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受困
“可惡, 真是氣死我了!”炎擡起手很想再抽烏斯曼, 但又覺得扇巴掌不夠給力, 于是握緊拳頭打算狠揍他一頓,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跟礦坑放炮似的, 整座鬥獸場都震動起來,衆人還不及反應——轟、轟隆!
接連不斷的爆炸響起在鬥獸場裏, 鋪滿沙土的地面和觀衆席的基座就像被人用力撕扯的布匹, 應聲破碎。
“地震了!”有人驚慌地喊。
“爆炸了!”有人尖叫!
更多人不顧一切地奔跑, 卻不知該跑向哪裏。到處都是爆炸聲和飛起的碎石。
在炎聽來四周都是一片嗡嗡聲,因為巨大的爆炸掀起的聲浪讓他的耳朵裏激起一陣鳴響, 便什麽都聽不清。
無數箭矢在煙塵碎石之間沖他們勁射而來,烏斯曼猛撲了過去,密不透風地保護着炎,那頭不知從哪裏蹿出來的大白狼也撲了過來, 焦急地護着烏斯曼。武衛營的精兵也不畏危險,紛紛沖上前護主。
炎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往後倒下,但他不是被烏斯曼撲倒的, 而是場地被炸得粉碎, 整座鬥獸場都在往下塌陷,就像下邊直通向地獄。
而炎就像被扔進地獄的入口裏, 直直地往下墜,破碎的巨石、泥土、草屑紛紛跟着下落, 沒一會兒,炎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摔暈了過去。
碎石如雨般落下,烏斯曼一把抱住炎,擋去那些碎石塵土,很快他們四周就陷入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了。
失去支撐的基座後,王座看臺整個垮塌,壓向下方的坐席。
觀衆席頓時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濟納雅莉和沈方宇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刻,同樣被晃得站不住腳,頭頂的巨燈在崩裂,沈方宇一把抓過濟納雅莉的胳膊,兩人雙雙飛掠而出,落到外面。
爆炸已停,但坍塌不止,到處在冒黑煙,可見明火在人群中亂竄,這滿場的人跑又跑不掉,只得互相推搡,哭喊不斷。有的人困在了火裏,被生生燒死,有的人慌不擇路亂跑被鬥獸場高大的圍牆砸死。
沈方宇和濟納雅莉都是一臉的慘白,這身上的大汗疊着小汗出,是因為眼前哪裏還有西涼王和永和親王的影子?
場地中央是一個偌大的洞,洞口已經被碎石掩埋,武衛營沖向那些想要趁亂逃跑的刺客,一下子抓住了六、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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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人朝垮塌圍牆的豁口飛掠而去。
“快追!”濟納雅莉急忙下令道,然後想要跟着士兵追出去,卻被沈方宇一把攔住。
“你們明知道有刺客還讓親王殿下下場鬥獸!”沈方宇已經氣瘋,質問濟納雅莉道,“若親王有任何閃失,我大燕絕不善罷甘休!”
“你沒看見君上也掉下去了嗎?”濟納雅莉也不客氣,怒瞪道,“沒人料到那些賊人竟敢炸毀鬥獸場。”
“炸毀……”沈方宇突然想起來,先前他在地下探查時,有個拿布巾蒙着臉的年輕人總在裏面忙乎。
地下有一條陰溝,連通鬥獸場內的露天茅廁。那一大排茅廁經常堵住,是因為有人堵輸後把紅藍布條都丢進茅廁裏洩憤。
那日,炎讓不少賭徒輸慘了,茅廁裏更是塞滿了紅色布條,那人背着竹簍子似在疏通溝渠,從下水道裏撈了不少布條出來。
因他幹的是正經事,沈方宇便沒放在心上,現在仔細回想,那人背着的竹簍子看着特別沉,還用黑油布小心遮蓋着,極有可能裏面放着的是炸藥包,而不是茅廁裏的垃圾。
再者,那些溝渠本就含有沼氣,并不需要裝埋多少的炸藥,就能把整座鬥獸場都炸毀了。
沈方宇對于自己千辛萬苦的反複偵查,結果卻在陰溝裏翻船而感到懊惱不已。
“鬥獸場的地下到底是什麽?為何會炸出這麽大的一個坑?!”沈方宇抓着濟納雅莉的胳膊追問,“你有沒有鬥獸場的建造圖?”
