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所謂壽宴 你說過,無論本宮發生甚麽,……
第34章 所謂壽宴 你說過,無論本宮發生甚麽,……
七天日子匆匆而過, 仿佛一瞬間,便到了裴府壽宴之日。
弄玉一早便準備好了,只等着季風來接她出宮去。
伯英道:“賀禮已準備好了, 奴婢已吩咐過, 遣蘭會守着那賀禮, 定不會出岔子的。”
弄玉點點頭, 将手中的銅爐握緊了些, 道:“你今日就留在宮中歇息,傍晚時候, 我們便會回來的。”
伯英雖不解弄玉為何不肯讓她同去, 卻也沒有多問,只道:“是。”
遣蘭着了身藍粉色的衣裳, 與素日裏的宮裝不同, 越發襯得她肌膚勝雪, 青春活潑。她笑着走了進來,道:“殿下, 季風已到了。”
弄玉欣賞地望着她,道:“姑娘家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整日裏穿着宮裝, 倒像是大了幾歲。以後若是不出去辦差,你就穿這些亮色的衣裳。”
遣蘭笑着道:“多謝殿下。”
伯英道:“殿下疼你,你更要好好辦差才是。”
遣蘭道:“姑姑放心, 奴婢定會照顧好殿下的。”
她說着,便随弄玉一道走了出去。
季風坐在馬車上,見弄玉來了,便斜身一跨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煞那間, 挺拔颀長的身軀便自陰影中走出,暴露在了陽光之下,他下意識地握了一下腰間的寶劍,才擡眸望向她,勾唇一笑。
英俊潇灑,氣宇軒昂。
弄玉想,若當真有能及得上這八個字的人,便該當是季風這樣。
如此想來,她上一世倒也不算很虧。
他見她伫立在原地,便走上前來,一雙眼睛望着她,似笑非笑,自有一番風流。
“怎麽?”
弄玉道:“我只是在想,你在沙場上的模樣。”
季風微一晃神,道:“會再看見的。”
弄玉吸了吸鼻子,道:“真好。”
季風深深望着他,只覺她眼角和鼻尖都有些泛紅。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想要替她擦擦眼角的淚,卻又自覺唐突,終是把手縮了回去。
弄玉道:“走罷。”
季風微微颔首,他上前一步,飛身上了馬車,迎着陽光,懶洋洋地眯起眼睛。他手中擰着缰繩,熟練地拍了拍馬匹,道:“上車。”
遣蘭笑着道:“季風,你上馬車比人家上馬還潇灑好看呢。”
季風笑笑,道:“遣蘭姑娘,你誇我不算,要讓殿下誇我才行呢。”
弄玉徑自上了馬車,笑着道:“要本宮誇你,想得美。”
遣蘭“撲哧”一笑,側眸看向弄玉,道:“這可難了。”
季風勾着唇,只微一揚馬鞭,馬車便疾馳而去,朝着宮門外的方向奔去。
*
裴府今日将宴席設在了京郊南山。
俗話說,壽比南山。為着這個好兆頭,京城中的達官貴人便喜歡将壽宴擺在此處。尤其是半山腰的醉翁亭,靠山傍水,秋日裏更有漫山遍野的紅葉,最是景致好。
季風将馬車停在山腳下,早有裴府的小厮跑過來牽了馬,道:“貴人們只管上去,小的會将馬車停到便宜處,将馬兒伺候得好好的。”
季風扶了弄玉下車,望着前方不遠處盤山的石階,低聲道:“南山看着不高,其實上面山巒層疊,更有雲霧缭繞,若是誰走失在裏面,只怕一時半會是尋不到人的。”
弄玉道:“是啊。”
她說着,擡頭望着山巅,只見它隐藏在雲霧之中,仿佛陽光都照不進去。
弄玉不覺心頭一窒,攥緊了季風的手,道:“你說過,無論本宮發生甚麽,你都會護我平安,對不對?”
季風望着她緊握着自己的手,神色微凜,道:“是。”
弄玉松了口氣,道:“有你這句話,本宮就放心了。”
遣蘭跟在他們身後,不知為何,她心底竟隐隐有些不安起來。
*
一路上都紮了紅綢,更有裴府的人在路上接引。
裴玄站在醉翁亭前,遠遠地便看見弄玉和季風一道前來,不覺沉了眸色。
裴敬走了過來,道:“蘭辭,三殿下和宣德殿下來了,你且去迎迎。”
裴玄道了聲“是”,目光卻從未從弄玉身上挪開。
陳舜行動不便,由兩個宦官架着,陳持盈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邊,她微低着眉,又着了藕荷色的衣衫,越發顯得溫柔沉靜,于這漫天風霜之中,唯有她一抹恬淡的顏色,是旁人再不能及的平和安穩。
是謝貴妃告訴她,于男人而言,女人的絕色妍麗都比不上那一份安穩。
她深信謝貴妃的每一句話,也自問自己容貌絕塵,沒有誰能抵得住這些。
“小裴大人。”她輕聲道。
裴玄朝着她和陳舜行了禮,便徑自朝着他們身後的方向走去。
陳持盈不覺回頭,只見弄玉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她身後。
她今日着了一身妃色衣衫,紅得熱烈,倒比漫天的紅葉還瑰麗濃烈三分。
也許是因為冷,她的唇紅得厲害,倒比最時新的胭脂還要豔麗些。
陳持盈走上前來,道:“今日姐姐這一身倒與楓葉一色了。這紅色偏要配着漫天雪景才好看,只是這時候的南山還下不了雪,姐姐這身衣裳算是辜負了。”
弄玉冷笑一聲,道:“我瞧着這天色,倒像是會下雪呢。”
陳舜嗤笑一聲,眯眼看着天色,不屑道:“安平,你也太霸道了些。這晴空萬裏,如何下得雪來?”
