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瓶玩偶

酒瓶玩偶

傍晚時分,去“夏禹閣”赴宴的路上。

懷頌卿的車難得滿員,卻意外安靜,好似空無一人。

阚澤回頭瞧了瞧各自沉默的諸位,有些無法忍受這種尴尬無言的氛圍,于是他沒話找話地跟司機講:“王叔啊,你今天開車麻煩一定要萬分小心,整個酒莊的核心人物可都在車裏了。這要是出點事,頌卿直接玩完。”

話音落,除了确實萬分小心的司機沒有轉頭,其餘人的視線都瞥向副駕駛座位上方露出的那個後腦勺,恨不能敲開看看裏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麽鬼東西……

坐在最後一排的虞棟棟,率先毫不留情地開口建議:“阚經理,你其實可以試試少說點話,魅力值沒準還能提升好幾個檔次,加分不少。”

他身旁的羅毅也難得接茬幫腔:“是的,畢竟沉默是金。”

懷頌卿則直接拒絕評價,狀似無聊地拿起手邊的水瓶捏了捏,爾後又重新放回去。

倒是鄰座的顏予緊接着出了聲,語氣像在誠懇寬慰:“沒事,還能剩下個林軒。”

此話一出,幾人的視線立即換成以顏予的後腦勺為目标,顯然只敲開一個是不夠的……

阚澤邊拍手,邊哈哈大笑,然後側身看向懷頌卿:“差點把他給忘了,話說壞頌,能把這人裁了嗎?”

懷頌卿擡眸:“要不,你待會兒到飯桌上問問?”

阚澤咧嘴搖頭,那還是算了。他好不容易忍氣吞聲立起來的狗腿人設,現在還崩不得!

*

“夏禹閣”是寧市有名的老字號園林式酒樓,雕欄玉砌的中式風格院落,隐在城中心的一條百年古街盡頭,鬧中取靜。

剛邁入大門,虞棟棟的眼珠就忙得不停亂轉,沒一會兒他湊到顏予身邊,悄聲問道:“好家夥,這架勢吃一頓得多少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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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承想他的話被跟在後面的人也聽了去,阚澤笑着擡手抻了抻虞棟棟頭上的小卷毛:“合着這是虞姥姥進大觀園啦?放心吧,吃得起,掏出你一年的工資約莫應該夠了。”

虞棟棟下意識捂緊口袋裏的錢包,“啧”了一聲,扭頭瞪向阚澤。

顏予失笑,拍拍好友的肩膀:“所以啊,既然有幸蹭了頓貴的,我們就要好好把握住機會,不能浪費對不對?!”

虞棟棟狠狠點頭,正想朝顏予的方向再挪近些,就聽到他添了句提醒:“飯後記得寫吃後感哦,菜品、服務、裝修等各個方面,不少于一千五百字。”

虞棟棟轉而又瞪向顏予,接着他負氣地猛走兩步,決心遠離危險人類,化委屈為食量。

一行人走進酒樓大堂,訓練有素的服務員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上來。

阚澤報上了許峻的名字,服務員颔首應道:“許總已經到了,在三樓的‘龍潭廳’,我這就帶各位過去。”

顏予聞到屋內有一股令人凝神靜氣的幽香,遂開口問:

“不知店裏用的哪款香氛?又是通過什麽設備來擴香的呢?”

服務員明顯對這問題感到意外,但仍耐心有加地為其解答,并指引顏予看向天花板:“擴香是借由這種吸頂式的香氛機實現的,至于香氛的具體品牌容我稍後了解下再告知先生。”

顏予嘴角輕揚,也不管服務員會不會只是客套托詞,徑直鞠躬道謝:“那麻煩您了,真的是感激不盡。”

接下來,他又在對方有些怔愣的注視下,掏出電話拍了張香氛機的照片。

幾人随服務員乘坐電梯上樓,顏予看見被改造成木質複古風的轎廂,繼續忙不疊地點開鎖屏上的相機鍵,連拍數張。

懷頌卿瞧着他那副認真樣,忍不住抿唇低笑。怪不得下午問顏予想不想來赴宴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敢情這頓飯跟誰吃根本不重要,新晉主理人純粹是為了自家即将開業的餐廳來向百年老店取經的。

懷頌卿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明明記憶裏還是個會因為考背不合格被師父到處追打的搗蛋鬼,怎麽就長成了如今這滿心滿眼都是工作的事業狂了……

*

抵達“龍潭廳”外,服務員輕扣兩下雕刻精致的門板,得到許可後才推門而入。

屋內是張十人大桌,游凱程夫婦、顏氏兄妹、許峻還有林軒,坐在靠裏一側的相鄰座位。

此刻“身心皆在漢”的林軒不忘做做樣子,揮手歡迎自己的“曹營”小夥伴:“怎麽才到啊?許總一直沒讓上菜,等着大家呢!”

