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連名字都不改的小騙子……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連名字都不改的小騙子……
左相支持周文遠, “陛下,周文遠文采斐然,又作有知名的詩詞,這卷子也答得出色, 他當頭名狀元實屬理所應當。”
右相支持顧成言, 因為前三名有一個是他兒子程季良, 他沒法支持自家兒子, 于是就支持原本的會元!
“陛下, 臣以為這顧成言當為狀元郎,他本就是本屆的會元, 而且臣觀其上殿後遵循禮制, 舉止從容, 六元及第的狀元郎, 這實在是我朝少有的佳話。”
六部中的禮部、刑部與工部支持右相,吏部、戶部與兵部贊同左相,四位翰林大學士也分別站隊, 一時之間兩方各有各的說辭。
皇帝被他們吵得頭疼, “罷了,那就讓他們三人再加試一輪,由朕親自出題,直接在殿上回答即可。”
周文遠心理素質自然是比不過顧成言的。
不過顧成言終于看清了皇帝的真容, 他心中震驚, 但面上卻分毫不露,跟陛下對視時, 分明還瞧見了陛下眼中的笑意。
最終,顧成言不驕不躁,應對自如, 回答皇帝的問題滴水不漏,被直接點為了狀元郎。
不知皇帝是有意為之還是個人審美與衆不同,竟将榜眼給了程季良,将那周文遠點為探花。
衆臣一時之間神色各異,按照常理,這探花通常都是長相最俊俏的,可這周文遠無論是跟榜眼比還是跟狀元郎比,好像都差了那麽一點意思。
不過是陛下欽點,大t家也不敢有異議。
陛下和諸位大臣走到殿外,一番奏樂和跪拜儀式之後,殿試的結果通過傳胪唱名依次昭告。
騎馬游街時,三人身穿紅色禮服,頭戴插着金花的方翅紗帽,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其中體現的雀躍與得意便是如此了。
不少百姓紛紛朝他們投擲鮮花。
有人問道:“這前頭的是狀元郎吧!那個是探花郎來着?”
“最左邊那個!叫周文遠!”
“這今年的探花郎怎麽還不如狀元郎好看呢!”
“是啊!狀元郎的顏色更好,俊逸溫潤,文質彬彬的!”
“況且這乃是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狀元郎,說不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來歷練的。”
“喲!那可得拜拜!保佑我家子孫也能金榜題名!”
一時之間狀元郎顧成言的名聲極好,游街之時,無數京城小姐朝他抛下鮮花錦囊,空前盛況。
隔着窗戶,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顧成言的眼中,她眼神妖嬈,笑的勾人,故意朝着顧成言投擲了一朵豔紅色的芍藥。
百姓有幸得見,溫潤如玉、清雅俊美的狀元郎飛身接住了一朵顏色濃烈的芍藥,并将它簪在頭上,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是狀元郎更好看,還是那芍藥更奪目。
等他再度擡眼望去,那扇窗後的佳人已經失去了蹤影。
顧成言回想時才注意到,她方才好像是男裝打扮。
“哎呀!這狀元郎一簪花更顯風流了!”
“到底是仙人下凡,就是比別人好看!”
“方才狀元郎還飛起來了呢!可不就是仙人!”
與百姓同樂後,便差不多到傍晚了,陛下親賜的瓊林宴即将開始,顧成言換了身衣服,整理了儀容後,在內侍的帶領下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六元及第的狀元郎實在矚目,舉杯前來恭賀之人着實不少,顧成言原本就不勝酒力,雖然已經提前吃過解酒的藥,但還是有些應付不及,為了避免酒醉落得個禦前失儀的下場,于是只能暗自催動內力,将體內的酒精逼出。
程季良是知道他的酒量的,接着敬酒的功夫,悄聲問他:“還撐得住嗎?陛下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才到,這些人瞧你風頭正盛,眼紅心熱,一個勁的慣你,若是受不住了大可裝醉。”
顧成言笑了笑,輕聲回他:“無事,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有些法子解酒,你就放心吧。”
不過這樣一個接一個的沒完,就算不醉倒,也有別的弊端,畢竟人有三急,要是憋不住,那可真的是要出大洋相了。
顧成言假意醉倒,用右手撐額,在桌上假寐。
周文遠心生惡念,這就不行了,不是能得很嗎?他特意找了好幾位交好的進士輪番招呼這位狀元郎,什麽仙人下凡,不過就是個肉體凡胎。
他親自走上前,似乎是十分仰慕狀元郎的英姿,“顧兄!适才人太多沒顧得上,我敬你一杯!”
