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難以置信
難以置信
情感冷漠……情感冷漠症……
黎铮在心裏默默地讀着查到的資料：“對外界刺激缺乏相應的情感反應，對親友冷淡，對周圍的事物失去興趣，面部表情呆板，內心缺乏體驗，或是內心想法豐富、流露于外部的非常少；
“對人或事缺乏興趣，無責任感，不會關心人，沒有同情心，常常顯現出對事物無動于衷的表情。在內心深處，這類人大多數充滿孤寂和凄涼，總是對外界保持不信任和不滿意的态度，對感人的事件保持懷疑，甚至拒絕感動。”
黎铮并不是學心理學的，只是因為看病的時間久了，經常頻繁進出各大醫院的心理科，見過太多罹患心理疾病的病人，心理疾病的類型多種多樣，他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情感冷漠症。
他大致了解了一下這個病，定了定神，推門出去，看到溫逐已經拉亮了床頭燈，還特別體貼地問：“磕到了嗎？”
“沒事。”大概是磕到淤青的程度，不過黎铮完全不在意，躺回溫逐身邊：“可以繼續了。”
溫逐又把燈關掉，黑暗裏黎铮松了一口氣，暗自誇贊他真貼心。
溫逐說：“去查資料了。”
“呃……”怎麽溫逐的體貼一點都不為着自己呢？所謂人艱不拆啊！黎铮說：：“嗯……我不太了解，擔心說錯話。”
心理疾病的患者，不論程度大小都是有應激反應的，情緒上和別人不同，他自己就是，所以不得不小心注意。
溫逐說：“不用這麽小心，你可以把我想象成反應遲鈍。一般的語言，我大概率只會解讀它的表層意思。”
“可是……不應該啊。我是說，你的為人處事一點都看不出來，反而特別有教養，特別體貼，我甚至覺得你的共情力應該很高才對。”黎铮疑惑：“情感冷漠的話，應該不太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吧？”
“都可以學。”溫逐淡淡地說：“就像你擔心自己說錯話，其實，我不太能理解這句話和這個行為的邏輯，但是我知道你是對的，因為你對外界反饋有正常的接受機制，我會記住你的語言和行為，再對你進行模仿。”
“……這也可以學？”好強。黎铮目瞪口呆，只有佩服：“這怎麽學啊！”
“可以，只是很難。因為有時候你沒辦法判斷人類主觀情緒上的對錯，一開始我也學到過不對的反應，是一些不太禮貌也并不體貼的。”溫逐說：“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要比理性分析對話再回答別人，更加傷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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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說，黎铮就明白了。
也就是說，溫逐由于個人原因患上了這種叫“情感冷漠”的心理疾病，并不是天生的，所以他有一定的社交基礎，而且很善于學習模仿。
這個病的具體表現不僅是外表的冷淡，更是內心的匮乏——接收外界一切反饋的匮乏。
即，不理解和同類要如何相處，哪怕是不太體貼的正常相處，也無法對外界的反饋做出正确的反應，內心無法感受到情緒波動。
而溫逐之前所表現出來的那些善解人意和溫柔體貼，都是通過觀察和學習別人，模仿來的。
他的內心可能并不理解語言代碼，還有某些舉動，但是他知道什麽樣語言和舉動是對的——或者說，對大部分人來說是正常的，再通過長時間的觀察和學習，運用得當以後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了，甚至還做得超額了，他表現出了善意和友好。
黎铮突然感覺心髒一陣刺痛：“你……”
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溫逐，也許都有。
一開始，他覺得像溫逐這樣的性格，應該是從小就長在有愛的家庭裏，才會對別人和世界都反饋美好，可是逐漸了解溫逐，他才隐隐覺得不對勁。
溫逐平靜地說：“我的心理醫生分析，我認為這有利于人際交往和商務談判，對生活和工作都有幫助。因為最開始我不習慣笑，也不會說讓別人覺得舒服的話，更交不到朋友，影響到了正常生活。”
簡直就像一臺機器在努力學習人類，難怪……難怪上次在車裏說他像機器一樣，他會有點反常，是因為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了嗎？黎铮默默地想：“具體要怎麽學習？”
溫逐說：“在長大的過程中，我觀察總結出人們更喜歡和什麽樣的人待在一起，根據統計分析，大多數人都需要情緒穩定，也能體諒他們的人，剩下一小部分需要偶爾能跟着他們一起瘋狂的人。”
黎铮說：“同類的感覺吧。”
“嗯，不過瘋狂要更難，畢竟是在直觀地表達自己，發洩情緒，對我來說是做不到的事。”溫逐說：“我沒有情緒可以發洩，也感受不到溫暖，所以就選擇了前者。”
這話聽起來可真讓人難過。黎铮覺得心裏更不舒服了，緊接着，他就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舉動——他跪坐起來，伸出胳膊抱住了溫逐。
因為知道了情感冷漠症的存在，黎铮感覺抱着的人皮膚溫度很低，緊貼在一起的胸膛裏的心跳也好像慢了半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都是他以前沒有注意到的。