阚澤身先士卒,扛起交際大任:“哎喲,久等久等!路況不太好耽擱了,早知道應該再早一小時出發的。”

“沒關系,晚高峰嘛。頌卿那位置又實在偏遠了些,理解。”許峻的目光晃蕩一圈,最終停在顏予那張令人移不開眼的臉上,“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是酒莊的新總釀吧?真是一表人才,快落座!”

林軒招呼羅毅去他旁邊,虞棟棟也順勢跟着過去坐下。

顏予立在原地沒動,神色淡然,先問候了聲:“許總好。”

随後,他垂眸瞅了瞅面前的椅子,只剩兩把。

顏予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堅持赴宴的決定,來之前懷頌卿便提醒他說因為自己受傷失憶被迫退出了游氏管理層,繼母許冉和其弟弟許峻現下正值春風得意。

雖然懷頌卿以回到酒莊靜養表明并無争權念頭,但那兩人多半還是存着打壓的心思,對懷頌卿身邊的人采取賄賂不成就順道同踩的策略。

顏予并不在意被踩幾腳,只是他忘了對方的下馬威并非只會沖着他一個人來。

許峻瞧着尚未入席的三人,像是猛然發覺了什麽,語聲懇切:“天吶,你看看我這個破記性,忘了問頌卿今天總共過來幾位,還以為十人桌夠用……等着啊,我這就喊服務員再加把椅子!”

“許總不用麻煩,剩兩把不是正好嘛。”懷頌卿不甚在意地笑笑,嗓音平靜無波,“我又不需要椅子,輪椅雖然低點,但我個高也夠得着。就是得麻煩大家稍微擠擠,給我騰個位置。”

“也是。”

許峻欣然點頭,伸出手指按了按桌面的呼叫鈴,“那我直接讓他們上菜了。”

懷頌卿将脫掉的風衣遞給旁邊還木着臉的人:“顏予,幫我挂到衣架上可以嗎?”

顏予一言不發地照做,回到桌邊時,又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椅子。

懷頌卿眼瞅着他都快和另一邊的虞棟棟肩碰肩了,于是低聲調侃:“顏予,跟我之間留這麽大的空隙,你是還有朋友沒到嘛?”

顏予側身看了看,聽話地又往回挪了點,但唇下的梨渦依然明顯。

恰好對面的許峻在按鈴要酒,懷頌卿便再次開口:“顏主理人,那個東西是不是也該記到你的取經寶典裏?”

顏予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趕忙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然後,他點開備忘錄,在莊園酒店的待購清單裏添了項:無線呼叫器。

菜品很快上齊,侍酒師姿态恭謹地向許峻展示着酒标,确認是其選定的來自蒙哈榭特級園的康帝幹白。

“沒問題,不用試品了,直接為大家斟酒吧。”許峻擡臂示意侍酒師從姐夫游凱程開始。

游凱程笑呵呵的:“喲,酒王啊!今天這頓可是讓你破費了。”

“姐夫這是哪的話?!您這一趟辛苦,還有洺弟也是!我跑馬拉松雖然不在行,但後勤工作還是要盡力安排好的。”

許峻說完,轉而看向顏予。

“顏總釀,快嘗嘗!看看這款幹白可還入得了口?”

顏予喉結滾動,酒液順流而下,輕抿的唇瓣泛起殷紅:“這瓶酒應該産自一六年前後,價格在十萬以上。感謝許總讓我有機會嘗到滴滴珍貴的勃艮第特級園,只能說不愧是酒王。”

許峻面露滿意:“顏總釀客氣,你覺得好,那是對我品味的最大肯定。”

旁邊的顏檸因為許峻忙着應酬而忽略自己感到不滿,她放下筷子,将怨氣轉移到了正吸引其注意力的顏予身上:“這位新總釀也姓‘yan’?是嚴肅的嚴,還是閻王的閻呀?”

林軒聞風而動:“跟顏小姐一樣,是顏色的顏!而且父母也是寧市人,搞不好和您祖輩曾是同族呢!”

“那确實挺巧的,不過我家搬離寧市比較早,怕是關系不大……”顏檸哼笑了聲。

“嗯,顏小姐說的沒錯。世界這麽大,長相相似的陌生人都一抓一大把,同城同姓的屬實算不得稀奇。”顏予慢悠悠地接茬說道。

顏檸聽出顏予的話裏似乎沒有借此攀附顏家的意思,但以防對方心存僥幸,還是準備再敲打兩句。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張嘴,便被許峻出言岔開了。

“顏總釀不需要見外,緣分也好,巧合也罷。現在你既然已加入頌卿酒莊,那日後同我們就都是一家人!”