由于他們還并未賜官,所以沿用的還是尋常的稱呼。
顧成言假裝半醉半醒,胡亂往桌上摸索自己的酒杯,要不是周文遠躲得快,這杯中的殘酒可就盡數灑在他身上了。
不過周文遠卻并不生氣,反而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因為他已經十分确定顧成言徹底醉倒了。
“顧兄!顧兄!你該不會是已經喝醉了吧?”周文遠故意大聲問他。
顧成言放下撐額的右手,半睜着眼睛握住了酒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起身的時候微微搖晃着身子,看起來連路都走不穩當。
聲音有些飄浮,“周兄,請!”
不少人皺眉看着那刻意為難狀元郎的探花,着實是不體面,以後大家都是要同朝為官的,這也太不給自己留退路了。
顧成言飲盡一杯後,程季良笑着上前替顧成言解圍,“周兄與我也喝上一杯吧。”
周文遠不敢得罪右相唯一的兒子,自然沒有拒絕,顧成言在他倒酒的時候,似乎是支撐不住了,差點倒在他身上,周文遠下意識推開了他,卻沾濕了自己的衣擺。
“陛下到!”
禦花園裏黑壓壓跪了成片,皇帝穿着明黃色的龍袍自衆人眼前經過,腳步健穩有力,不疾不徐,轉身坐在正上方高高的禦案後。
威嚴地對衆人道:“平身,都坐吧。”
“多謝陛下!”衆人齊聲謝恩。
周文遠方才被酒沾濕的衣擺落地後沾了灰,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遮擋着,擡眼一看,顧成言眼底清明一片,哪有半分醉意。
顧成言甚至扭頭對着他溫和地颔首笑了笑。
挑釁!絕對的挑釁!周文遠又氣又怒,陛下在上又不敢表現出來,只能硬生生的憋着,忍不住借酒消愁。
瓊林宴的人數衆多,正上方的是禦座,右邊陪坐的是衆皇子以及皇親國戚,左邊陪坐的是諸位大臣,下首才是今年中榜的新人,所以有限的視角中很多人都被擋住了。
陛下含笑道:“今日朕又新得汝等良才,我南淩必定愈發繁盛,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日是諸位金榜題名最得意之時,盡管開懷暢飲,今日瓊林宴上,朕與諸位共飲一杯。”
衆人起身,君臣同飲。
之後便是從右相開始諸位大臣輪番說上一些勉勵的話,輪番跟大家喝上一杯。
本朝未立太子,所以是以大皇子為代表出面給新科進士敬的酒。
一輪下來落座後,顧成言發現那大皇子頻頻看向自己,甚至朝着自己舉杯,他溫和一笑,隔空回敬了一杯。
瓊林宴上歌舞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女子的柔雖美,看多了也難免無趣,不如讓新科進士們來行酒令吧。”左相提議。
瓊林宴上的行酒令指的是雅令,即令官出一句詩句,續者必須引經據典,分韻聯吟,這既考驗人的學識文采,也考驗人的思維敏捷。
皇帝看起來有幾分興致,突然點了顧成言的名。
“那朕就來做這令官,便從狀元郎開始吧。”
左相蹙眉,他本來是想推周文遠露臉的,畢竟他的詩文确實有些名氣,誰想到陛下竟如此喜愛狀元郎。
顧成言起身,淡然接下,既不顯得張揚也沒有絲毫怯場。
反倒是後面的周文遠遮遮掩掩,唯唯諾諾,一副上不臺面的樣子,着實落了下乘。
周文遠有苦難言,他不遮着點,就會落得個禦前失儀的罪名!
一輪下來,陛下極為滿意,當場就賜了官,讓人宣旨。
“狀元顧成言授翰林院修撰,随侍陛下身側,榜眼程季良、探花周文遠授翰林院編修。”
衆人看顧成言的眼神極為不同,熱切而羨慕。
歷屆狀元都是修撰出身,但極少一賜官便能夠随侍陛下身側的。
顧成言心中卻了然,多半是陛下希望他能夠時時刻刻守在跟前,防止病發出現什麽危機情況。
三人上前領旨謝恩,皇帝有軍務要處理,便先行離開了。
顧成言起身之際,卻陡然發現右邊大皇子的身後坐着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那張讓他魂牽夢萦、時刻思念着的臉,他絕不會認錯!
