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夕乞巧 若當真有那麽一天,我便把天……
第16章 七夕乞巧 若當真有那麽一天,我便把天……
遣蘭朝外走着,正撞上陳顼走進來,他下意識地朝着遣蘭手中的帖子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在弄玉面前站定,笑着道:“皇姐昨日一曲,生生将五皇姐壓了一頭去。昨日皇姐走後,人人都贊皇姐有當年出雲長公主的風姿,溫惠秉心,柔嘉表度,再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弄玉淡淡道:“出雲長公主……”
陳顼随手尋了個椅子坐下,由着伯英奉上熱茶,道:“當年出雲長公主容貌傾城,才華更是名動京城,後來天下大亂,她便陪着高祖皇帝征戰天下,打下我大楚江山後,又褪下戎裝,嫁給裴玄的祖父裴恕,安心相夫教子,堪稱天下女子之楷模呢。”
弄玉道:“我還以為,他們會說我霸道跋扈,半點不讓人。”
她說着,目光幽幽掃到陳顼臉上。
陳顼有些心虛,趕忙低下頭去吃茶,道:“我昨日細心聽着,可沒人如此說皇姐。”
“說了我也不在乎,”弄玉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皺,道:“更何況,我原也做不到出雲長公主這般大度。”
“皇姐還不大度?連裴玄的帖子都命人送出去了。這不是白白将大好的姻緣送給五皇姐嗎?” 陳顼擡眸道。
弄玉眼眸一沉,道:“你方才在外面偷聽我說話?”
陳顼見她面色不善,忙站起身來,道:“我沒有偷聽,只是方才來時見到了進寶,因而多問了幾句……”
弄玉打量着他,道:“此事不許和旁人提起,知道麽?”
陳顼不甘道:“我與皇姐是一條心,事關皇姐,我自然謹慎小心。”
若在平日裏,弄玉見他如此,自然會寬慰他幾句,可經過上一世的事,她對陳顼早已沒了那份心緒,見他如此,只覺疲累,便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罷。”
陳顼急道:“皇姐到底是怎麽了?為何這些日子這樣避着我?從前無論母後如何,我們姐弟倆都是最親厚的!”
他說着,便一把攥住弄玉的手腕。
弄玉吃痛,不覺皺了一下眉頭,季風見狀,便閃身攔在弄玉身前,冷聲道:“六殿下請自重!”
陳顼側目看向他,道:“狗奴才!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季風沒開口,只是伸手掐住陳顼的手腕,只微一用力,便将他整個人甩在了一邊。
陳顼吃痛,一手握着受傷的手腕,恨恨盯着他,道:“做奴才便該有奴才的樣子!你敢對我動手,你活夠了!”
季風淡淡道:“便是奴才,我也只是安平殿下一人的奴才。”
“你……”
陳顼還要再說,弄玉卻已不耐道:“皇弟是要在我面前管教雲光殿的人麽?”
陳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皇姐,你難道要為了這麽一個閹人與我為難嗎?”
弄玉蹙眉道:“我不知他是什麽人,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人!”
季風猛地擡眸看向她,眼底微微染起一層紅色,黑潤潤的眸中含着一抹淺淡的笑意,捉不住似的,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陳顼像是聽到了什麽荒唐至極的事,諷刺道:“皇姐才認識他多久?皇姐可知道,他全家是被誰殺的?他是被誰下令施了宮刑?你的人……皇姐該不該問他一句,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當作你的人?”
“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你不必過問。”弄玉冷聲說着,耐心已壓到了極限,連眼中都沾染上了一抹薄怒。
陳顼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目光,只覺得陌生,道:“皇姐,這到底是為什麽?你為了一個陌生人,連我們姐弟情分都不要了?”
“我與你如何,都與他無關。”
“與他無關?那為何自從他來了,皇姐便遠着我?定是他對皇姐說了什麽,對不對?” 陳顼說着,死死攥住季風的衣領,逼問道:“你使了什麽離心之計?你說,你說啊!”
季風居高臨下地睨着他,眼底冷漠的像是全然沒把他放在眼中,只是手指攥緊了手中的劍。
陳顼被他的眼眸刺痛,怒道:“我殺了你!”
他說着便去尋利器,可弄玉宮中根本沒什麽利器,他又沒本事去奪季風手中的劍,自是一無所獲。
陳顼眼裏翻滾着鋪天蓋地的怒氣,大吼道:“來人!來人啊!”
侍衛們沖進來,道:“是。”
陳顼血紅着眼睛,指向季風,道:“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侍衛們都知道季風是弄玉身邊的人,猶疑着不敢擅動,只裝模做樣地把手放在刀把上,卻遲遲沒有抽出刀來。
弄玉看着眼前這場鬧劇,只覺無奈,道:“你鬧夠了沒有!”
