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光深淵28
第28章 無光深淵28
端玄和小圓鏡的互動時間很短, 短到就連聽覺敏銳的齊然都沒投來目光。
放在穿越前,端玄其實很少做這種一看就不穩重的小動作,可不知怎的, 看到這個狀态的鏡妖,她就是沒忍住, 想要捉弄她。
結果不出意外地挨了咬。
小圓鏡裏已經沒有玄覽的身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單獨拎出來的虎妖。
端玄邊不動聲色地擦着小指上的水漬, 邊看着昏迷中的虎妖被靈力繩索五花大綁。
鏡妖倒是體貼,還會給她直播審問實況。
為了不影響吉吉放置蛛絲,端玄幹脆給小圓鏡施加了個傳音法術, 只讓自己聽見鏡中發出的一切聲音。
虎妖被弄醒、暴怒之後被二度馴服的過程都屬于噪音, 端玄自動過濾了它們, 邊關注吉吉的進度,邊聽着小圓鏡另一端的動靜。
“名字?”
“……陸厲。”
“為什麽要攻打其他神殿?”
玄覽并沒有一上來就提及白獅神明和天道。
“當然是為了靈力!”被她的靈力繩索束縛,虎妖陸厲并未化人, 但一雙上翹的眼睛依然能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孤須得養一整個領地的子民!領地內靈脈失活,自然要另覓別處!”
“如果其他神殿的靈脈也失活呢?”
“不可能!殺生散靈, 便可讓靈脈源源不斷産出天地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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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告訴你們, 殺生散靈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玄覽的語氣冷了下來,“是神谕麽?”
陸厲卻輕笑一聲, “是剛來這兒的年輕人吧?孤寬恕你的無知。”
“無知的是你!”玄覽故意提高聲音, 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謊話,“我們奉神明之命, 前來救世!殺生散靈只會加速這個世界的滅亡!”
“救世?哈哈哈!這個世界已經完全沒救了!!”陸厲大笑, “不管你們是神明還是天道派來的,在這個變為煉獄的‘修羅場’裏, 只能看到弱肉強食、适者生存!”
“不可能!這裏明明是天道最重視的——”
“不說別的,看看這片永無白晝的灼熱之地吧!”陸厲截住話,“孤也算是這方世界的老人了,過去這裏是什麽模樣,孤比誰都記得……”
說到這,它微微垂下眼睫,眸中也流露出一瞬的悲哀。
“我聽說了,這裏過去是森林。”玄覽适時插話,并注意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以便引導虎妖進入回憶。
“不錯,是一片相當茂密、四季如春的森林。”陸厲低聲道,“天地靈氣永遠充沛,我們從來都不用為了食物和水源而煩惱,只管埋頭修煉,不斷讓自己變強。若僥幸能得神明青睐,便可成為祂的神使,甚至能獲得去往‘上面’的資格!”
“真有妖去過‘上面’嗎?”玄覽追問。
陸厲冷哼一聲:“所有妖都不過是神明與天道飼養的玩物罷了!祂們膩了便抛下此界,完全不顧我們的死活!”
“但凡神明或天道有一個在意我們,‘天狗食日’何至于降臨!我們又何至于為了活下去互相厮殺!”
“有沒有一種可能,原先掌管此處的白獅神明也被天道欺騙,當祂得知‘天狗食日’降臨後,便想方設法将我們送來此地。”玄覽沉聲假設。
“結果有什麽不一樣?”陸厲反問,“你們縱使再厲害,終究受制于神明和天道!白獅神明至今也沒有現身,恰恰說明祂鬥不過天道!你們這些神使又能做得了什麽?!”
“先到這裏吧。”聽到這,端玄出言提醒,“讓它也像其他妖物那樣,寫一份回憶記錄上交,拒絕配合就永眠。”
玄覽應下後,她想了想,又道:“獵犬暫時不必審問,但回憶記錄一樣要寫。”
“有什麽新收獲嗎?”趴在吉吉背上、暗中觀察她的齊然忍不住問。
“大概搞明白了一個等級體系。”端玄解除附着于小圓鏡的傳音法術,擡眸看向她,“吉吉放好蛛絲了嗎?”
“放好了,就等您布置結界。”
于是端玄邊在靈脈四周布置結界,邊解釋給她們聽:“殿主是白獅神明篩選出的‘守衛’,白獅神明是天道為這個世界指定的‘守衛’。這麽比喻你們能理解嗎?”