大皇子見他一直看着這邊,主動走過來開口問道:“顧卿,你在看什麽呢?”
顧成言将雙手自然垂下,在袖中攥握成拳,面上卻十分自然,不露絲毫破綻。
“不知殿下您身後坐着的是?他與我前幾年偶然相識的一位故人頗為相似。”
大皇子不疑有他,替他解疑,“這是吾的二皇弟。”
“哦,原來是二殿下,成言拜見二殿下。”顧成言朝着那面色蒼白的二皇子行了一禮。
只見那二皇子撐着桌子,在內侍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他似乎有些慌張,怯生生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對顧成言說:“舒玄身體虛弱,便以茶代酒恭賀狀元郎。”
随後不等顧成言說話,便急切地仰起脖子喝盡,卻不小心嗆着自己了,咳個不停。
旁邊的人都面露不屑。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又丢人了,二皇子輕咬唇瓣,有些不知所措。
顧成言卻注意到他的唇紅的妖異,有一瞬嘴角上翹,似乎在告訴他,就是我,我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二殿□□虛,還是少飲些涼了的茶水為好。”
心裏卻在想着:林舒璇、林舒玄,連名字都不改的小騙子!
大皇子似乎很關心兄弟的樣子,擔憂地對二皇子說:“舒玄,不是跟你說了這種場合你不必來了嗎?你身子不好,萬一在這涼風下受了寒可怎麽好。”
又吩咐他身邊的內侍:“還不快扶二皇子回宮!”
那內侍身子一顫,上前抓着二皇子纖瘦的胳膊将人半脫半扯的帶走了。
顧成言收回視線,笑着對大t皇子稱贊道:“殿下果然仁善,身為兄長如此關心二殿下的身體,臣家中也有一個弟弟,但殿下愛護幼弟之心讓臣自愧不如。”
大皇子本就想與他交好,好不容易跟顧成言有了個共同話題,自然是不會錯失,一不小心就說了不少關于林舒玄的事情。
“二皇弟膽子小,自幼體弱,再加上母後去得早,父皇又忙于朝政不得閑,所以免不得我這個做兄長的就多操心了一些。”
這番話既誇了他自己賢德,又從側面告訴顧成言,他這個體弱膽小又不得陛下喜愛的弟弟是絕沒有跟他争奪皇位的資本的,難怪如今朝中大多數都是大皇子的支持者。
不過奇怪,三年前,林舒玄喬裝成林舒璇在景州城待了大半年時間,竟然無人發現麽?是不是說明他在宮中根本無人在意呢?
本該被騙而氣極的顧成言卻忍不住替他多想。
這裏面太多疑惑了,顧成言心緒煩亂,應付了大皇子幾句後,假裝不勝酒力,讓宮中內侍帶他去廁軒更衣。
若不是今日盯着他的人太多,他定會到林舒玄的面前好生質問,顧成言嘲笑自己,人家不僅隐瞞身份跟姓名,甚至連性別都是假的,他還捧着自己的一片癡心硬要塞給人家。
洗了一把臉,閉上眼盡力平息心中被欺騙的怒。
再度露面,又是那個衆人眼中清風朗月、溫潤淡雅的狀元郎。
那領着顧成言來的小太監被人突然叫走了,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個新面孔。
“我記得方才領我過來的人好像不是你。”在宮中一切都需加倍謹慎,顧成言不動聲色笑問道。
“回大人,方才領您過來的是小餘子,他讓貴妃娘娘喊去了,我正好順路過來,是他拜托我領您回禦花園的。”
“那便有勞你帶路了。”
這人話雖然說的沒破綻,但走的路卻不是來時的那條。
顧成言停下了腳步,那小太監朝着面前的人一躬身,退下去了。
“時隔三年,顧公子如今都成顧大人了。”那人轉過身,笑容清淺,與在宴上怯弱的他完全不一樣,反而更像顧成言印象中的林舒璇,清冷聰慧。
“微臣見過二殿下,殿下說笑了,臣是景州人士,從未來過京城,與殿下何談三年未見,該是從未見過才對。”
林舒玄挑了挑眉,“看來你還是生我的氣了。”
“微臣豈敢,殿下天橫貴胄,皇室血脈,微臣心中只有敬重。”
林舒玄頓了頓,似乎有些受傷,“你若是心中有埋怨,有疑惑,都可以問,我今日都可以告訴你。”
顧成言心中自然是有很多問題想問的,譬如:你為什麽要男扮女裝出現在我身邊?那段時間你所表現的感情是不是在做戲?為何當初突然不告而別連夜消失?你知道我為你牽腸挂肚了整整三年之久嗎?究竟哪一個你才是真實的你?你究竟有幾副面孔?