陳顼輕扯嘴角,苦笑道:“皇姐以為,我還是小孩子麽?”
弄玉道:“都給本宮退下!”
侍衛們齊齊道了聲“是”,如遇大赦般退了下去。
門被緊緊關上,弄玉終于耐着性子坐了下來,她揉着眉心,道:“這些日子,我的确與你疏遠了些。”
陳顼神色一凜,側目看向她,靜靜地等着她說下去。
“是因為,我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
“就因為一個夢?” 陳顼不屑道。
“在夢裏,你殺了我。”弄玉正色看向他。
“皇姐寧可信夢,也不信我?” 陳顼只覺可笑,卻笑不出來,只是喉嚨裏有些幹澀,道:“我永不會傷害皇姐。”
“還是那個問題,若是有一日,我擋了你的路,你會如何呢?”弄玉眼底湧動着一抹悲戚,她早已知道答案,卻又不得不問。
去問一個什麽都沒有做過的陳顼。
“這個問題我想過,若當真有那麽一天,我便把天下拱手讓給皇姐,好不好?” 陳顼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他顧不得舔舐傷口,只想留住那一抹溫暖。
弄玉心頭微動,她伸出手來,想要去撫他的發,可這份心疼,也只持續了一瞬間而已。
她很快收回手來,道:“我累了,你走罷。”
陳顼眼睜睜地望着她的手在離他方寸之間的距離時,被她收了回去。正如她對他所有的愛和憐憫,都在這片刻之間,消失殆盡,再也不會回來。
只一瞬,他便什麽都明白了。
她不信他。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癱軟在了地上,悲從中來。
半晌,他方才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着門外走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他擡頭望着澄澈的天空,卻覺得今日陰雲密布。
淚水盈在他眼眶裏,固執地不肯落下來,他終于勾出一抹笑來,回頭道:“皇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說完,他也不等弄玉回答,便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伯英不安地看向弄玉,道:“殿下,六殿下這……”
“他不會有事的。”弄玉道。
“殿下為何如此篤定?”伯英不懂。
弄玉沒辦法告訴她,他可是要當皇帝的人,怎麽會承受不了這些?他很快就會想清楚,比起姐姐,什麽才是他最看重的東西。
可到底,心不是不痛的。
弄玉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伯英擔憂地望着她,道:“殿下怎麽了?”
弄玉搖搖頭,道:“我沒事。”
伯英道:“有句話,奴婢不知該不該問……”
弄玉道:“你問吧。”
伯英道:“殿下遠着六殿下,當真是因為一場夢麽?”
季風聽着,不覺看向弄玉。
“算是吧。”弄玉道。
“可若是……殿下冤枉了六殿下呢?”伯英道:“這些年來,奴婢一路看着殿下與六殿下。這樣好的姐弟情分斷了,實在太可惜了啊!”
弄玉嘆了口氣,許久,方開口道:“若是錯了,便一路錯到底吧。”
她再也賭不起了。
季風望着她,眼底閃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很快不見了。
伯英道:“這些日子以來,殿下變了許多。奴婢欣喜殿下的改變,殿下有力自保,再無人可欺,可殿下做的許多事,奴婢卻是越來越看不懂了。那帖子……難道殿下真要把大好的姻緣讓給宣德殿下嗎?”
弄玉笑笑,道:“伯英,有時候大家都覺得好的東西,卻未必是好的。”
上一世,她苦苦追逐裴玄,得到的卻只有苦果。更何況,憑着她對裴玄的了解,他也不是将就的人。若他當真因着蒙她羞辱,改與陳持盈在一起,她也并不覺得可惜。裴玄與陳持盈這對狗男女,還是早些鎖死在一起的好,免得惡心旁人。
季風望着她眼底的情緒轉了又轉,不知為何,竟覺得無比熟悉。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用力搖了搖頭,又很快睜開眼睛,穩住了神思。
望着眼前人,他竟覺得無比虛幻,卻又無比真實。
可只要她在就很好。
他轉頭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來,宛如朝陽。
*
不知不覺已快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弄玉便朝着合光宮走去。
伯英見她神思有些倦怠,便知道是早起陳顼鬧了這一場,饒是弄玉面上再如何冷硬,到底是傷了心神的。
伯英心疼道:“殿下若是累了,奴婢便去合光宮走一趟,想來太後娘娘會體諒的。”
弄玉道:“我去合光宮并非是為了陪皇祖母用午膳,還有更要緊的事。”
“更要緊的事?”伯英不解,卻也沒再問下去,只道:“是。”
季風站在弄玉身後,不覺擡眸。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她背影有些孤獨,卻并非蕭瑟可欺,而是獨上高樓,無人比肩之感。
他心頭微動。
不知,成為與她并肩而立之人,他是否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