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長野之行(15)【加更11】
第50章 長野之行(15)【加更11】
春暖花開。
松田陣平戴着墨鏡插着兜, 閑庭信步似的走在月參寺的公墓群中。
一座座灰色石碑之下,俱是曾經鮮活過,現在已經永遠褪色永眠的人。
他停在一處石碑前。墨鏡摘下, 鄭重別在黑西裝的胸口袋前。
萩原研二是一個說話輕浮但又不會讓人讨厭的家夥, 在拆彈現場,他曾嬉皮笑臉地表示,如果他真的出事, 那要為他報仇。
閑談的玩笑話變成午夜夢魇, 而現在, 他右手握拳輕錘一下石碑邊角。
“成功為你報仇了。”
歷經千辛萬苦, 同步追蹤許多條可能找到炸丨彈犯的線索,最終混雜着偶然和必然,在老家那條爆丨炸物販賣線,成功抓住炸丨彈犯。最終凝練而成的, 只此一句。
他在原地低頭站了一會兒,春風和煦,陽光明媚。
有鳥清脆鳴叫, 分心去聽, 鳥呼啦啦飛走了,他聽到了兩道熟悉的聲音。
一道有點熟悉,是那次和景老板一起走的女孩子的聲音;一道非常熟悉,是金發大老師的聲音。
……咦?
“我媽媽埋在這裏,今天是她的忌日。我本來打算一個人來的。”
“你還是帶我一起來了。”
“嗯,氣她。”
“這樣說有點過分啊, 能不能氣到阿姨不知道, 但一定能氣到我。”
“适當生氣有助于保持血管通暢?”
“更過分了。”
語調更加親昵的對話,根本就是見家長的氛圍。如果對象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 松田陣平會作為陌生人給予祝福。
而現在……松田陣平抗拒思考,甚至直覺感到危險,拿出手機低下頭給萩原研二按鍵發消息,同時毫不遲疑地大步離開月參寺。
他在短信編輯頁面上編了一大段,最後遲疑了,好半晌,才把所有編輯話語都删掉,只留下一行。
【很難形容現在的情況,感覺怎麽形容都很怪。我再探再報。】
發送。
這原本只是個還可以嘴硬地稱呼為平平無奇的插曲。
但松田陣平剛坐上代步車,給自己系好安全帶,就有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進來。
“你好,這裏是早川音樂培訓中心,可以稱呼我為綠川老師,請問您是否有興趣了解一些培訓內容?”
如果聲音不是徹頭徹尾的諸伏景光的聲音,光憑這惟妙惟肖的推銷聲線,松田陣平真的會以為是哪個騷擾電話。
他虛起眼,铿锵有力地說:“……完全沒有!”
“好的,”諸伏景光的音調絲毫不改,“你的同學已經加入了一個培訓機構,因此你也很容易被其他培訓機構盯上騷擾,以至于有生命危險。如果您改變主意,有興趣了解,歡迎再次聯系。”
“景老板……”松田陣平終于無語地獰笑出聲,“說人話,我這邊方便聽。”
“……簡單來說,我在調查一個跨國犯罪組織的時候出了點意外,現在有牽扯到你,之後可能會有打擾,”諸伏景光的語調逐漸浸滿愧疚的深沉,“這件事,我該和你說句對不起,之後如果有事,我會繼續用這個電話聯系你。”
松田陣平的第一反應是莫名其妙:“打擾我什麽,要殺我嗎?”
諸伏景光尴尬地咳嗽一聲。
還真是。松田陣平撸起自己額邊的卷毛,偏頭嗤笑一聲:“還有誰也被打擾了?班長?金發大老師大概幸免于難。”
“……”諸伏景光笑着嘆息一聲。
這聲嘆息的寓意似乎有些複雜,但景老板不打算解釋,松田陣平也不追究。
他只讓嘴角揚起肆意張揚的笑,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道:“放心吧景老板,想殺我的炸丨彈犯多了去了,也不缺這一個跨國犯罪組織——我前兩天才成功在老家那邊找到那個炸丨彈犯,把他逮捕歸案。”
“這麽久了,終于……”
“是啊,”松田陣平剛從月參寺下來,暫時不想重新回到舊情緒,幹脆地轉移話題重點,“也是我運氣好,他剛好就在那槍殺案的犯罪現場,被油布遮在後面,被耳邊的槍聲吓暈,我發覺他不對勁,翻他手機,等他醒來後又逼問他,他完全被吓怕了,一五一十全部交代,省了很多事。”
諸伏景光愣住:“……诶?”
疑惑什麽?松田陣平福至心靈,再次猜測:“那天我看見你了,你是不是在和那個犯罪組織的幹部走在一起,然後她就是可能要殺我的人?”
諸伏景光沉默片刻,呼一口濁氣,斟酌措辭後認真道:“……她看起來挺讨厭的,但她不會殺你。”
她看起來讨人厭嗎?不是在客觀上挺可愛的嗎?