但顧成言忍住了,這些問題如今追究起來都沒有意義。
他們都是男兒身,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身份上更是天壤之別,顧成言自認聰明卻還是看不透面前的這個人,他也不希望跟一個習慣僞裝性格的人在一起,那樣也太累了。
所以索性就将一切埋在心底,不再提及,不再深究,不問不管,就當一切都是一場虛無缥缈的夢境吧。
“殿下說的微臣不明白,微臣今日與殿下是初次會面,談何埋怨疑惑呢。”
林舒玄定定的看着他,“你當真沒有什麽要問的?”
“微臣鬥膽問一句,殿下想讓我問什麽呢?”用什麽身份去問你?有什麽立場去問你?後邊這兩句顧成言咽在肚子裏沒說出口。
這是林舒玄第二次感受到顧成言的冷漠,第一次還是他們初見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臉上溫柔的笑着,眼裏卻盡是漠然,林舒玄覺得自己心裏有些不舒服,自他長大後,還沒有誰讓他這樣不舒服過。
臉上的笑意消失,林舒玄走到顧成言的面前,倆人的鼻息交融。
“孤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真的不想問我什麽嗎?”
他帶着他的驕傲給了顧成言最後一次機會,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他下意識地用上了自己的身份去壓制顧成言。
顧成言同樣有他的堅持,既然當初有意欺瞞不說,如今又何須他去問。
顧成言退後一步,拱手行了一禮,低着頭說:“微臣不敢。”
林舒玄眼中的暴虐之色越發濃烈,他輕笑,“顧成言,你記住了,我給了你三次機會,是你自己不要的。”
說完轉身就消失了。
顧成言緩緩起身,望着方才他站着的位置陷入沉思。
不一會兒,方才那個小太監又出現了。
“顧大人,奴才領您會禦花園吧。”
顧成言笑着點頭,“有勞。”他沒有問小太監為什麽帶他來這裏,更沒有問他為什麽突然出現。
倆人走後,林舒玄從牆後出現,他喃喃自語:“好你個顧成言,對一個小太監都能笑得這麽溫柔,對我卻愛答不理的,很好!”
除了牆上多了一個掌印形狀的深坑,這裏什麽也沒留下。
瓊林宴結束後,顧成言正式進入了翰林院,平日裏的工作也就是每日跟在陛下身邊記錄他的起居注,拟寫典禮的文稿,必要時書寫聖旨。
雖然只是個從六品的小官,但這個位置深受陛下的信任,顧成言自己知曉,陛下是因為他醫者的身份再加上微服相處了近半年所以才如此信重自己。
果不其然,跟在有資歷的翰林院同事跟前學習了兩日,到了該診脈的日子,陛下就将他叫到跟前去了。
“臣翰林院編撰顧成言叩見陛下。”實打實的大禮。
皇帝觀他行禮的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連連點頭,“起吧,看來你這兩日該學的東西都會了。”
顧成言起身謝恩。
“回陛下,微臣不敢辜負陛下的期望。”
倆人本就熟悉,皇帝也不太習慣看他如此待自己,“這又沒有旁人,坐下說話,如何,前幾日在殿上見到朕的時候是何感受?”
“啓禀陛下,微臣當時震驚極了,原以為林老爺是哪位皇親國戚,不曾想竟然會是當今聖上,也怪臣自己沒有深思,如此威嚴,又神通廣大的人,除了陛下,整個京城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神通廣大指的是曾經顧成言在程季良的邀請之下參加過一個詩會,周文遠出了一個極難的上聯,一直沒有人能夠破解,顧成言不知道是他出的,順手就給解了,還留了一道更難的。
周文遠卻沒能解出來,聲名受挫,有一位癡迷周文遠詩詞的世家子弟找上門,給顧成言造成了一些困擾。
是林老爺出手幫的忙,京城府尹并不敢管這些世家,當時是刑部的人直接将他帶走的。
內務總管吩咐小太監給顧成言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又親自給他奉上了一杯茶。
顧成言微微颔首一笑,“多謝公公。”
皇帝也回想起那件小事來了,不過記不起來那是誰家的孩子了。
“朕看你那天倒是淡定的很,回答朕的提問滴水不漏,比其他人更不懼怕朕。”
“陛下是臣敬重之人,又如何會産生畏懼呢?何況臣如今可是天子門生,說起來跟陛下還有師生之誼呢。”
皇帝被逗樂了,笑得十分開懷。
“起初朕還跟他們說呢,擔心你知道朕的真實身份之後,會跟其他的朝臣一樣懼怕朕,比起那樣,朕還是更喜歡私下裏像之前一樣跟你相處,顧卿可明白?”
