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被感嘆不是人的李謙揚堅持接溫楠回家。

周六,溫楠起了大早,從室外到室內,工作到深夜。

最後一套拍完,她癱在椅子上,臉部僵硬,渾身上下酸痛的手不是手,腳不是腳,腰不是腰。

何遇也在攝影棚。溫楠無法說什麽,付酬勞的是他朋友,他也沒打擾自己工作,只是偶爾跟朋友聊兩句。

拍攝結束,何遇給她帶了水和面包。

她接過水,“謝謝,面包不吃了。”

溫楠閉上眼休息了幾分鐘,感覺到一點力氣,睜開眼從包裏拿出手機,有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來自李謙揚和溫勤。她先點開溫勤的消息,整屏文字,羅裏吧嗦一堆。最後一條是讓她回電話。

除非特殊情況,溫勤只會在周末給她找不痛快。比如這段時間,每到周五就提醒她周末了,趕緊約相親對象見面。到了周日就來電打聽情況。

鄒麗娟托人打聽了燒烤攤的相親對象,心有餘悸地在背後罵介紹人太不靠譜,原來有房是老家縣城有一套房子,住着相親對象的父母。

于是有了新的相親對象們。

自從她把戶口遷走,鄒麗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着急,從前是一個一個的推給她,現在推給她的微信一次性兩個,她如果說不行,立馬換一波。她都好奇了,這世上怎麽有這麽多單身男青年?鄒麗娟哪來這麽多資源?

溫楠退出頁面,點開李謙揚的消息,兩個小時之前發的。她注意到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多,急忙起身換衣服,拿上自己的手機包包,打了聲招呼,往門口走。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何遇随她走到電梯口。

溫楠正給李謙揚回消息,擡頭看了眼跳動的紅色數字,“不用,我朋友在樓下等。”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溫楠跨進去,何遇也跟着進入電梯,“有人接你?”

“嗯。”

電梯下行。

溫楠沒想到何遇會跟着她一起走出電梯,無奈地解釋:“真的有朋友接我。”

李謙揚站在車旁邊,視線又一次從手機屏幕中上移,一前一後的兩人正朝他走來。他收起手機,朝她走過去。

溫楠透過玻璃門看到了他,加快腳步,走了幾步才想起什麽,回頭對何遇揮了下手說再見。

何遇知道她有兩個很要好的異性朋友,去年有很多次拍攝工作結束後他們來接她,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是兩個人。今天來的不是他們中的其中一個,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人和溫楠的熟稔不同于那兩個朋友。

短短的三個星期,遇到三次。

第一次,在他店裏,他沒在意。

第二次,他看完展意外地看到他們坐在店門口等位,兩人靠的很近,在看她手上的手機。

而這一次,兩人并肩而行,一個微微低頭,一個稍稍擡頭,眼神專注,正低聲交流。

李謙揚輕聲問:“累了吧?”

溫楠搖搖頭,“你困不困?”

“還好。”他悄悄擡手放在她背後。她知道,也知道他的幼稚心思。

李謙揚啓動車子,問她:“餓不餓?要吃點東西嗎?”

“不了,直接回家吧,我什麽都吃不下,只想躺在床上睡覺。”

車子駛出沒一會兒,李謙揚聽到輕微的聲音,側頭看了眼,她靠在椅背睡着了。

繞小區幾圈,溫楠沒有醒的跡象。李謙揚将車停在路邊熄火,靜靜地看她。

他曾想象過她這些年的生活,她一直很獨立,就算離開他她也有能力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很好。再見到她的第一面,他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她失去了什麽?

他伸手拂開她臉上的發絲,指尖觸到她的臉龐,舍不得放開。他傾過身,輕輕地吻在她唇角。

深夜的馬路,來往的車稀少,微弱的光線透過擋風玻璃打在她輕蹙的眉頭,看起來很累,睡得不安穩。這些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麽?是不是和她不肯說的原因有關?

她好像在隐忍什麽,眼淚從眼角流下。

溫楠夢見自己被父母和溫勤圍在角落責罵,罵她騙子!白眼狼!冷笑說做夢吧!這輩子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她被困在角落,退無可退,無路可逃,一遍遍承受冷眼冷語的相逼,逼她結婚,逼她把錢交出來。

在夢裏,她依然不想示弱。

過了一會兒,夢境裏的家人全部消失不見,變成黑漆漆的,只剩她一個人。

她感到有幾個烏黑的人影,帶着兇神惡煞的氣勢一步步朝她逼近。巨大的恐懼籠罩着她,她想跑,發現自己動不了,她想喊,喊不出聲,那些人影不斷朝她逼近,她清晰感受到絕望帶來的窒息感。

溫楠猛地睜開眼,感覺到臉上有什麽,用力揮手拍掉。半醒間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昏暗又狹小的空間增添了一層壓迫感。

李謙揚手被打掉,很快又握住她在空氣中慌亂的手,“別怕,我在。”

溫楠抓緊他的手,用盡全力發出聲音:“開燈。”

頭頂亮起昏黃的燈。

李謙揚沒有見過這麽狼狽的她,發絲被細密的汗水粘在額間,胸膛急促起伏,濕掉的睫毛下一雙慌亂的眼睛不安地看向四周,看到他時明顯頓了一下,忽然間眼淚一顆顆往下掉,擡手抱住了他。

他感受到她在顫抖,渾身冰涼,只有砸在他脖頸的眼淚是熱的。

“做噩夢了?”

