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勠力同心(4)
第21章 勠力同心(4)
奧本津子,原先在大阪府警察本部當警察,因為工作表現突出,屢獲嘉獎,于十年前調入東都警視廳分管槍械走私調查相關工作。
現在,她已經從警察身份轉職成為東都市議員,能參與整個東都市的事務決策,并且依舊分管走私相關的調查工作,能提出許多切實作為下級工作績效指标的任務要求。
位高權重,諸事煩身。在家裏休息度過周末的奧本津子靠在沙發上,看着神智清醒,但眼底免不了有一抹青黑。
她放下允許帶回家的非機密文件,摘下金絲眼鏡,用指腹揉了揉眼鏡腿壓出的褶皺,拿出手機看一眼消息,嘆一口氣,又下意識看向窗外。窗簾已經為了防狙擊手拉上,只能從縫隙中窺見,被城市燈光染色、不斷翻卷的烏雲。
明天會有一場暴風雪。
下周五會有一場烏丸集團高層舉辦的、托名小輩聯誼的大型宴會。她追查槍械走私多年,已經隐約嗅到,那些黑丨道組織和烏丸集團的隐約關聯。
烏丸集團是全日本數一數二的大集團,如果真的有關聯,對社會來說或許不亞于富士山火山爆發。而最近她提出的幾項工作,不可否認,确實會讓黑丨道組織的人難受。如果她的嗅覺還靈敏……她已經成為自己的烏鴉,嗅到了自己死亡的氣息。
既然肯定會死,她決定穿好防彈衣,深入虎穴。多試探些情報。
畢竟,如果黑丨道組織的人想殺她,她在哪都會被殺。所以可以姑且放平心态。
——并且,烏丸集團真的願意在自己的宴會上,出現有人被刺殺的惡性事件嗎?
門口傳來按鈴聲,奧本津子停止思考,拉響心中警鈴,走到門口屏息看向對話器的監控頁面。
監控畫面上顯示的是一個長臉帶黑框眼鏡的男性,穿着一絲不茍的鼠灰色西裝,不說話的時候顯出一點內斂的局促,但舉起警察證開口的時候,完全只剩下嚴肅與認真。
“奧本女士您好,我是先前聯系您的警視廳公安風見裕也。”
奧本津子知道風見裕也,他是警視廳公安裏頭一個小組的組長,負責執行一些她沒有權限知曉的秘密任務。她心下失笑,自己也成為秘密任務中的一部分了嗎?
不過她沒準備和風見裕也見面。見面能聊什麽?不用太麻煩,撥兩個特警或者保镖,在她出門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就行——參考土門康輝這位同樣被黑丨道盯上的同事。
她住的公寓是高級公寓,管理嚴格,外來人員無法在戶主不同意的情況下進入公寓。奧本津子按住對話鍵,打算讓接下來的對話轉移到電話通訊……上……
奧本津子感到自己的手腳在發軟,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
門,咔噠一聲打開了。
她家的地址和鑰匙被洩露了嗎?她成功按下對話鍵了嗎?
無法思考。
全身僅存的力量,只夠用來睜開眼睛,看着不速之客。
金色長發,紫灰色眼眸,黑色棒球帽。漆黑色麂皮風衣包裹全身,連手指頭都被露背手套遮蓋。她的衣領處隐隐露出翻領白毛衣內搭印上的黑色花紋。
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收起組織高科技之萬能房門磁卡,擡手按住棒球帽的硬質帽檐,随便四面看看,順手就按斷了對話鍵。接着俯身看着她,勾唇露出惡劣的笑容。
……這個人是黑丨道組織派來殺她的人吧,看着就相當讨人厭,要殺就殺,這是在笑什麽?!
“我本來沒打算這麽不禮貌的。”這位客人悠悠開口。
……請公安的人一定要抓住這個人,方便的情況下,順手救回她的屍體。
“我也努力想了幾種方法和你友善溝通。要麽是讓我的朋友聯系你,但我的朋友也會有生命危險;要麽是我自己親自來請你不要去參加那場聯誼,但我的魅力有限,你大概不會聽我的,畢竟我看着可不是會讨人喜歡的類型(奧本津子:這個人的廢話好多,确實不是讨人喜歡的類型……)。再或者我直接殺了你,讓你徹徹底底沒辦法去參加,但這個選項很無聊,一分厭惡情緒都不會增加,所以……”
奧本津子已經徹徹底底被空氣中的迷藥控制着暈過去,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夏丘凜紀按住喉嚨,咽下壓在舌根的迷藥解藥,直起身子環顧四周。
她看着充滿生活氣息的寬闊住宅,興味盎然地露出微笑。
門的隔音效果不錯,她不确定奧本津子都和對面說了什麽,但她放在入口處的竊聽器忠實地将聲音反饋——
公安警察風見裕也,聲音聽着像是上次帶流浪漢的那個賣保險的人,好巧哦。
所以,這一屆公安的反應能力會怎麽樣?