皇帝跟前的大內總管對顧成言笑得更燦爛了兩分,看來這位新任狀元郎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能得陛下如此賞識,時也命也,人家不僅救過陛下,學識還是一等一的好,換做他,他也打心眼裏喜歡。
顧成言像從前一樣行了一個晚輩禮,“成言明白。”
當然這話聽聽就行了,誰敢真的把皇帝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富商老爺呢?況且,顧成言以前也沒把他只是當做一個普通人,只不過以為他是哪位王爺罷了。
皇帝十分滿意,“剛好,朕以後也不用特意微服出宮找你診治了,你是不知道,朕出一趟宮得費多大的功夫,偶爾出去一次還行,這出去的勤了,總有人多想,尤其是後宮的那群女人。”
他十分厭煩地跟顧成言吐槽這事。
顧成言順着他的話開了個玩笑:“莫不是宮中的娘娘們以為臣是陛下藏在宮外的美t嬌娥?”
皇帝十分暢快地大笑出聲。
外頭的禦前侍衛都有些驚訝了,這今年的新科狀元着實是盛寵優渥!
“若是下次貴妃再拿朕出宮之事使小性子,朕就将你供出來。”
顧成言假裝害怕,“那臣可就真的要惶恐了,少不得為陛下多說出幾位真正的紅顏知己。”
“你這小子,壞得很!”皇帝還真有紅顏知己養在外頭,顧成言也見過。
顧成言捧起茶盞喝了一口,別看他對着皇帝談笑風生,這腦子裏時時刻刻飛快地轉着呢,不能過于謹小慎微,也不能失了分寸,這其中的度把握起來跟會試的那份答卷相比難得多,因為他必須及時作出反應,着實傷腦子。
中午的時候,陛下要去貴妃娘娘宮裏用午膳,顧成言便可以自行回翰林院了。
走之前,皇帝瞧他喜歡桌上的點心,還特意賞賜讓他帶回去吃。
跟顧成言坐在一處的是一位翰林院侍讀和一位翰林院侍講,官位比他高上一級。
倆人都知道他是去陛下跟前侍奉了,回來還有個小太監提了個食盒跟在後頭,都是老人了,立馬就知道這是禦賜之物。
對這位顧編撰的态度頓時有了成算。
“顧大人回來了。”倆人都起身跟他打招呼。
顧成言笑着回道:“齊大人,何大人,可用過午膳了?”
“還未曾,顧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食堂那邊開飯一項晚,而且這會兒人多,我們倆打算晚些過去吃。”
那小太監将食盒放置在顧成言辦公的桌上。
“顧大人,奴婢還得回陛下身邊伺候,就先告辭了。”
喲!這是禦前的人,兩位大人都十分友好的沖小太監笑了笑。
“辛苦了,公公慢走。”
顧成言接着說:“方才在陛下那裏吃着這糕點覺得甚是美味,二位大人不妨嘗嘗,先墊墊肚子。”
“這”兩位大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雖然他們在翰林院已經待了好幾年了,但還從未得到過陛下的賞賜,而且這顧大人竟如此大方将這珍貴的禦賜糕點分與他們二人,當真是熱心純善。
顧成言打開那食盒,一看,竟有足足三層,還都裝的滿滿當當的,一看就是那大內總管特意對他示好,陛下只說了賞他點心,并未說數量,這不,一盤也是賞,一盒也是賞,可這代表的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兩位大人眼中的震驚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們吃了顧成言得陛下親賞的點心,去食堂用午膳的時候,不小心就宣揚的整個翰林院都知道了。
顧成言這裏突然就來了不少竄門的新面孔,他趕緊給翰林院的幾位學士各送了一些過去,其餘的就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任由進來的同僚取食。
短短一天時間,大家都知道新來的編撰顧成言顧大人極得聖心!禦賜的點心多到讓整個翰林院的人都嘗到了。
程季良是翰林院的編修,本來忙着謄抄史書,一聽見消息也抽空跑過來看熱鬧了。
笑着打趣他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陛下賞賜給一個人這麽多吃食的,你算是在咱們翰林院出名了。”
顧成言無奈搖頭,“我也沒得個什麽了不得的賞賜,倒讓大家都知道了。”
“是好事!分管我的那位大人一聽說我跟你交好,對我也更上心些,還一個勁的跟我打聽你呢,你如今可是聖上跟前的紅人了,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也算是蹭上你的好處了!”