弄玉沒理他,只微微蹙眉,像是看見了甚麽髒東西似的,弄得陳舜好沒意思。
裴玄上前朝着她行了禮,卻不是臣子的禮儀,而是未婚夫婿對未婚妻子的。
弄玉沒有回禮,只是笑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見了小裴大人,便知此言不虛。”
裴玄心底湧上一抹淡淡的喜悅,他正要開口,卻見弄玉已與季風一道進去了。
他站在原地,朝着他們的方向看着,目光在他們相牽的手上凝聚,于是,方才滿心的歡喜便化作了一團觸目驚心的勇厲。
陳舜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是個奴才,小裴大人還怕比不過嗎?”
他說着,輕笑一聲,戲谑地看着裴玄,道:“本王這個妹妹,做事還真是離譜。小裴大人別在意。”
裴玄淡淡看向他,道:“殿下說笑了。”
陳持盈走到裴玄身邊,道:“姐姐行事素來不拘小節,待宮人更是寬厚,想來,她也是無心……”
裴玄緊抿着唇,道:“孰是孰非,誰是有心,誰是無意,臣分得清楚。不勞宣德殿下費心。”
陳持盈面色微漲,道:“小裴大人誤會持盈了……”
“或許吧。”裴玄渾不在意道。
言罷,他便自去招攬別的賓客了。
陳舜冷眼看着他的背影,道:“持盈,這樣的人,你确定要嫁麽?”
陳持盈咬着唇,道:“皇兄,我要嫁的人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該有通天的本事,有高貴的出身,有世人的贊譽,至于他心裏有沒有我,是最不重要的事。”
陳舜道:“你小小年紀便看得懂這些,倒比那些癡情的女兒強多了。”
“我是公主,她們如何能與我相比?”陳持盈反問道。
陳舜望着她,不覺輕笑,道:“是啊,本王的妹妹可是公主。”
陳持盈淺淺一笑,輕聲在他耳邊道:“皇兄,我如今再如何,也越不過陳弄玉去。等你做了太子,我才是真正尊貴呢。”
陳舜笑着揉揉她的發,道:“有那一天,你且看着。”
兩人一路說着,朝着醉翁亭走去。
*
醉翁亭雖是亭子,卻有亭臺樓閣相配,不似京城中那般富麗堂皇,反而極有農趣。周圍種植的不是奇花異草,而是民間常見的花卉,甚至植着些稻米、果蔬之類的東西,此處放着農具,那邊設一口井,雖是尋常景色,可于京中子弟而言,卻是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大楚的讀書人常有歸于田園,采菊東籬之心,這也算是成全了他們的心意。
裴敬坐在醉翁亭中,一邊撫着琴,一邊陪着賓客說話。
弄玉和季風走至醉翁亭邊,見蕭丞相與蕭真真坐在醉翁亭中,弄玉便朝着季風使了個眼色。
季風微微颔首,一轉身便不見了。
弄玉笑着走到醉翁亭中,朝着裴敬行了長輩之禮,便走到蕭真真身邊坐了下來。
衆人見狀,皆向着裴敬道:“聽聞陛下已為安平殿下和小裴大人賜了婚事,郎才女貌,裴大人當真是好福氣。”
裴敬笑笑,順手撥弄着琴弦,算是應了。
可只有弄玉看得出,他望向她的目光,笑不達眼底。
老練如他,怎會看不出弄玉并非佳媳?可若他不願,又為何會去尋陛下提親呢?
弄玉不解,也懶得去想。她避開了他的目光,看向蕭真真,低聲道:“姐姐今日穿得也太素了些,和親之事已定,今後不必如此小心了。”
蕭真真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我算是知道了。從前我心氣高,無論做甚麽,總想着拔得頭籌,卻不想這份心氣倒成了旁人利用我的工具。”
弄玉聽着不覺心酸,她握了握蕭真真的手,道:“姐姐受委屈了。”
蕭真真搖搖頭,道:“我并不覺得委屈,只是陡然嘗到人間冷暖,有些不甘罷了。”
她說着,不由看向蕭丞相,他正笑吟吟地與周遭同僚說話吃酒,全然顧及不到自己女兒的心情。
她本以為自己是掌上珠,可最後卻發現自己是第一個被舍棄的人。她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可他到底是她的父親啊!被他疼愛了那麽多年,她不能恨他,卻也無法再愛他。
弄玉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蕭丞相身邊坐着一位年輕男子,約麽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上着了最尋常的衣衫,連衣襟和袖口都洗得發白,可這男子坐得筆挺,面容沉靜,雖不茍言笑,卻并不讓人生厭。只是,太過嚴肅板正了些。
崔恬。
弄玉一眼就認出了他。
雖隔了一世,可他的神情卻未改。
蕭真真見她望着那邊,便低聲道:“他是崔恬,是我父親新舉薦的年輕人,陛下封了他去禦史臺做治書執法。據說他人品剛正,寧折不彎,沒有半點污濁之氣,正合禦史的本分,陛下很喜歡他。”
弄玉點點頭,道:“聽聞他頗有才幹。”
蕭真真道:“有沒有才幹我不知道,只是他太較真了些。人人都敬佩赤子之心,卻都不肯讓自己做這樣的人。因為人們知道,有這樣的一顆心是會吃虧的。也不知将來在這官場上混久了,他會不會改。”
弄玉笑笑,道:“不會。”
蕭真真有些詫異,道:“你如何知道?”
弄玉笑着道:“因為他是崔恬啊。”
若是他變了,就不是那個上谏天子,下懲貪官,令人嘆息的“崔青天”了。
上一世,她一步步逼着他做賢臣,做酷吏,逼着他承受內心的煎熬。
這一次,她希望有那麽一日,自己可以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