“鬥獸場因為風沙侵蝕修建過多次,至于這建造圖,只有鬥獸場的老大才知道。”濟納雅莉說着,就看向之前羅桑所在的位置。
羅桑被飛石砸得頭破血流,連聲哀叫着,由兩個獸鬥士一左一右地架着,往那垮塌的豁口挪動着。
“走!”沈方宇話音未落,人先飛了出去,直奔羅桑。
“喂!這裏可是我說了算。”濟納雅莉急忙追去。
鬥獸場中央的場地幾乎都塌陷了下去,緊挨着鬥獸場的困獸塔也被連帶震塌一面牆,有老虎、獅子跑到了大街上。街上的人頓時亂成一團,逃命的逃命,救人的救人,還有人趁機搶掠。
烏斯曼統治下的丹炀城可從沒有這麽亂過,而城門外,見到不斷升騰的黑煙還有驚恐喊叫,事先埋伏着的大燕精兵便按照沈方宇的命令,選擇直接攻城,無論如何他們也要救下永和親王!
“城外有敵軍!”城樓哨塔的守衛大力敲響警鐘。
“當當當!”這城內城外更如水淹火煎,徹底亂了套。
地面上的一切騷亂被厚厚的岩石和沙土隔絕,炎并沒有昏多久,大約是烏斯曼給的解藥很名貴,比如千年雪山參一類,所以炎之前為對付獅子和獸鬥士耗損的氣力原原本本地回來不說,連內力都似乎漲了些。
所以當炎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除去眼前的一片漆黑讓他有些弄不清狀況以外,其他沒有半點不适。
不,不只如此。
在死囚塔和鬥獸營裏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天,只有現在身上是最舒坦的,讓他恍惚間以為自己身在大燕,在那座飛檐微翹,花團錦簇的永和親王府裏,四平八穩地睡在那張鋪墊得香軟适宜的花梨木床榻內。
尤其是那只繡着荷塘月色的帛枕,那是皇妹珂柔初學女紅後,給他縫制的生辰賀禮,裏面塞着一團驅蚊香草、一些不知是何物的種子,還有一只驅邪鎮魂的小玉虎。
皇妹似乎把但凡可以填塞進枕頭裏的東西,不分主次一股腦地裝滿了,炎在就寝時,枕頭忽軟忽硬總不能調到最合适後頸的樣子。
但是炎心中依然歡喜的很,從來舍不得換掉。久而久之竟也習慣了,但今日這枕頭怎麽就這麽合乎自己的心意?當真是軟硬恰當,還很溫暖,就好比枕在人的大腿上……大腿?!
炎猛地回神,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但氣息……炎察覺到有人在他身後,又或者說,他其實是緊挨着那人睡着的。
“你醒啦?”烏斯曼的聲音響起在炎的後腦勺,“別急着起來……”
“怎麽是你?”炎飛速彈起,腦袋裏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不得不坐下來,扶着額頭。
“你和我是一起掉下來的,炎,你還記得嗎?”烏斯曼的聲音很柔和,就像晚風吹過稻田,沙沙作響,令人身心都不知不覺的放松下來。
但是炎很快又戒備起來,因為在這一片漆黑的空間裏還有別人在,咕嚕咕嚕的,詭異的喘着氣兒。
“是誰?”炎厲聲道。
“是霜牙。”烏斯曼道。
“在哪裏?”
“我的背後。”烏斯曼含笑,“你放心,它不會傷害你的。”
“我們在哪裏?”炎又問,他雙手摸着地面,如果鬥獸場崩塌,那麽他們也不會掉進太深的地方,可是現在炎隐約記得自己是一直往下墜,就像進無底深淵似的恐怖。
而且這地面……炎摸到規整的磚石縫隙,像是一間屋子?