松田陣平撓了撓頭,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選擇不糾結,而是直接接着問:“我剛才看見zero和她在一起,zero是在和她談戀愛嗎?”
“……嗯,誰知道呢?”諸伏景光的語氣有些閃爍不定,“首先,我們要下一個定義……你說的zero,是哪個zero?”
松田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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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漸漸朝西。
夏丘凜紀把花店臨時買的花束放在墓碑旁,靜靜站着。
波本的指尖安撫性地碰碰她的手,她躲了一下,波本試探着再碰碰,她這回猶豫之後,抓住了。
這是她媽媽的墓碑,今天應該是她的忌日。
母親當年出門離開後不知所蹤,貝爾摩德進入她家後聲稱她的母親偷組織的情報已經被處決,殺了她後燒了她的家,毀屍滅跡,屋內什麽都沒留下。
她讀大學後才有了部分民事行為能力,但也已經完全找不到任何有關母親生活的遺跡。
她連母親老家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在母親讀大學時所在的東都市買一塊墓地,埋入空盒子,立上母親的墓碑。墓碑上寫的死亡時間,她按私心寫下自己八歲時的死亡時間。
衣冠冢都好歹有衣服,埋空盒子有什麽用?歸根到底,喪禮只是生者用來寄托哀思的形式之一,與死者本身全無關聯。
她神情沉寂,一旁的波本悄悄拓開指縫,從普通的握手,升級成更加親密的十指交疊。
【厭惡值+1。】
夏丘凜紀忽然想笑,她在寄托哀思嗎?她根本是在氣母親吧。
——母親和組織成員在一起後沒有好結果,而她帶着組織成員在她墓前黏黏糊糊。
雖然只是牽手,但波本如果在這裏要假模假樣地吻她定情,她可能真的不會拒絕。
——母親最後想找個官方機構提供組織情報,連續失敗兩次,最後身死。而從日記的內容看,母親找日本公安的途徑的終點是警視總監……如果參考百田陸朗的水準,這個途徑也不會有好結果。
而她終究還是和警察廳公安松了口,說不定又會走上“提供情報失敗身死”的老路。
——其實不用那麽麻煩,母親厭惡常磐健志,也厭惡和他血脈相連的她,她站在這裏就能氣到母親。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說的。“在氣她。”
在天上地下東西南北方的母親有沒有被氣到,不知道。但波本以為他被嫌棄,似乎真的被氣到,惱火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順帶假笑着翻舊賬。
“剛才為什麽躲?”
這個問題有點難,夏丘凜紀思考着怎麽回答。
她要怎麽委婉表示,他并不是自己決定共度一生的對象,因此自己第一反應是躲避,不讓場面像是“帶準備結婚的男朋友見家長”?
要不幹脆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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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帶着些許他自己已然察覺的惡趣味,滿懷期待地等着米斯特爾的回複。
其實他對一開始沒牽上手這件事完全不生氣。
有什麽好生氣的?兩人的關系确實還沒到能在她母親面前牽手,表明情侶身份,宣布共度終身的程度,這太遠了,也根本不可能,他理解,他不生氣。
畢竟,米斯特爾固然遠不是公安的人,但心也絕對不在組織這裏。難道能指望米斯特爾真的全身心喜歡同樣是組織成員的波本,和波本約定共度下半生嗎?在哪共度,在監獄嗎?
米斯特爾對波本或許有好感,但很可能也只是好感。她對諸伏景光坦誠的那句“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玩玩而已”,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話。他對此完全不生氣,真 的。
等夏丘凜紀對公安的抵觸情緒逐漸消退,願意了解zero的身份後,他才可以以降谷零的身份,名正言順地牽住她手,在她母親的墓碑面前,莊重地宣布要共度一生。
至于現在……他生出一點點小小的報複心态,笑眯眯地擠兌米斯特爾一句,看看她會編出怎樣的回答,又漂亮又有趣,能讓人快樂。
米斯特爾拉了拉他的手。
“頭低下來一下,我悄悄說。”
他沒意見,依言低下頭,怕米斯特爾還要踮腳,幹脆彎下腰。
下一刻,雙唇碰上。
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只是唇很軟,呼吸很溫熱,心跳很快。
只是春風很柔和,陽光很明媚,樹葉沙沙的響,飛鳥叽叽喳喳地吵。
只是他發現,自己确實很開心。
米斯特爾偷襲得手,一觸即離,後撤兩步,臉上的笑有些狡猾的得意,又有些沒來由的羞惱。
“不是普通的牽手,所以我會不好意思啊——”她耍賴着搖晃了下還在和他牽着的手,“這個kiss當做賠罪了,好不好?”
“……好。”
将近傍晚的溫煦陽光慢慢地将他的臉曬得蜜裏帶紅。
但他心頭一跳,忽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
波本對米斯特爾的吸引力會不會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