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誇媳婦
“陷阱?”
“你看這些石板, 乍看是很規整地拼接在一起, 但事實上是通過力的平衡搭在一起罷了, 只要一受力,整座天花板就會塌下來,砸死我們, 問題是我們還不知道上面是什麽情況。”烏斯曼皺皺眉頭,“臨澤不愧是‘陷阱之城’。”
“你說什麽?”炎瞪圓着眼, “陷阱之城?”
“那個時候不是有很多戰争嘛, 城中的老百姓經常睡到半夜都要起來打仗, 不是偷襲別人,就是被別人偷襲, 像臨澤這樣富裕的城市,自然會布下許多陷阱誘捕敵人。在古書上,臨澤也有陷阱之城的別稱,可以說是在皇城內部布設機關暗器的——始祖級城池了。”
“所以我剛才砸牆, 是極有可能害死我們的?”萬一觸動機關,萬箭齊發什麽的,不是全完蛋了?
“對呀,所以炎你的運氣可好了!”烏斯曼笑得燦爛, “我們剛才待的那間屋子, 看來沒有什麽機關呢,就算有, 我們掉下來的時候,把它整壞了吧。”
炎忍了又忍, 終究是忍耐不住地沖烏斯曼咆哮道:“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麽不早說啊!”
“這、這、這……”烏斯曼往霜牙邊上站,一手還撮着霜牙脖子裏的白毛,“我怕你心裏壓力太大,不太好砸穿牆。”
炎愣住,想着如果事先得知牆的另一邊可能是插滿武器的陷阱,他确實很難下手,可是不把牆壁砸穿他們也沒有出路。
至少剛才那一拳還是挺果斷有力的。
霜牙回頭瞅了瞅主人,烏斯曼讪讪一笑。其實他是忘了這茬,可剛才他還在對炎侃侃而談有關西涼古國的過往,顯示自己博古通今,卻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炎會覺得他很笨吧。
陷阱之城的說法只記載于野史雜冊中,因為臨澤國君一直否認通過廣設機關陷阱殺害萬餘人,其中包括不幸中招的普通百姓。
之前烏斯曼回想的都是正史,所以這段歷史他暫時沒想起來,直到他看到走廊上那奇異的用石板條湊搭出來的天花板,才想起有這麽回事。
“哎。”炎扶着額頭,“陷阱……還有刺客……”
是的,他不能保證刺客沒有一起掉下來。之前,炎還想着不過是一座地下古城,總有出去的路子,再不濟就強行打洞出去,可這遍布的陷阱等于一副鐐铐,将他的武力都鎖死了。
“刺客?”烏斯曼左右一看,“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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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一陣急促雜沓的腳步聲從他們身後響起,霜牙登時瞪眼,挺起胸肌,守在烏斯曼跟前。
炎左右看了看,除霜牙那山一般壯實的身軀,這裏确實是什麽掩體都沒有。
炎飛快地彎下腰,從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攥緊在手心裏,隐約見到人影時,炎冷聲喝問道:“來者是誰?!”
“哎喲哎喲!原來這裏也有人啊!”沒想到來者是一位婦人,而且她身後還跟着不少人。
“前面的人是誰哇?”婦人的身後有人問道,這聲音聽來蒼老渾濁,應該是個老頭。
等他們小心謹慎地走近了,炎才看清是二十多個西涼人,他們有男有女,裹着滿身的灰塵,像是剛從垃圾堆裏爬出來一樣,且至少一半的人都受了傷,不是胳膊綁着破布條就是腿瘸了,有個年輕的漢子傷得比較重,由兩個中年人架着走,他的臉面上紮着手絹,血還在往外滲。
另一半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擦傷,但看起來問題不大。
“——君上?!”
那些人的眼裏都沒有炎,因為他們看到了霜牙,繼而看到了霜牙身後的烏斯曼。
“君上救命啊!——君上!”