他們二人相視一笑。
就在宮裏住着的林舒玄自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不就是一盒破點心嗎?有那麽值得高興,呵!”他語氣不屑。
他身邊的衛公公瞧着石桌上被自家主子摳出來的坑,沒有說話。
“你說,他為什麽要生孤的氣?”
衛公公有些遲疑地說:“興許是顧大人他喜歡吃點心吧。”
“是嗎?”林舒玄若有所思。
第二天中午,在顧成言當值的路上,遇到了二皇子林舒玄,他身後的衛公公手上正提着一個巨大的食盒。
只見怯生生的二皇子突然攔下他,小聲道:“顧大人,請留步。”
顧成言氣笑了,人前小白兔,人後大魔王,這人怎麽就這麽愛在他跟前演戲呢?
行!你喜歡演是吧,那我就陪你一起演!看誰先忍不住!
顧成言心中怒火翻騰,面上卻依舊笑得溫柔。
“二殿下,不知您找臣有何要事?”
那二皇子瞧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攥緊自己腰間的宮縧鼓起勇氣說:“這是我讓禦膳房做的點心,聽說你愛吃,特意送給你!”
衛公公及時将手中巨大的食盒遞到他面前。
顧成言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麽意思,便沒有接。
林舒玄看的生氣,皇帝賞的他就歡天喜地的拿回去了,他給的顧成言就看不上!
一把奪過那食盒,往顧成言懷裏一塞,帶着人就走了。
顧成言在烈日下,抱着一個巨大的食盒站在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林舒玄這是幾個意思?這算是道歉嗎?道歉難道不是應該好好解釋,然後當面說聲抱歉?
經此一鬧,整個宮裏的人都知道新科狀元、也就是如今的翰林院修撰顧成言顧大人是個極愛吃點心的人!
大皇子得知後,不甘于人後,後來也派宮人給他送了一整盒的點心。
皇帝得知後,覺得十分有趣,把顧成言叫過去當面取笑了一番。
“朕問過舒玄了,說是瓊林宴那天,他身子不适,你私下替他看診過,又得知你從朕這裏得了點心,以為你特別喜歡,所以他才另送你一盒想要感謝你。”
不過大皇子送的就顯得有些突兀了,無緣無故的,這不是明擺着籠絡皇帝身邊人嗎?
顧成言的那兩盒點心都沒有給自己留下,統統送人了。
連鎮國公府的小世子李元洛都得了兩盤。
雖然禦膳房的東西他也沒少吃,但這畢竟是他最欣賞的成言送的,于是讓人放回他房裏,他打算晚上餓了的時候當夜宵吃。
但就是這麽巧合,他表哥又大半夜的出現在他的房間裏。
這次表哥沒有再跟他比劍,而是對他房裏的那兩盤子點心頗感興趣,看了好久不說,還拿起來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點心太好吃的緣故。
他表哥吃完笑的十分恐怖,李元洛有種自己可能活不過今天晚上、看不着明早的太陽的錯覺。
林舒玄用大拇指慢慢地擦了擦嘴角留下的殘渣,笑的十分開心,問他:“這點心!哪來的?”
李元洛聽着表哥的笑聲打了個冷顫。
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回答道:“送的!別人送的!表哥你要是想吃,我再替你要點?”後邊這句話說的着實谄媚。
“誰送的?”林舒玄拍了拍手,一步步朝他走去。
李元洛腿有點發抖,面對氣勢全放的表哥,他慫了,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林舒玄輕笑了兩聲,轉身回去坐下,手掌輕放在桌上,指尖輕點桌面,對他笑着說:“你躲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說吧,誰送你的?”
李元洛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自然地耷拉着。
“就是你之前讓我幫你看着的那個,顧成言!人家還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呢。”
話音未落,嘭!