“我們大概是在臨澤。”烏斯曼說道,“炎,我腰帶裏塞着火折子,你幫我拿一下。”
“臨澤是什麽?”
炎沒聽明白,不過他已經受夠了這無邊的黑,就像是突然瞎了一般,啥也看不見,連最簡單的方位也辨不明了。
炎擡手窸窸窣窣地摸向烏斯曼的腰。之前他枕着的是烏斯曼的大腿,那麽腰應該在上面一點……炎估摸着方位摸去,嗯,這裏的肌肉摸着挺韌的,應該是腰部沒錯,往衣襟裏一摸索,這火折子有這麽粗麽……
“唔!炎,那是……”烏斯曼的聲音帶點顫、音,炎瞬間領悟,臉紅得跟燒起似的,急忙松手道,“你自己掏出來!幹什麽要我來!”
“掏、掏出來?”烏斯曼的聲音卻更哆嗦了。
“火折子!”炎這下連脖子都燙了,“你滿腦子只有那個嗎?”
“大概是因為你在我身邊……又躺了好一會兒……”烏斯曼小聲說着,“炎,我兩條胳膊都脫臼了,實在動不了,還是你來拿吧。”
“你怎麽這麽……”
炎想說他笨,同樣掉下來,怎麽就他脫臼了,還是兩條胳膊。等等……炎忽然回想起在他們摔下來的瞬間,是烏斯曼伸出雙臂擁住了他的腦袋和後背,所以烏斯曼的手臂會脫臼也是因為要保護他吧。
“我是比較笨。”烏斯曼卻道,“還好只是脫臼,不是摔斷了……”
“少啰嗦!”炎再次伸手,這次更往上一點,還用指尖戳點着,“這裏對麽?”
“再左邊一點,對,停。”烏斯曼道,“腰帶裏邊就是了。”
“別給我耍滑頭。”炎說完才伸手往他的腰帶裏摸。這一次,确實摸到了火折子。
炎拔掉火折子的木塞,猛吸一口氣,想要把火星吹燃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麽黑暗的情況下,烏斯曼也看不見他吧,那樣的話……
炎沖着烏斯曼就是一番擠眉弄眼,除了白眼、瞪眼,還把自己的鼻頭摁住,給了他一張豬臉,烏斯曼一點反應都沒有,果然是看不見。
炎擡起手,還想往烏斯曼的腦門上狠狠招呼一個毛栗子,只聽“嗚嗚……”低聲的恐吓,炎立刻收手,差點忘記還有這頭大白狼在,不過它居然能看見呀。
果然野獸和人是不一樣的。
“怎麽了?霜牙。”烏斯曼微微笑道,“炎要打的話,是沒有關系的哦。”
“啊?咳咳!”炎受驚過度,被自己那來不及吐出的一口氣給憋到了。
“炎炎,你沒事吧?”烏斯曼擔心道。
“你、你你看得見?這裏這麽黑!”
“我看得見。”烏斯曼頓了頓道,“說起來,我小時候經常去祭司塔裏閑逛,那裏許多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像這裏一樣。難道是那時候鍛煉出來的?”
炎的臉色紅得發紫,羞恥得渾身發燙。那就是說,他剛才誤抓烏斯曼那兒的窘态,還有他扮豬鼻子嘲笑他,都被看到了?!
“炎炎,你要我忘記的話,我可以馬上忘記的。”烏斯曼還貼心地道,“但對我來說,即便你一身粑粑味,那都是香的。”
“什麽耙耙味!”炎終究是忍不住,往烏斯曼頭上狠敲了一記,“我哪裏臭了?!”
“你每日在困獸塔裏清掃獅子和老虎的糞便,那就會沾上味道呀。”烏斯曼語氣誠懇道,“我沒騙你,你确實有味兒。”
“說一句情人眼裏出西施會死嗎?”炎怒極,“什麽粑粑味!”
“炎,你終于肯相信我是喜歡你的?”烏斯曼高興極了。
“呃……”好像被烏斯曼繞進去了,炎氣得牙癢癢,但眼下又不能把他怎麽着,只能道,“你的話根本就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