風見裕也是會認為奧本女士不在屋中,決定改日再來;還是認為奧本女士已經出現危險,使用預案,在守着樓下的同時,叫來更多警察,直接對她來一個甕中捉鼈?
東都市,警察到達案發現場的平均用時是8分鐘,這就是她能跑路的所有時間。風見警官現在在執行日常工作,大概會帶兩個下屬,足夠監控一樓和地下停車場。嗯,這是正常下樓的必經之路。
夏丘凜紀關上門,從放在門口的雙肩包裏翻出一粒藥,塞進昏迷的奧本議員口中。藥入口即化,能很好維持這位中年官員當前近乎屍體的狀态。
她接着繼續從雙肩包裏拿器材。鈎索,綁帶,束縛帶。有條不紊又麻利地挨個套好,再把鈎子固定在窗簾後的窗臺邊上。
寒風刮過一陣,仿佛整個樓層都因此搖晃。她呵出一口水汽,翻身坐上窗前陽臺的欄杆,看着萬家燈火。
然後,縱身一躍!
鈎索齒輪吱呀吱呀的滾動聲頃刻被上湧的風聲沖垮,仿佛是跳進了湖水中,渾身都瞬間浸透在冰水裏。
短暫的失重感之後,身體被繩子狠勁牽住,從自由落地轉為坐電梯般的穩步向下。
有一些人家的燈是開着的,但在冬天,室內的暖氣足夠隔絕人們打開窗戶朝外看的想法。繩索垂在陰影之中,也很難被路人發現。即使被察覺,大概也只會被認為是晚上加班擦窗戶的清潔人員。
樓下停着一輛黑色凱美瑞,是她新買的車。凱美瑞開着也沒什麽特點,她連着開兩輛,原因很簡單,就是不貴……一旦遇到交通意外或者後備箱被暴力撬開等意外,可以直接丢二手市場再買一輛新的。
她帶着奧本議員下樓的過程,除了棒球帽被吹飛,沒有任何阻礙。
穩穩落地後,她解下繩索,按住鈎索的按鈕收刺和收線。這個過程的感受很像是小時候玩鋼卷尺,把尺子拉長然後迅速擡起收回,聲音很有趣,但如果手毫無防護地碰上迅速回收的鈎索線,絕對會割出一道血痕。
夏丘凜紀在之前兩年已經用過很多次,現在穩穩收回鈎索,打開車門,把材料和人丢到後座,她坐上駕駛位,踩下油門,絲滑地溜出犯罪現場。
門口的門衛沒有攔她,因為她在這處高級公寓有房子。
警笛聲在車後響起,随着她将車開遠,聲音也逐漸變小。
順利過關,接下來就是平平無奇的收尾工作。
夏丘凜紀把車停在漆黑無人的小巷裏,打開後座的車沙發椅蓋,把人和材料都抱進裏頭的儲物空間。想了想,把車牌號拆了換新的,駕駛證也換成對應車牌號的,舊證件也丢進去,再重新開出小巷。
公安的反應速度挺快,已經有交警在東都市到橫濱市的路途攔人。
她出示自己的駕駛證,交警對了一遍駕駛證和車牌的車牌號,探頭看向車內,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交警沒有證據,但交警懷疑她是壞人。
她神色自然地笑問:“紫色的美瞳好看吧?”
【厭惡值+1。】
——因為系統無法實時分辨某人是誰,所以現在直接省略,形成了最簡的通報格式。
黑發和紫灰色眼眸适配性真的不太高。交警壓下內心的奇特懷疑,嫌棄地撇撇嘴,懶得和這個一眼看着就感覺讨厭的人多說,确認車內只有她一個人後,直接揮手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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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一路開到橫濱,沒有額外的交警隘口。
夏丘凜紀把車停在酒吧門口,看時間是晚上七點,進入酒吧的路口沒有忽然來一輛車,就叫伊森本堂拿酒箱子,把奧本議員裝進去後,擡入酒吧地下倉庫的內側隔間。
酒庫的內側隔間有溫度調控,恒溫15度,很方便把奧本議員當做紅酒儲存。
夏丘凜紀測了一下她的心跳,對比藥效效果,确認她還能再睡十個小時後安下心,拍拍手站起身,就要準備離開。
伊森本堂垂眼看着,忽然問道:“你會殺了她嗎?”
夏丘凜紀沒正面回答。在她印象裏,被組織盯上的政商要員,能逃脫追殺的很少。她只問道:“你認識她?”