見她們齊齊點頭,她繼續說下去:“白獅神明的能力,足夠維持這個世界的穩定。我所說的穩定,既包括天地靈氣循環,也包括生态鏈,甚至可以說,在白獅神明的管理下,這裏曾經是一片無憂無慮的樂土。”
“然而這片樂土的支配權并不在白獅神明,而在‘天道’手裏。”她推了推眼鏡,“于是白獅神明離開後,只要天道想要毀滅這裏……不,準确來說應該是舍棄這裏,‘天狗食日’就降臨了。我們也可以據此得知,白獅神明無法忤逆天道意志,不然‘天狗食日’根本就不會發生。”
“但只要白獅神明回來,施展祂的能力,這個世界還是有救的!”吉吉抓住重點。
“但祂‘回來’救世,其實就是做出了忤逆天道意志的選擇。”端玄提醒,“為此,祂必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尤其是失去直接影響救世成功率的能力。比如,失憶和喪失神力。”
“現在已知吉吉或許是白獅神明的化身,而我則是白獅神明的神使,那你們又是什麽?”齊然困惑問,“協助白獅神明救世的友人?還是阻止白獅神明救世的天道使者?”
她已經趁着扛痛那會兒冷靜過了,明白即便真相與猜測再匪夷所思,她也必須接受,并将新獲得的情報加入線索的一部分。
——唯有這樣,才能離“破局”更近些。
“跟我們相關的線索太少,暫時還不清楚我們在棋盤裏究竟有着何種身份。”端玄搖頭,“不過,我單方面認為我們是協助救世者,反正我是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一方小世界走向毀滅的結局。”
她說話時,只覺手中小圓鏡抖了抖,随後自行脫手飛出,在她身旁化為人形的玄覽。
“已經安排好了。”玄覽說,“虎妖和獵犬都願意配合。”
“它們最好是真心願意。”端玄不抱太大希望地說,“走吧,先回無主神殿看看風聲前輩,要是她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就讓她帶我們去她的神殿。”
“不直接潛入進去找靈脈嗎?”齊然問。
“它們是選擇保衛家園、照顧弱小的救世者,目前算是我們的同盟夥伴。”端玄解釋,“對待友善的同伴,自然要有商有量,和和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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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返回時,在無主神殿外紮根的風聲木妖精仍在閉目養神。
“她全部的靈力恐怕都拿去維持靈脈活性了,哪怕您給了她足夠的靈力,她的身體也處于虛不受補的狀态。”齊然是這麽解釋的。
仍馱着她的吉吉用尖腳在地上劃拉了一陣,眼巴巴地看着端玄。
端玄立馬就懂了它的暗示,幹脆直接進殿,凝了一大團靈力抛給她們:“吃完記得反饋感受!”
目送白蜘蛛馱着黑豹幼崽高高興興穿過隔絕屏障,端玄又看向跟在身旁的玄覽。
“凝出本體和短時間內多次傳送,消耗是不是很大?”她主動問,“你是不是又該補靈了?”
根據為數不多的經驗,端玄認為“真情侶”之間應該是要經常關心彼此的。
之前玄覽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擁抱了她,她覺得自己也該在短時間內回報對方一下。
“請您放心,消耗都在我的承受範圍內,沒有超負荷。”玄覽朝她微笑,“而且,我們不是才補過靈嗎?”
“是嗎?”端玄挑了挑眉,伸手捉住她的腕部,牽着她走到她們的休息處坐下,再将指尖搭上脈門,探入靈力。
這期間,她感到肩膀一沉,不用看也知道,是鏡妖歪靠在了她身上。
“……還真沒有消耗過量。”探完,端玄才垂下目光去看玄覽,“不過,以後我也會經常查的。”
端玄覺得,自己還是比較了解自己的。
比如因為頻繁執行高強度任務而疲倦,或者在出任務時受了表面看不出的內傷,她都會習慣地選擇隐藏自己的脆弱,不希望讓任何人為此操心。
哪怕她們如今不以情侶關系對待彼此,她也會嘗試關心另一個自己。
“您随意就好。”玄覽只是溫和地笑了笑。
她們就這樣靜靜地靠着彼此坐了片刻。
端玄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路,以及調整接下來的計劃,鏡妖不會催促她,也不會在這時貿然打擾,只是同樣給她一個“我随時在”的依靠。
這種感覺令端玄很安心,以至于差不多理順思路之後,她甚至還有心思去想她們的事。
“有個疑惑,我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問,但總覺得還是趁早弄清楚比較好。”
端玄再次主動開口,“你總用‘您’稱呼我,并且習慣對我用敬語,這麽說話的時候,你……是不是還挺開心的?”