顏予眉目低垂,并未打算應聲,只端起杯子淺淺抿了口酒。

許冉适時搭腔,緩解僵局:“說起來,顏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可是已經有心上人了?”

顏予微一挑眉,有些意外話題怎麽就突然從一家人變成心上人了……

沒等他想好措辭,許冉又說:“我身邊有不少同樣很優秀的女孩子,可以給顏先生介紹介紹。”

“多謝游太太的好意,顏予感激不盡。但眼下确實只想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沒心思談戀愛,更不想耽誤優秀的女孩子。”

懷頌卿穩如泰山,仿佛事不關己般作壁上觀。

阚澤替人着急的毛病禁不住犯了,趕忙幫顏予敲邊鼓:“頌卿酒莊那麽大一個爛攤子可都還指着小顏先生呢,他哪裏有時間想別的啊!”

游凱程及時開口,終止了話題:“二十幾歲正是奮鬥的年紀,先立業再成家,努力把工作做好才是要緊事。”

顏予剛想附和,許峻便搶先插話。

“顏總釀的工作已經做得夠好了!未曾謀面時已聽說他厲害,沒入職就搞定了客戶,給頌卿争取到一整年的紅酒訂單。

那個陳聞可是出了名的浪蕩,男女通吃,而且他自認寒門貴子向來看不慣有身份背景的。顏總釀能拿下他可不容易,不僅業務能力得過硬,投其所好的本領也教許某佩服啊……”

這是覺得他不識好歹,眼見湊不成一家人,便開始陰陽怪氣了。

顏予笑笑:“許總謬贊了。倒是您貴人事忙,竟然還能抽空了解陳聞的性取向,并且如此關心我的工作日常,也是十分令人欽佩的。”

“嗐,每天酒桌上應酬,消息傳得很快。上回也是趕巧遇到個認識陳聞的,不得已聽了幾句八卦。要是冒犯了,還希望顏總釀不要往心裏去。”

“許總言重了,沒什麽可冒犯的。我選擇陳聞是看中他的能力和資源,他選擇頌卿則是因為老藤幹紅。投其所好,不如各取所需。”

一坑填平,許峻又孜孜不倦地開始挖下一個:“說到老藤幹紅,過兩天的葡萄酒大賞晚宴,聽說頌卿還報了個混釀白葡萄酒組別是吧?我們游氏和顏氏都會受邀出席,希望到時候能看見顏總釀也榜上有名啊!”

顏予乖乖示弱:“我多年未歸,對寧市風土和初酒口感還有些陌生。會盡力的,但結果不敢強求,重在參與吧。”

“沒關系,反正我們頌卿酒莊還有羅毅哥的老藤幹紅坐鎮。不至于擔心獎項顆粒無收,太過丢人。”

林軒表面解圍,實則暗諷。

顏予懶得理會,恰好侍酒師的工作告一段落。準備暫時離席前,她将托盤裏的酒瓶玩偶舉到在場唯一的年輕女孩顏檸面前,說道:“我們‘夏禹閣’是本次寧市春季葡萄酒宣傳周的贊助商之一,這個是活動的吉祥物,您喜歡的話可以留下。”

顏檸瞥了眼對方手中掌心大小的毛茸挂件,徑直拒絕:“不用了,它有點醜。”

“好的,那我就先出去了。有需要續杯的話,請按呼叫鈴,祝各位用餐愉快。”侍酒師面色不改地收回,溫和一笑。

一直默不作聲的懷頌卿,兩臂搭在輪椅扶手上,指尖輕搓,目光追随着被侍酒師放回托盤中的小東西。

爾後,他問道:“不好意思,請問這個吉祥物能送我嗎?”

“啊?”侍酒師頓住腳步,回身看向屋內最是英氣逼人的一張臉孔:“這……當然可以,如果先生喜歡的話。”

懷頌卿誠意十足地擡起手去接:“謝謝,小瓶子挺可愛的,我很喜歡。”

顏予酒剛入喉,聞言差點嗆到。他用餘光瞧了瞧被懷頌卿兩手捏着的玩偶,緊接着端起酒杯又喝下一大口,企圖給自己紅透的耳尖找個合理的緣由。

虞棟棟還是一貫的沒什麽眼力見,湊到顏予跟前低聲說:“懷莊主居然要了我們早上扮的那個酒瓶耶,說實話真的不只有億點點醜!”

那頭的阚澤也忍不住撇嘴嫌棄:“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這種小玩意兒了?”

懷頌卿答着阚澤的話,臉卻偏向另一側的顏予,語調悠然:“今天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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