“是,”伊森本堂苦笑一聲,“十年前,我找路子進組織的時候,是桂女士幫我的。她是大阪府警察本部的公安,而這位奧本女士是她的上級。CIA和公安在大阪的合作中,奧本女士也是對接人,之前妻子要養病,CIA也是聯系她請她幫忙安置的。”
夏丘凜紀點點頭,沒有做更多評價,只是離開隔間關好門,在倉庫本庫中找出愛爾蘭威士忌,往地下倉庫的出口走去。
愛爾蘭威士忌口感清爽,并不會辣喉嚨,口感是甜的,喝下去有柔順的舒服感。當然,因為不自然酒吧的客人很少,并且口味都偏辣,愛爾蘭威士忌本身的雞尾酒配方也有限,所以這瓶酒之前都沒開封,在準備接待愛爾蘭威士忌本人的時候,才終于得見天日。
伊森本堂跟在她身側,沒有再開口,但她想了想,還是解釋一句:“我沒有殺她的主觀意願,抓她主要是為了讓某人不能滿分完成任務……但她最後可能還是會死,畢竟你的兒女,她應該也認識吧?”
伊森本堂沉默片刻,答應一聲:“好吧,我會祈禱她擁有保守秘密的能力。”
夏丘凜紀拿着酒瓶回到一層,擺入酒櫃,在零食櫃裏選擇困難了一下,選一袋醫用葡萄糖叼着喝。這就是她的晚飯(早飯),突出一個簡單省事。
伊森本堂也沒什麽事,索性提前開始收拾吧臺。
酒吧在正常情況下是八點開始收拾,九點正式開門。伊森本堂是住在酒吧,被她薅起來加班後索性直接正式上班。
一般情況下,提前開始收拾,會提前進入漫長的無所事事狀态,時常七個小時。但今天情況有些特殊,夏丘凜紀剛喝完一袋葡萄糖,和剛到的榊原進一打了個招呼,門鈴就響起,三個客人走了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琴酒身高腿長,走路帶風,直接坐在吧臺前,手指敲擊臺面,催酒。
一旁的波本笑眯眯地坐在吧臺角落:“我來聊一些任務的事情,順帶喝杯酒。”
伏特加抱着一袋資料,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後,坐到了琴酒的另一側,笑呵呵地對她說:“大哥來喝酒,順帶聊下任務的事情。”
伏特加照例不喝酒,波本的挪後特殊處理,夏丘凜紀先給琴酒倒了一杯飄浮愛爾蘭威士忌。
飄浮威士忌的做法相當簡單,冰塊,礦泉水,之後緩緩倒入愛爾蘭威士忌,像是琥珀的深金色酒液緩慢地在水面飄浮。冰塊對光線的折射,讓愛爾蘭威士忌和礦泉水緩慢融合的過程中多了一絲光怪陸離的味道。
琴酒确認了雞尾酒的名字後,狐疑地看了一眼,才拿起杯子。喝下之後嘴角抿直。
……這杯酒真的從酒名到酒很正常這件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夏丘凜紀已經看向波本,想了想,笑問道:“喝一杯黑啤怎麽樣?”
金發黑膚的波本假笑道:“我也要一杯正常的威士忌。”
夏丘凜紀聳聳肩,輕松說句“好的”。
她從酒櫃裏拿出已經倒空一半的波本威士忌酒瓶放在一旁備着,戴上手套,從冰櫃裏拿出一個通體透明的冰塊,切成可以放入酒杯的方塊形狀,放入酒杯中,将液體金黃瑩潤的波本威士忌倒入其中。手持調酒長匙,開始勻速攪拌。
在冰塊轉動的輕快滴溜溜聲響中,夏丘凜紀開口:“這杯酒會調得慢一點,先聊任務吧。”
伊森本堂因為工作無聊,也翻了兩本雞尾酒的書籍學着調酒,他一眼就看出這調的是什麽。現在已經不忍直視地移開視線。
夏丘小姐這杯調的不是酒,調的是玩樂心态。
這杯酒和琴酒的那杯風格類似,好聽點說叫水割威士忌,直接點說就是威士忌兌水兌冰塊。
如果目的是喝酒,材料加完後用調酒長匙攪拌兩圈就能喝了。但如果要追求儀式性和觀賞性,那就得不加水,加冰塊後,把威士忌倒在三分之一的位置,拿着勺子開始認真轉冰塊。轉個十分鐘,轉到冰塊融化一層,酒杯外圍都凝結出一層冰霜後,将這件“藝術品”遞給在吧臺等待的客人。
會更好喝嗎?不。也不會更貴。水割威士忌基本上是調酒師用來打牢調酒基本功的酒。
簡單來說——這杯酒是練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