李元洛吓得長大了嘴,他房裏那張實木的桌子在他表哥的摧殘下,塌了!四分五裂的那種!
他迅速貓着腰,打算從窗戶溜出去。
脖頸卻被一雙冰涼而有力的手抓了個正着。
“表哥!殿下!我可是咱們李家唯一的獨苗!你悠着點,下手別太狠了,嗚嗚嗚~”
李元洛欲哭無淚。
“跑什麽?”林舒玄俯身睨着他。
“我!”不跑等着被你打死嗎?李元洛在心裏嘀咕。
林舒玄靠近,陰森森地問他:“點心好吃嗎?”
“表!表哥!我是該說好吃還是該出不好吃啊?”李元洛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慫不啦叽地發問,
林舒玄好心地告訴他:“這點心有一盤是我送的,另一盤是你的大表哥林昌玄送的,它們好吃嗎?”
李元洛在心中大喊:成言你害的我好慘!
“我!我還沒吃呢都!”求生欲爆棚的李元洛突然想到這點。
林舒玄還有正經事要吩咐他去做,冷哼了一聲,放開了他。
恰逢顧成言休沐,李元洛去找他玩。
他十分好奇地打探道:“成言,你跟我表哥認識?”
顧成言疑惑不解,“你表哥?”
“我爺爺是鎮國公,陛下已逝的皇後是我的親姑姑,他們惟一的嫡皇t子也就是二皇子林舒玄,他是我表哥。”李元洛解釋道。
顧成言嘴角的笑意收回,淡淡道:“不認識,我一介景州城的平凡書生,怎麽會認識尊貴的皇子呢?”
李元洛心想也是,那表哥怎麽三番五次地在自己面前提起成言呢?難不成!
他想拉攏成言?
現在拉攏成言倒是說得過去,可是表哥讓自己盯着成言的時候,成言還沒有成為狀元郎,只是個普通的舉子呢。
李元洛感覺自己的腦子亂糟糟的,他懶得捋清楚他們倆的關系,表哥那麽吓人,成言被他看上,算是倒黴透頂了。
“成言,你不是說你家中還有弟弟妹妹嗎?你人那麽溫柔,一定對他們很好吧。”
顧成言看了他一眼,“怎麽你姐姐對你不好?我記得你姐姐也是個恬靜的性子。”
李元洛也有他的煩惱,雖然跟顧成言認識不是很久,但很多話他總是忍不住向他傾訴。
“我是李家孫輩唯一的男丁,家裏人對我要求都很高,我爹跟兩位叔伯都在戰場上沒了,将來鎮國公府遲早要交到我手裏,所以我姐姐對我的管教特別嚴厲,還有表哥也是。”
但李元洛是個活潑性子,他不喜歡被束縛,顧成言剛認識他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顧成言忍不住想起林舒玄,他也過的很艱難吧,母親早逝,母家人丁單薄,只有一個年邁的外祖父還存于世苦苦支撐着整個家族,如今的李元洛還太過年輕,無法承擔大任。
宮裏貴妃盛寵,大皇子強勢,也難怪他會選擇隐忍蟄伏,否則又如何活到現在,文昭皇後的死恐怕也不簡單,不然林舒玄身上也不會帶着胎毒。
顧成言突然有些生不起他的氣了,而是有些心疼他。
他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他惟一的親人,也就是當今聖上,似乎也不怎麽寵愛他,更何況朝政繁忙,陛下本來也沒有多少多餘的時間跟精力花在他身上。
顧成言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關于他的事情,于是問道:“你方才提到了二殿下,他是個怎樣的人?”
“我表哥?他是個讓我既害怕又崇拜的人!”
“喔?怎麽說?”
差點把表哥的真實面目給說漏嘴了,李元洛眼珠子一轉,答非所問。
“他其實也不容易,我家的情況剛剛你也聽見了,他本來是嫡皇子,該被順理成章的冊立為太子的,但是身體很不好,貴妃跟大皇子又老是欺負他,所以現在他基本就待在自己的宮裏,不怎麽出門。”
“是嗎?”顧成言笑着看他,可惜了,沒套出話來。
不過沒關系,以後有的是機會。
李元洛咳嗽了幾聲,主動告辭了。
顧成言突然想起,三年前,林舒玄的餘毒并未清理幹淨,還差最後一次,既然他自己已經主動跟陛下打過招呼,說自己替他診治過,那為了不犯這欺君之罪,還是去一趟他宮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