幹瘦得像枯樹的老頭兒沖在第一個,其餘人跟着他紛紛把炎擠開到後邊,然後他們噗通跪倒在烏斯曼跟前,以額頭觸地行禮。
連那臉部受傷的年輕人也是一樣,都是激動不已地磕頭跪拜。
也有人扯着嗓子嚎哭着,想抱住烏斯曼的小腿,但霜牙一個瞪眼,他就不敢了。
“免禮,都先起來吧。”烏斯曼微微颔首,很有帝王風範,“起來慢慢說。”
“謝君上。”
一個中年漢子一邊抹淚,一邊起身說道,“君上,我們在這轉了大半個時辰,想找一條生路,可這裏不是死胡同就是坍塌的空屋子,什麽出口都沒有,我們不會就活埋在這兒了吧?”
“都說鬥獸營的地底下有一座吃人的古城,沒想是真的,這該怎麽辦呀!”另一個漢子面色蒼白地哽咽着,“我不想死!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呢!”
“你們別瞎說了。”那名婦人反倒鎮定些,“不就是座古城,西涼哪兒沒有?而且我們怎麽能只顧着自己的命呢,應該是我們保護君上才是。”
仿佛是醍醐灌頂,這些人又忙不疊地下跪磕頭:“對!君上,這裏沒有武衛營在,就讓我們來保護您。”
“我既是西涼國君,自然是要保你們平安無事,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活着出去的。”烏斯曼不緊不慢地說。神态沉穩、眼神堅毅,很能安撫人心。
這也确實鎮住了場面,讓這些失魂落魄的人都放松不少,還有人破涕為笑。
炎看着烏斯曼這副“深仁厚澤”的模樣,一直腹诽:“明明就是罪魁禍首,還當那救世的主子。”
烏斯曼從這些人中間走過,腳步不快不慢,面帶着微笑,雙眼輕輕掃視過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龐,爾後站定到炎的身旁,問他們道:“你們是從哪裏掉下來的,又去過哪些地方?”
“我猜……大約是東邊吧。”婦人道,“但地下沒個确切方向,我和這老頭是一并掉下來的,後邊那些人是走着走着遇到一起的。這小夥子最可憐了,踩到陷阱,被飛下來的石頭砸中臉面,鼻骨都斷了。”
婦人說完,所有人都同情不已地望向那傷得最重的年輕人。他大概還不到二十歲。
年輕人大約是不方便開口吧,只是點點頭,挺感激大家相救的樣子。
還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手裏抓着一只簡陋的火把,不知道是不是火把有些年頭了,燃燒起來黑煙濃得很,所以味道嗆人。
拿火把的男人一直站得比較遠,但炎還是被焦臭味的煙嗆得輕輕咳了一聲。
烏斯曼立刻回頭,關切地問:“炎炎,你沒事吧?”
“沒有。”炎扭過頭,态度冷淡地道。
“君上,這位異鄉人到底是什麽人呀?”
那滿臉褶子、牙齒歪斜的幹瘦老頭兒,大約是仗着年紀足夠大吧,鬥膽問道,“怎麽對您如此傲慢,真是該死!”
“他嗎?”烏斯曼微笑地看着炎,說道,“他是大燕皇帝最疼愛的弟弟,永和親王淳于炎。”
“大燕皇帝的啥人?”老頭兒耳背,聽不大清。
但其他人聽得明明白白,吃驚得眼珠子瞪得老大。因為他們臉上都是泥灰,這眼珠子一瞪大就特別顯眼,跟牛眼似的緊緊盯着炎,把炎看得渾身不自在。
“他……他竟然是大燕國的王爺。”婦人的魂兒都驚飛了,虛掩着嘴喟嘆道,“怎麽就……到鬥獸營裏去了?”
