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職頌卿

入職頌卿

傍晚時分,顏予飛抵滬市。

出租車在擁擠的晚高峰車流中,艱難前行。

顏予坐在後排,捧着手機,不停地刷新陳代理的微博。

據他近半個月的密切觀察,對方保持着每天發布工作動态的好習慣。

終于,等來了最新一條:今晚,在怡然研酒所舉行自然酒品評會,不見不散。

顏予按滅手機屏幕,抱歉地對司機說道:“師傅,不好意思,我們需要改個目的地。”

到了地方,顏予沒有進入店內。而是遞了張名片給門口的服務生,請他代為轉交并傳話:

“麻煩幫我跟陳代理說,如果可以想要約他明天的時間見個面。”

之後,他并未急着離開,閑閑地站在原地,旁觀周遭匆匆歸家的人群。

本以為若是能得到一句肯定的回話就算萬幸,沒想到幾分鐘後竟是陳代理親自出門來給答複,顏予趕忙迎了上去。

陳代理臉上挂着慣性的職業笑容,語氣卻明顯透着股漫不經心:“顏先生,久仰。怎麽還拖着行李箱?這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

顏予點了點頭,淺笑晏晏,整個人沐浴在落日餘晖的柔和光暈中。

分明是風塵仆仆,有求而來,他的姿态卻輕盈得好似一株随風搖曳、不欲攀附的木棉。

陳代理視線難移,忍不住開口多問了兩句題外話:“森奇沒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你嗎?住的地方該不會還沒定吧?”

顏予聲色溫潤,語調悠然,同樣聽不出絲毫急功近利:“給了的,但還是覺得當面邀約更有誠意些。來的路上已經定好住處,多謝陳代理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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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約定好第二天見面的時間地點後,顏予道別離去。

接着,他在手機軟件上搜了家離約定地點較近的酒店,定了間大床房。

翌日午後,顏予拎着紅酒箱,提前半個鐘頭到達見面地點。

陳代理故意姍姍來遲,但顏予臉上卻未見絲毫不耐。他合上手中的那本《紅酒世界》,擡眸看人時的笑容無可挑剔。

陳代理也挑眉笑笑,道歉的話過嘴不過心:“不好意思,來遲了。”

“沒關系。”顏予将桌上的紅酒箱推至對面,開口直奔主題,“這裏邊裝着的是頌卿目前最好的兩款陳釀幹紅酒樣,均出自三十年以上的老藤。希望可以有機會借由陳代理主持的品酒會,進駐滬市的精品酒館內銷售。”

陳代理只瞥了一眼,沒有開箱,也沒有表态。

他的目光緊盯着顏予,難得地放棄了虛與委蛇,選擇諷刺直言:“真是時移世易,風水輪流轉吶!記得四五年前吧,我事業剛起步那會兒,曾親自登門争取頌卿酒莊的代理權。結果,時任主理人張先生卻堅稱頌卿的酒從來只進米其林三星,絕不會自降身價。”

顏予面色無波:“所以,如今那位已在業界消失,而陳代理你卻手握整個滬市葡萄酒銷售網絡的命脈,不是嗎?”

被同樣優秀的強者認可,是件令人愉悅的事。

陳代理的情緒有些許緩和,但似乎發洩得還不夠:“只可惜,岑老爺子生前那般苦心經營,這才走了沒幾年,頌卿竟沒落至此。懷家那個接班人,顯然也是個廢物的甩手掌櫃……”

聽出話茬轉到了懷頌卿身上,顏予的眉目陰沉了幾分。

他輕抿起唇瓣,單側梨渦浮現:“頌卿這一次只是想求個試品機會,至于結果如何就交由市場判斷,還望寬宏大量的陳代理能夠成全。若事成,頌卿許諾獨家代理權,拿貨折扣為定價的百分之四十五。”

“寬宏大量可不敢當,我不過是個懂得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小人罷了。”

陳代理亦是有備而來,他拿出一個資料袋擺到顏予面前。

“這裏邊是一份關于智利卡洛酒莊的代理銷售企劃書,我同樣只求擁有顏先生為我牽線搭橋的機會。”

“卡洛酒莊的國內代理權?陳代理這是有意轉向新世界酒莊?”

陳代理抿了口咖啡:“倒也談不上轉向,頂多算是兼容吧。新世界葡萄酒的果香濃郁,喝起來更加适口,在普通消費者尤其是年輕群體之中接受度更高。沒必要跟銷量過不去,不是嗎?”

“确實沒必要。”

顏予贊同地點了點頭,比起欠下對方人情,他的确更加滿意這般的利益交換。

“不過,我能為陳代理提供的也屬實只有一個牽線搭橋的機會,畢竟卡洛酒莊還從未進入過中國市場。但可以保證的是,我定會盡力做個稱職的搭橋人。”

“彼此彼此。”陳代理朝顏予伸出手,“那,合作愉快。”

顏予颔首與之回握,感覺到對方在抽離時,很有技巧地自他指尖摩挲而過。

稱不上逾矩,挑不出毛病,恰到好處且有分寸的暧昧。

果真如森奇所言,這位陳代理是個風月場上的老手。

*

當夜,顏予乘坐紅眼航班返回寧市。

隔天上午,他先去還了那輛租用的越野,而後趕往頌卿酒莊辦理入職。

依舊是主樓一層的會議室,顏予到時門關着,他擡手輕敲三下。

屋內的懷頌卿聞聲擡頭,放下手中的鉛筆,合上草稿本,應道:“請進。”

顏予怔愣一瞬,不是預料之中的阚澤。他拂了拂衣領,又理了理袖口。深吸一口氣後,方才推門而入。

“懷莊主,上午好。”顏予邊問候,邊行至桌旁落座。

懷頌卿一眼瞥見他面上掩不盡的疲态,下意識開口:“靠近些。”

顏予頓住,有些費力地眨動着酸澀的眸子:“什麽?”

