是你剛忘在教堂的東西,也是神父讓我轉交給你的……”
在教堂時,神父帶她去簾後就是說這件事。
他以為薰和虎杖悠仁是相熟的朋友,讓她轉交。畢竟教堂裏,出現兩個年輕人,他們還都是學生實在罕見。
薰當時答應轉交,只是想借此接近虎杖悠仁。
因為她實在找不到什麽話題。
虎杖悠仁接過她手中那條十字項鏈,抓緊在掌心,臉上閃過一瞬的悲傷,“謝謝小野同學,它對我很重要……”
“虎杖同學在難過嗎。”
少女直白的問題使虎杖悠仁愣了下,她黑框眼鏡下的翡翠色雙眸清澈幹淨,眉心微蹙,像能感知到他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對不熟的人來說有多冒犯。
只知道,看見虎杖悠仁難過,她也有點感同身受。
就像是他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是永遠都找不回來的東西。薰能感覺到,她剛才也短暫擁有了這樣的感受。
想到這,她抓緊制服包,指尖一直放在貓貓棉花娃娃後頸上。
“也不是什麽大事……”
虎杖悠仁抿了抿唇,攥緊掌心十字架。
“有個和我說好以後要去看《蚯蚓人》的朋友失約了,當然他不是故意失約的,他只是,只是,再也沒辦法赴約了,我希望他能在另一個地方過得好……”
“所以,虎杖同學一直在為你那位失約的朋友做禱告嗎。”
“也許不止……”
少年垂頭,模樣苦悶,粉發沾染暮色飛揚,像染上塵埃的櫻花,并不在這個季節綻放。薰擡手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輕聲道:“既然這樣,我們和虎杖同學的那位朋友一起再去看場《蚯蚓人》吧。”
虎杖悠仁聞聲擡頭,見到少女臉上露出幹淨的淺笑,風吹起她一頭銀灰色的蓬松長發,使她五官一覽無餘,雪白的臉頰微微發紅,她沒想到他會忽然擡頭,慌忙把黑框眼鏡戴回臉上,匆匆低頭。
“虎杖同學如果沒空的話也沒關系,我、我只是随口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