“親王是想要體驗一下西涼悠久的鬥獸術,你們也看到他的武功有多了得了。”烏斯曼露出笑顏,誇起炎來都不帶歇氣的,“且親王可不只是武藝高強,他精通馬術騎射、琴棋書畫,博古通今、出類拔萃,是既上得了戰場也當得了宰相,在大燕民間也是備受愛戴……”
炎的食指動了動,努力克制想要點烏斯曼啞穴的沖動,雖然說皇兄也經常在景霆瑞還有其他臣子面前誇贊他說:“朕這個弟弟真是聰慧至極,無所不能。”他從沒覺得不妥,相反還很開心。
可是這些差不多的話從烏斯曼的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那麽別扭,弄得他臉上都發燙了。
尤其那些人還把他從頭到腳反反複複地瞅着,就像什麽珍奇動物。
“哇!”老頭兒聽得有一句,沒一句的,他扯着沒幾顆門牙的癟嘴道,“殿下可真厲害啊,是我們有眼無珠了!”
“可不是麽。”烏斯曼笑着點點頭,像邀功似的瞄向炎,卻換回炎的狠狠一記眼刀。
“那……”婦人突然羞怯起來,“敢問親王殿下,您是代表大燕來造訪西涼的嗎?”
“差不多吧。”炎道。
“他是來嫁給本……”烏斯曼還沒來得把“本王”說完,炎忽然從他跟前走過,那一腳穩穩地踩在他的腳背上,疼得烏斯曼趕緊閉嘴。
“你們剛才過來時,可曾遇見過什麽?”炎把話題轉回正道,詢問那位婦人。
“很多七拐八拐的道兒,烏漆墨黑的,都是死胡同,還有不少是陷阱,還……還鬧鬼!”婦人還未回答,其他人便搶先答道。
“對,在沒遇到大夥前,我是一個人走的,明明沒有人,卻聽到咯咯的笑聲,像是一個小孩子。”那漢子挺壯實的,卻渾身一個哆嗦道,“別提多吓人了。”
婦人則是一臉愁容:“其實,我們原本還有一人。剛走過來時,那人突然腳下一滑就掉下去了,那坑可深了,拿火光都照不見底,怕是……活不了了。”
炎吃驚地看着婦人,難怪乎,他們剛才看到烏斯曼要如此激動了,就跟扒着救命稻草一樣,可是烏斯曼也困在地下古城裏,與他們的處境并無兩樣。
“就因為那古怪的笑聲,那人才沒瞧清楚腳底下了……”婦人說着,掩面啜泣。
“哎,我年少時去河灘邊放羊,不知怎麽的就跌進一個土坑裏。”老頭兒忽然道,“坑底還有一個盜洞,就是那些盜墓賊挖出來的。我好奇想要鑽進去看看,被我爺爺抓出來好一頓打。爺爺說,那些盜墓賊是有命進去,沒命出來的,因為那地下住的都是冤死鬼。”
老頭兒搖着頭道,“那會兒我還不信,非守在洞口等,那些盜墓賊的包都還在呢,可是……當真是有命進,沒命出……再也沒見過人了。”
“再也沒見過人了呀!”老頭兒還把最後一句重複一遍,那哀嘆的語氣着實加重了此時陰森可怖的氛圍。
炎不禁感到背後發涼,回頭一瞅,可巧對上霜牙那幽幽發綠、宛若鬼火的狼目。
“咦?”炎吓得渾身一個激靈,往邊上一躲,也沒那麽巧,烏斯曼剛好站到炎身邊,把炎摟了個滿懷。
而炎那一頭紮進烏斯曼懷裏的樣子,都被衆人瞧了個清楚。
烏斯曼不禁笑了,擡手輕拍炎的肩頭:“別怕,有我在呢,那只是霜牙。”
“誰怕啦!”炎的臉紅透到脖子根,渾身輕輕抖着,立刻從烏斯曼的懷裏跳開。
“對啊,殿下,有君上在,您不用怕的。”老頭兒虔誠道,“天佑吾皇。”
“都說我沒有在怕!”炎犟嘴道。然後他再次把話題扳正,“既然前邊是死胡同,那麽我們就從後邊走吧,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