懷頌卿清了清嗓,正色道:“椅子可以挪近點,方便看合同。”

顏予依言照做,視線落到桌面,卻全然不見合同的蹤影。

倒是面前人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臉上,如有實質一般。

懷頌卿也沒遮掩,自然地問:“阚經理不是說你要靜養兩天,怎麽看起來反倒精氣神不大好?”

早知道是懷頌卿親自跟他談合同,顏予必然會提前想辦法遮一遮眼下的烏青。

不過,如今為時已晚,只得嘴硬道:“休息得挺好的,黑眼圈是天生。”

這破罐破摔且理直氣壯的撒謊方式,還真是一點沒變。

懷頌卿忍不住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沒有拆穿。

他抽出草稿本下壓着的文件,調轉方向,遞到顏予手邊:“看看合同吧。”

随着顏予翻動紙頁的動作,懷頌卿口述着其中比較重要的幾點內容:“一年為期,頌卿将全權交由你來負責。月工資就照你先前提的,等合同截止時,酒莊盈利的百分之七十将作為你的分紅。之後,由顏先生自由決定去留。”

又是刺耳的“自由”二字,說的好像他真的有得選一樣。

不過,現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顏予擡頭看向懷頌卿,有些意外地問:“全權負責?百分之七十的分紅?我以為最多只是個總釀的位置。”

懷頌卿開始了他最為擅長的曉之以理:“你已經看到頌卿目前的狀況,可以說不會更糟。坦白講,我沒精力管,也根本是個不擅長的外行。與其任它如此荒廢下去,不如交給有能力的人試一試。”

接着,他又從抽屜裏拿出顏予面試時提交的那份分析報告和發展規劃:“況且,顏先生也不止做了一名釀酒師的分內事,不是嗎?”

見顏予依然面露遲疑,懷頌卿刻意放柔了語調,轉為動之以情:“可以嗎?”

顏予耳尖一顫,咬唇接過對方手中的筆,在合同上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懷頌卿臂肘抵着桌面,将手伸到顏予面前:“歡迎回到寧市,感謝選擇頌卿。”

明知對方口中說的是酒莊,顏予還是禁不住有一瞬遐思。

少頃,他擡手與懷頌卿回握,抽出時精準地複刻了從陳代理處學來的“握手禮儀”。

*

簽完合同,顏予由阚澤帶領着去熟悉酒莊環境。

兩人出了主樓後門,阚澤手中舉着平板電腦,從容自信地照本宣科。

可惜,天公不大作美。

還未及正午,明媚的豔陽便晃得人睜不開眼,更別提看清屏幕了。

于是沒一會兒功夫,阚經理的聲音便開始時斷時續:“酒莊的種植面積是……”

“二百畝。”顏予搶答。

“種植的葡萄品種包括:赤霞珠、梅洛、霞多麗、馬……”

“馬瑟蘭和長相思等共計十餘種。”顏予繼續搶答。

“總建築面積近萬平,現包含:葡萄酒釀造區、灌裝區……”

這一次,阚澤主動停下,扭頭瞧着顏予,意思是到他了。

顏予沒猶豫:“還有橡木桶酒窖、瓶裝陳釀酒窖和專業品鑒區。原來的游客接待中心和莊園酒店,于三年前關閉。”

得,已經開始完善标準答案了!

阚澤按滅平板,死死盯着顏予,故意陰陽怪氣道:“接下來請小顏先生自行參觀,解說就此告退。”

顏予難得笑聲爽朗,忙安撫:“別啊,有個地方沒阚經理,我可找不到。”

阚澤微一挑眉,心道您都比官方資料更詳盡了,還有找不到的地方?!

顏予無奈搖頭:“我還不知道我的宿舍是哪間?”

“哦,對!”阚澤恍然,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跟我來。”

兩人從東樓背後繞回至主樓正門,沒等進去,阚澤的手機響了。

他示意顏予稍等,而後獨自走向一層的會議室。

顏予百無聊賴地擡眸遠望,恰好看到一個護士模樣的人拖着行李箱往酒莊大門口走。

門外停着輛寫有“阚氏私立醫院”字樣的救護車,車旁的懷頌卿正在跟駕駛座上的司機交代些什麽。

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令顏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六年前的一幕。

師父岑伯的葬禮結束那日,懷頌卿擎着黑傘立在那輛純黑的吉普牧馬人旁。

熬紅了眼睛的顏予,腳步虛浮地走過去,想要搭車回蒲城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了懷頌卿的那句臨別贈言:

“別再回酒莊了,顏予。自由地去追尋屬于你自己的未來吧。”

之後,便是這樣如出一轍的目送。

顏予雙腳釘在地上,沒有立場開口詢問緣由,也沒有資格出言挽留。

遠處的懷頌卿似察覺到了顏予的視線,扭頭看向主樓門口的孑然身影。

旋即,他調轉輪椅,緩緩地朝着顏予,一寸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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