她原先以為,敬稱和敬語只是證明她們過去也是主仆關系,然而自從“真情侶”的關系被推理出來之後,這種天然帶着距離感的相處方式,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搞不好,是鏡妖或者過去的她們本來就喜歡這口……
玄覽認真想了想:“是有點。”
真相暫時明了,端玄正要松一口氣,又聽她說:“您呢?您會為此感覺不适嗎?”
“一開始确實覺得怪怪的,現在聽多了倒是還行,你要是真心喜歡,就繼續這麽叫吧。”端玄如實答,“畢竟你用着我的聲音和模樣,被另一個自己叫‘主人’以及恭敬對待什麽的……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從沒面對過這種事情,也不清楚別人會怎麽處理。”
“您自己認為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玄覽說,“覺得不舒服就告訴我,哪怕不介意,也可以告訴我,我們随時都能進行溝通和交流。”
她頓了頓,有意湊到端玄耳旁,認認真真地告訴她:“不用覺得抱歉,我願意包容您的一切。”
也不知怎的,端玄突然打了個激靈。
她甚至找不到這種情緒的源頭,只是在那一瞬間,同時感到了放松與委屈。
——是的,委屈。
似乎應該有什麽情緒在此刻決堤,但端玄由于找不到其源頭所在,眼中反而流露出了迷茫。
最終,她只是輕咳一聲:“那可要經常麻煩你了。”
她看着鏡妖一如既往露出和善而溫柔的笑容。
但下一秒,她的臉就被一雙手捧住。
“感覺難受的話,要告訴我。”
剛才還正兒八經開導她的鏡妖,此刻卻如同蛇一般纏上了她,與她一模一樣的手安撫似的刮了刮她的雙頰,指尖一寸寸摩挲起她的臉部輪廓,像是在試探什麽。
端玄下意識僵住了身體,但口中還是應了聲“好”。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的實力足夠在覺察到鏡妖過界的瞬間,就制住對方,然而理智又提醒她,情侶之間如果要表達拒絕,她那種方式未免顯得過于生硬了。
正因此,她默默認可了鏡妖的提議,時刻準備在察覺到之前,先進行言語上的阻止。
結果她就聽見了鏡妖的嘆息。
“您不必把神經繃得這麽緊。”玄覽無奈地看向她,“您不允許的事,我不會做,請您再多給我些信任吧?”
端玄這才放松了點,同時開始反思自己過于強烈的警惕究竟從何而來。
思來想去,她最終選擇把鍋甩給令她們失憶的幕後者。
過于親密的互動,恐怕會引發記憶的突然恢複,這樣就有可能傷到玄覽,而她不希望玄覽因此遭受不必要的痛苦。
……要是有什麽法術,能讓她們臨時“共感”就好了,能承受同樣的痛苦,會讓她心裏稍微舒服點,也可以更方便理解鏡妖的感受。
端玄這麽想着,随口就問了出來。
玄覽居然也認真陷入思考,很快便不确定地問:“您真要試試?”
“你有辦法我就試。”端玄點頭。
“我能想起相關的記憶,但不确定效果如何。”玄覽邊提醒,邊讓自己與她眉心相貼,“請您不要抵抗。”
這話剛落下,端玄驀地感覺眉心一麻。
似乎有什麽東西飛速鑽入自己識海,令她下意識想要調動靈識,但玄覽的提醒又在同一時間讓她放下了一切防備與警惕。
她不知道玄覽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麽,只知道在那“一麻”之後,确實有一種不屬于自己的感覺從體內傳來。
“我将‘共感’限制在了身體感覺上,您不用擔心我們的心裏想法會互相感知。”
怕她多慮,玄覽特意解釋,“這是鏡妖的能力,但僅限于作用在被我映照的對象身上。”
端玄這才回過神,盯着玄覽看了整整三秒,突然擡手輕戳了一下她的左臉。
臉部對觸感的察覺更為敏銳,她剛做完這個動作,就感到自己的左臉也被戳了一下。
還挺方便?
她正暗自感嘆,還沒想好要利用共感去驗證什麽,就被鏡妖捉住了手:“試試效仿我剛才對您做的動作。”
“有什麽區別嗎?”端玄不解,但還是照做。
……她很快就明白了。
同樣的動作,明明她除了警惕完全沒有別的感覺,放在鏡妖身上,卻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一瞬間,她感到血管和經脈裏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可她立馬又覺得這樣的形容是在侮辱自己此刻的真實感受。
不等她開口将這種怪異的區別告訴玄覽,只見玄覽先張口,突然将她的食指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