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事後追查(2)

第9章  事後追查(2)

死士營的格局沒什麽變化,空氣中淺淡的血腥味都一如既往。

每兩年投放一百個人左右的蠱蟲捉對厮殺,經年累月,血肉被無數次捶打、濺射、脫落,融入泥土和牆縫中,沖刷也無法洗淨。

開着明亮遠光燈的車熄火關燈後,昏暗的路燈反而照亮前路。

夏丘凜紀單手撐着黑傘,藉着燈光,在雨幕中穩穩朝着死士營室內訓練場的方向走去。

收集死士營新一屆人員的厭惡值,觀察組織對石川哲哉事件的調查進度以及調查方向,順帶把皮斯克的準義子愛爾蘭帶走,她來這一趟,顯然效益非凡。

忽然,她眯起眼,打開手機手電筒,猛然朝不遠處的昏暗角落照去。

……什麽都沒有。

是錯覺嗎?

.

不管是不是錯覺,總之先幹正事。

夏丘凜紀進入訓練場,輕車熟路地整理着醫療室的醫療器具。

很多醫療器具已經積灰,以至于她開始盤算着能不能打個申請,把這些東西都搬進她診所倉庫去。

沒辦法,組織的重心在研究所,研究那些起死回生返老還童的事情,稍微有點能力的醫藥學專業的人都被派過去了。派駐在死士營的醫療組織,好聽說是醫療組,難聽點說,是酒二代版醫學生實習點。醫療室裏的醫療器具,這些實習生說不定都不會用,或者不想用。

——反正是死士營的人,最後總會死的,根本不用救吧?

——就算要用,死士營的人都是晝伏夜出的,生物鐘不匹配啊。

這樣的心态,夏丘凜紀早就已經見識到,畢竟,她讀大學的時候,也同樣有來這裏實習過,後來更是以訓練成員的身份直接占用。

簡單整理出能用的器具,夏丘凜紀打開廣播,通報訓練場上的所有人。

“醫療室已開,夏丘醫生看診,開放時間截止到淩晨兩點,過期不候。”

話音落定,電子音震動擴散。震顫之後,醫療室重歸沉寂。

十分鐘後,夏丘凜紀看着依舊只有她一個人的醫療室,以及系統後臺密密麻麻的【厭惡值+1】提示,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決定起身去各處逛逛。

如果自己是學校班主任的話,天天自習課的時候,去學生背後晃一圈,就能輕松得到厭惡值……可惜她真去應聘當老師的話,大概過不了面試這一關。

門口傳來了節奏勻稱的敲門聲。

在她起身的同時,波本帶着禮貌從容的微笑,一手敲門,一手拽着一個右手臂無力下垂、手腕處紅腫到無法忽視的小白鼠進來。

死士營的管理一方面管理相當嚴苛,訓練用的槍都是玩具槍和空心彈,盡全力保障工作人員和外來人員的安全。但在一方面很寬松,這位小白鼠說不清楚自己是因為哪件倒黴事導致手臂骨折,更無法抗拒波本的力量,只能委屈又惶恐地低着頭。

波本像是回自己家一樣,随意問着:“是骨折吧?”

縱然是夏丘凜紀,一時間都無言以對:“……這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她先去給這個滿臉寫着痛苦加不情願的小白鼠治病。

拍片,看片,确認這次骨折沒發生位移,于是局部固定,開止痛藥和消炎藥。

一套流程下來,耗費大半個小時。

波本雙臂抱胸,靠在門框上,頗有耐心地等着。

小白鼠從悶不吭聲到一聲哀嚎——在做正骨和固定——再到小聲啜泣,等到最後繃帶都纏好了,忽然用帶着哭腔的聲音怨恨地開口:“你根本沒必要這麽做。”

夏丘凜紀似笑非笑地看他:“為什麽?”