溫逐沒有動，直白地說：“我不明白。”
黎铮無聲地笑了笑：“比起你剛才說的那兩種人，更受歡迎的人是真誠的人，我是這麽認為的，就算是再奸詐狡猾的人，也會喜歡真誠的人咯，安全可靠，至少不會太讨厭。”
溫逐沒有說話：“……”
“感受到了嗎？”黎铮的雙臂緊緊地收束：“這就是溫暖。”
“……”溫逐的表情依舊是不太理解，但還是伸手回抱住黎铮。
“不過，這個舉動還是不要學，随便對別人做可不好。”雖然知道溫逐不至于連這個都不明白，但黎铮還是像哄孩子一樣地說：“答應我，好嗎？”
“好。”溫逐也像孩子一樣乖乖地說：“不會随便做。”
黎铮是有私心的，所以有點心虛，還好溫逐察覺不出來。
兩個人抱了一會兒，又重新恢複到之前的狀态，黎铮現在看溫逐，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仰望大佬的感覺，反而是像看溫羽焱一樣。
他覺得溫逐也是一個需要呵護的孩子。
“你餓了嗎？”他覺得很愧疚：“我今天……其實是故意沒有等你回來的，因為有人上門找茬，我有點生氣。他說他叫沈濯，你認識他嗎？”
溫逐說：“嗯，大學同學。”
黎铮說：“他懷孕了，今天來家裏找我，跟我說他三個月前和你在酒吧見過面，孩子是你的。”
他悄悄地緊盯着溫逐，果然看不出來有什麽意外的表情，他甚至覺得，即使現在世界末日、外面喪屍圍城，溫逐也只會淡定地扛着AK出去殺怪。
——“黎铮，走。”
——“幹嘛？”
——“打喪屍。”
黎铮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忍俊不禁。
“知道了。”溫逐說：“我會處理這件事。讓他來給你道歉。”
“……我生氣不是因為這個，也不用他道歉，你能解決就好。”黎铮說：“還有井承，訂婚晚宴以後你有見過他嗎？”
溫逐搖頭：“沒有。”
黎铮猶豫了一下：“那你知道……他喜歡你嗎？”
溫逐平靜地說：“知道。他說過。”
好像還是沒有反應。也是，連平時和別人說話都要學習，怎麽還能奢望溫逐對被人喜歡有什麽反應。
溫逐問：“這個游戲結束了嗎？”
“結束了。”黎铮拉住溫逐：“你可不可以別走。”
這很像暗示性的邀約，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好在溫逐是不會誤會的：“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陪着我。”
“好。”溫逐把被子蓋好：“我等你睡着。”
黎铮想說“你也可以在這裏睡。”憋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知道溫逐會答應的，出于人際交往還是習慣自然，總是會的，可他就是不希望溫逐出于各種理由答應他什麽。
“你好像從來不會拒絕。除了對井承，因為那是需要說清楚的事，對吧。”黎铮躺下。
溫逐點頭：“嗯。”
黎铮問：“那你一般會拒絕什麽小事？”
溫逐想了想：“……好像沒有。”
黎铮笑：“那豈不是會很累。”
溫逐說：“很少有人會要求我什麽。”
除了我。黎铮一邊想，一邊還有點開心，這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一樣，既寶貴又隐秘：“那被拜托要求會反感嗎？我想聽真心話。”
溫逐沉默着，黎铮說：“就是複述自己當下的想法，不要想着模仿別人的行為舉止，比如，我剛才拜托你留下，你……自己想不想留下？”
黎铮感覺自己的心在跳，聽到溫逐說：“不反感。”
“哦……”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什麽感覺，溫逐就是溫逐，不就應該是這樣嗎？黎铮在心裏安慰自己。
突然，他聽到溫逐好像笑了一下，很輕，但是他們靠得很近，三更半夜又很安靜，再加上黑暗裏眼睛沒有作用，耳朵就更加靈敏了，他确定自己沒有聽錯。
溫逐的語氣和平時不大一樣，似乎要更加有人情味一點，也更加誠懇：“和你待在一起，很好。”
“那我也算是有點用處了。”黎铮聽到自己的聲音略微顫抖。
沒有再對話，黎铮沒一會兒就覺得困了，睡夢中似乎感覺身邊的人離開了，他伸手想去抓住，結果撲空了。
等他再醒過來，只拉了一層的窗簾遮不住陽光透進來，已經日上三竿了。
他睡得很好，又很不好。前半夜很好，因為是溫逐陪在身邊睡的；後半夜人似乎走了，他就做了噩夢，醒過來卻記不得夢的細節。
他翻了個身，猛然怔住了。
溫逐根本就沒有走，現在正躺在這張大床的另一邊，睡得正熟。
這是一張平時淡然的面癱臉，睡着的時候卻顯得乖巧可愛，睫毛微顫，溫柔平靜。
真是顯小。黎铮忍不住靠近了一點，近到和那張臉只在咫尺的距離，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溫逐的睫毛。
不知道是剛剛好，還是被他弄醒了，才摸了摸，溫逐居然睜開了眼睛：“……”
黎铮活見鬼了一樣，翻身往後滾，然後“咚”的一聲跌下了床，擡頭看到溫逐坐起來，平靜地對他打招呼：“早上好。”
黎铮傻傻的：“早……早上好。”
溫逐看着他癱坐在地上：“還好？”
“沒事！”黎铮立馬蹦起來。
兩個人各自去洗漱，溫逐沒有問他剛才是在幹什麽，他覺得特別慶幸，當然不會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