她點頭,一雙手緊緊地圈住他。

“沒事了,別怕。”他輕拍她的背,驅散了她心中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湧上心頭的委屈,眼淚掉得更急更兇。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想把壓在心裏的事一件一件告訴他。她在這個城市漂了六年,不想再孤獨活着了,想要他的陪伴。

她的眼淚止不住,情緒崩潰,泣不成聲。

平靜下來的時候,想說的話變成說不出口的話。

她松開手,抹掉臉上的淚,偏開臉看着窗外,周圍安靜的有點滲人。

“這是哪兒?”

“你家附近的小路,大路車多很吵。”

她沒看他,只說:“回家吧。”

李謙揚把溫楠送到小區門口。

“路上慢點,到家跟我說一聲。”她解開安全帶的手被李謙揚牽住,直到兩人對視。

“剛剛夢到了什麽?”他問。

她的指尖往後縮,他攥的更緊了點。

溫楠看着他,默了默,垂下眼,“沒什麽印象,大概就是鬼怪之類的。”

安靜了數秒,李謙揚松開,擡手揉了下她的頭發,“早點休息。”

她回到家心不在焉洗漱吹幹頭發,躺在床上想起沒收到李謙揚的消息,習慣性往床頭摸去。

摸了一個空。

她拖着疲憊的身軀從床上坐起來,走到玄關,在包包裏摸索,包裏的東西都倒在櫃面上也沒有手機的蹤影。

手機是現代年輕人不可分割的伴侶,小小的一塊電子産品幾乎涵蓋了日常所需一切,娛樂,支付,生活......而現在她的伴侶不知所蹤。

溫楠翻出家裏的舊手機,插上電源,手指噠噠地輕敲屏幕,在腦海裏回憶最後一次用手機。

手機充電開機,她撥打自己的號碼,一陣嘟嘟聲結束,提示無人接聽,又撥一遍,仍無人接聽。思來想去,猶猶豫豫,她點開通訊錄裏存的唯一一個名字,手指輕觸在小小的電話鍵。

電話裏每嘟一聲,她的心跟着墜一下。

李謙揚看到來電愣了一下,屏幕上亮的名字是起床楠,他給她取的昵稱。最後一條短信之後,他打過四次這個號碼。邱秋結婚,他的畢業典禮,謝凡結婚,去年她生日第二天。他期望她能接一次電話,都以失望結束。

一瞬間,舊時的號碼掀開了兩人在這段時間裏刻意忽略的分別。

“溫楠?”

“你睡了嗎?”

“還沒,怎麽了?”相比于她小心翼翼的口吻,李謙揚平靜許多。

“我找不到我的手機,可能掉在你車上了。”

“我去車上找找看,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溫楠坐在沙發上盯着舊手機,略顯煩躁。

屏幕亮起,她秒接。

“找到了,掉在副駕駛位置下,明天給你送過去。”

“我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才起,睡醒了找你拿。早點休息。”她松了口氣,估計是睡着了沒抓住。

“累了一整天,你也早點休息。”

李謙揚握在手裏的手機屏幕亮了下,是她抱着狗的照片,笑的溫和。

東拼西湊也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真相,碎片似的認知攪得他天微亮才入睡。

然後被床頭的手機震動聲吵醒。迷糊中摸到震動的手機。溫楠的微信在響,他放回床頭,翻身繼續睡。停了片刻,她的手機再次響起,又自動挂斷,接着是短促的幾聲震動。

沒過多久,李謙揚又一次被吵醒。仍然是溫楠的手機在震動,這次是來電,顯示溫勤。

李謙揚沒了睡意,看了眼時間,在外賣平臺點了一份餐,起床洗漱。

餐到的時候,溫楠的手機又響了,還是溫勤。他知道是她姐姐,猶豫了一下,點了綠色鍵接聽:“你好。”

溫勤愣住,移開手機确認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疑惑:“這是溫楠的電話吧?”

“對,昨天掉在我車上。你找她有急事嗎?”

“哦,沒事。她昨晚沒給我回電話,我聯系不上她,有點擔心。”

“她昨天工作到淩晨一點,估計是太晚了才沒給你回。”

溫勤很少聽溫楠提自己的工作,僅知道她打兩份工,一份坐在辦公室,聽起來很輕松,另一份看起來更輕松,穿各種衣服擺擺POSE,簡單又賺錢。

“她經常工作到這麽晚嗎?”

做姐姐的竟然向一個外人了解自己的妹妹。李謙揚有點無語,淡淡嗯了聲:“先這樣。”

溫勤挂電話之前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忙問:“請問你是姓方嗎?”

方?大概是方書哲吧。

李謙揚心裏酸酸的,連帶着外賣吃起來都像是有股酸澀的味道。

他走神的幾秒,溫勤當成了默認,沒得到确認就說:“小方,你想娶我妹就按規矩上門提親,而不是慫恿她回家偷戶口本,騙我們說跟你分手了。”

李謙揚握着筷子一動不動,還沒消化耳邊的話,又聽對面繼續說:“我妹從小到大只知道讀書,心思簡單,不懂彎彎繞繞,一直以來還算聽話,跟你在一起之後有家不回,瞞着我們把戶口遷走,如果不是你在背後給她出主意,她不可能做這麽出格的事。”

一條接一條的信息,李謙揚的思緒僵住。

溫勤又說:“我媽因為她私自遷走戶口被氣進醫院,你把我們家鬧的雞犬不寧,我爸媽絕對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請你替她考慮一下,主動跟她分開。”

李謙揚挂掉電話。

又酸又澀的外賣難以下咽,通通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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