那個小白鼠用憎惡又隐忍着什麽的語氣繼續說着:“我的慣用手已經骨折,沒有十天半個月沒辦法初步恢複。三天後就又有互動測評,我這種狀态……沒辦法順利過關。”

波本揚了揚眉,評價道:“所以你們都不肯來看病?”

小白鼠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用怨恨的話語說着:“……現在救我們也沒有意義,反正兩年內都會死的,這個地方,最後頂多有五個人活着出去。”

如果仔細分辨,其實能聽出這個人暗地裏的期待。畢竟代號成員想撈一個小跟班還是很容易的。

夏丘凜紀點點頭,戲谑笑道:“你确實不用考慮一年後兩年後,你三天後就會死。”

小白鼠先是愕然,然後被巨大的憤怒淹沒。

這個醫生,既然救了自己,居然不能救完,救到安全的、不會再有死亡風險的地方嗎?

不解的憤怒不斷集聚,彙攏成狂暴的海嘯,要将眼前這位有着風流桃花眼卻又相當令人讨厭的手無寸鐵的看樣子完全不會打架的醫生席卷吞沒——

波本一驚,急忙伸手要拽住,但他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拍,在抓住之前,小白鼠的身體已經迅速飛出門外。

夏丘凜紀撣灰似地拍了拍手,一臉厭煩地看着門口的人。

這回不是看着被波本拽來的倒黴小白鼠了,這回是在看垃圾。

“組織的死士營只接收兩種人,一種是在組織裏犯了大錯,被那位大人懲罰的人;一種是在社會上犯了大錯,即将被公檢法懲罰的人——你肯定沒入那位大人的眼,那只有第二個選項,”她的眼睑微微下垂,濃密的眼睫毛在灰色眼瞳中打下一片陰影,“你殺過人,然後在尋求暗地裏的組織存在庇護的時候,被組織吸納,進入死士營,我沒說錯吧?”

“但我有聽說——”對方終于再也無法掩飾,面孔上屬于殺人者的猙獰神情,“當時皮斯克就用收義女的名義把你撈出去了!”

褪下的海嘯會落下滿地魚蝦,而在同類的眼裏,這一切都只是遲早會腐爛的垃圾。她又有什麽區別呢?

夏丘凜紀自嘲一笑,從容總結着:“殺人者當然要做好被人殺掉的準備,最終能從死士營出去的人,都會有自己下一秒就會死去的覺悟。去吧——請準備前往黃泉。”

垃圾勉強站起身,臉上帶着不理解和恐懼,胸前還挂着剛固定好的右手臂,帶着彷徨和絕望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夏丘凜紀選擇漠然移回視線。

波本依舊靠在門框邊上。漆黑色的廓形短款外套,白色黑骷髅印花的兜帽衛衣內襯,黑色修身長褲和同色板鞋,中規中矩的搭配被他的身材氣質襯成潮服。

頭上斜帶着深灰色的棒球帽,金色的發尾有一點濕漉漉的,在醫療室亮度拉滿的白熾燈下,折射着碎光。

夏丘凜紀看着,內心忽然一動,立刻回想自己在車旁和皮斯克打電話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重要信息……對皮斯克而言好像有,不過和她沒關系。

她放下心,笑問道:“你聽到了廣播,帶人來試試,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來這裏兼職門診醫生——你已經有結果了吧?”

波本摸了摸鼻子,沒否認:“沒攔住那個人,不好意思。”

她又笑問道:“所以剛才我下車的時候,在不遠處的人也是你?”

波本沒怎麽猶豫,坦然點頭:“沒想到你也有來,實在不巧。”

“如果那時候直接逮住你,就不會鬧出這樣的事了吧?”

“或許吧。”

波本半敷衍地回應着,很顯然,他有着自己不會被逮住的自信。

夏丘凜紀笑彎起桃花眼,看着他 ,像是看着只用加冰就很很好喝的波本威士忌。她忽然開口:“你戴上鴨舌帽和兜帽遮住頭發後,能相當容易隐匿在黑暗中呢。是很有趣的膚色。”

“……”金發黑膚的波本沉默一秒,終究還是沒忍住,咬牙切齒地笑道,“你可以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

夏丘凜紀按照自己廣播的說法,在醫療室坐到了淩晨兩點。

醫療室最終也零星來了兩三個人,戒備、恐懼,或者是麻木,安安靜靜地看病拿藥離開,沒有再出現一開始的意外。

背地裏或許有加厭惡值?不重要,她看了眼第二天更新的系統後臺數據,現在厭惡值的數據已經達到350,漲幅明顯。

第一名是勤勤懇懇的伊森本堂,第二名依舊是邦尼·埃爾斯。第三名變成了皮斯克,漲幅有些異常,不過鑒于他一直在關注自己接愛爾蘭回東都的事情,有這種漲幅也正常。

至于邦尼為什麽能繼續排名第二……這位CIA探員大概是終于意識到她把聯絡用的手機關機,又不敢大張旗鼓尋找她那輛白色凱美瑞——又或者是發現了被她嫌棄丢去二手市場便宜販賣、現在已經不知道轉了幾手的、後備箱被暴力撬鎖的白色凱美瑞,現在苦惱于怎麽找到她。

如果這位探員找她時,用的關鍵詞是“白發紅眸”,或許他這輩子都找不到了。

發展多有波折,但方向還是在往和CIA分手的道路上穩步推進,在她的把控範圍內。夏丘凜紀想着就心情頗好。

其他數據中,沒有值得額外注意的,于是她關閉系統後臺。

波本也沒有再去逮小白鼠,只安靜地坐在門口附近的椅子上,一會兒看手機,一會兒從兜裏摸出監視器玩,一會兒視線放空地看向門外,還有一會兒直接看着她,但什麽都沒問。

夏丘凜紀遂做出評價:“你難得看起來乖巧。”

“……”波本嫌棄地扭開頭,他不指望米斯特爾是啞巴了,他只能自己當啞巴。

淩晨兩點到了。但出現在眼前的代號成員依舊只有居心叵測的波本,理論上在受傷的愛爾蘭沒有出現。

夏丘凜紀翻了一遍厭惡值名單,沒有能指代愛爾蘭的任何昵稱,她沉思片刻,站起身,往外頭的走廊走去,同時單手摸出手機,給愛爾蘭打電話。

波本自然地跟上,非常不見外的模樣。

夏丘凜紀猶豫一秒,懶得趕人,反正波本再怎麽樣都蹭不上她的車。

但愛爾蘭的電話沒有人接。令人心悸的空茫撥號聲,不斷回響。

在沉寂的氛圍中,波本的手機雀躍地發出鈴聲。

他拿起手機劃開屏幕,确認上頭的文字後,彎下灰紫色的眼眸,笑盈盈地攔在她身前,并将屏幕對準她。

慘亮的屏幕上,幾行文字映亮她的灰色瞳孔。

波本對這份郵件做語音說明。

“因為米斯特爾小姐在死士營時可能和石川哲哉有交集,所以,依照朗姆大人的指示,請您配合調查。Time is money。”

對她的調查可能會遲到,但和朗姆的“TIM”一樣,一定不會缺席。電話沒打通的愛爾蘭,大概也在被調查中。

夏丘凜紀點點頭,沒有對這次調查表示抗拒。

反正最壞的情況,也只是她的回答錯漏百出,被發現她和CIA剛分手,還沒斷幹淨的事實,然後被處決。或許還會牽連世代為烏丸家臣的常磐家。

确認好最壞情況自己可以接受後,她的眸光含笑流轉,在波本思忖的目光中,輕巧地說句逗趣的話:“波本,你剛才說話真的很像一個把嫌疑人押去審訊室的警察欸——”

“……”波本懶得被她捉弄,選擇間歇性當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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