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有用”
第56章 “有用”。
晚上睡覺前,安姨敲開了卓情的房門,手裏端着杯熱牛奶。說他黑眼圈嚴重,喝牛奶可以助眠。
他這陣子确實睡不好,夜裏總醒。
之前上夜班晝夜颠倒,現在突然規律起來,很不适應。
他沒有睡前喝水的習慣,但還是接下喝了,結果夢裏一直在找廁所。
好不容易從那酸麻的迫切感中掙脫,卓情重生似的地醒過來,餘光卻瞥見一個黑影自手邊一迅速閃過,消失在門口。
“咔噠”一聲,房間恢複靜谧。
空氣裏殘留着一絲酒精的味道。
卓情撐着肩膀坐起,望向房門的方向,還沒平複下去的心跳跳得更快了。
第二天,他眯着眼在花園裏曬太陽,喊住一旁經過的安姨。
“安姨,你昨晚有聽到什麽動靜嗎?”
“有嗎?什麽動靜?”
卓情挺直了腿,伸了個懶腰,随意地說:“沒事,我做噩夢了吧。”
“牛奶沒用嗎?不可能呀,小少爺從前喝了牛奶睡可好了!”
剛好想找理由不喝牛奶的卓情:“那就不喝了吧!”
安姨遂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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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肚子空空的,卓情就沒再做夢找廁所了。但睡了一兩個小時,半夜又醒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睡意沒完全散去,他就閉着眼嘗試再次入睡。
即将睡着的時候,他聽見一聲熟悉的“咔噠”聲。
卓情大腦一片漿糊,想自己到底醒沒醒,不然這夢怎麽還是個連續劇。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細微到幾近無聲的腳步聲響起,幾秒後便定在他的床邊。
他感受到一豎強烈到炙熱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困意瞬間消失無蹤,卓情藏在被窩裏的手指蜷起了,鬼使神差地,他沒有睜眼。
床鋪靜悄悄地塌了一塊,一陣清冽的酒氣混着森冷的冷空氣飄來,随後,他的眉間一涼,是那人的指尖。
卓情心尖一跳。
這醉鬼最好是想挖他眼珠,他混亂地想,在睜眼抓人和繼續裝睡之間來回橫跳。
那根手指很輕地在他眉間打着圈,卓情不知道他是在幹什麽。
酒精的味道因為他的動作更濃郁了,臉頰隐隐有熱氣拂過,他聽到一句很輕、沒有威懾力的警告——
“不許皺眉。”
卓情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砰砰,他靠自己這麽近,卓情真擔心暴露。
他的呼吸很熱,混着酒精,堅持不懈地向他飄來,他揉了多久卓情就忍了多久。
終于,那只已經變得溫熱的手指離開了,卓情的心正要回歸原位,又感覺睫毛癢癢的,随後是他的鼻子、最後是他的嘴巴。
那人的呼吸停了下,緊接着,那存在感極強的酒氣更重了,他像是被人兜頭摁進酒缸。
意識有幾秒的混沌,直到對方滾燙的呼吸重重打在他唇上,卓情再也裝不下去,抖着眼皮睜開眼。
封重洺和他的距離只有微妙的零點幾公分。
卓情瞪直的視線從他薄薄的嘴唇上滑過,順着挺直的鼻梁墜入他幽深的眼裏,一瞬間,他的眼底似乎有碎光閃過。
兩人一動不動,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卓情的雙眼皮都快撐成四眼皮。
他僵着身子,小聲叫那人,“封重洺。”他的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着,“你喝多了。”
他給對方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
封重洺不聲不響,只是呼吸輕了很多,卓情伸出一只手,沒用多大力氣地抵住他肩頭,封重洺就很順暢地被他推開。
卓情緩緩坐起來,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了一點。
封重洺坐在床沿,頭低着,碎發遮住了他的全部神情,卓情從他垂下的發絲中發現一點白,他的額間還貼着紗布。
是自己的傑作,卓情有些尴尬地移開眼。
又是一陣沉默。
對面的人先開口了,“安姨還好嗎?”
卓情不理解他為什麽問這個,眨了眨眼,說“好。”
“她話很多吧,”卓情沒吭聲,封重洺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以前就多,現在上年紀好像更多了,但是不會讓人讨厭,和她在一起會很舒服。”
卓情不明所以。
“她有很多小故事,你可以讓她講給你聽,她還會講冷笑話,不過不太好笑,但她自己會笑,看她笑你也會開心。”
“所以呢。”卓情不懂。
“你喜歡她嗎?”
“喜歡又怎麽?”卓情隐約意識到什麽,臉色冷下來,“她又不是我的家人,我不會因為她就不想走了。”
封重洺頓了一下,“我沒這麽說。”
卓情冷嗤一聲。
過了會,封重洺再次開口:“你去外面看了嗎?”
他硬邦邦地回:“什麽外面?我能看到什麽外面。”
“庭院。”
“怎麽?”
“不喜歡嗎?”
“不喜歡,”他假裝忘記自己每天下午蹲在花圃旁的事情,對封重洺說:“我已經變了。”
封重洺沒什麽起伏地重複:“變了。”
“對,”卓情忽然覺得生氣,“從前我有錢,有時間,喜歡弄這些小玩意,現在我沒錢了,一睜眼就要工作,這些東西在我眼裏比不上馬路邊的一毛錢。”
封重洺似乎在思考,“你之前說利益沒有感情重要。”
卓情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那也得看看是什麽感情!和一個認識幾天的人?還是滿地的破花?”他越說越覺得離譜,他不睡覺和一個醉鬼在這浪費什麽時間?他們說得上嗎?他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就算封重洺沒醉,他和他也說不上。
“你別搞這些沒用的,”卓情說:“你放我走。”
“沒用?”他的眼睛從細碎的發絲中望過來,“那什麽有用?”
“什麽都沒用!”
“錢也沒用?”
“沒用!”
“你剛才還說你想要馬路上的一毛錢。”
“……”
卓情怒瞪着他,氣不打一處來,他倆的對話怎麽跟鬼打牆似的。
封重洺喝醉,人也不對了,非和他争這些不相幹的東西,卓情忽然覺得累。
“你明天酒醒了再來和我說話。”他趕人。
封重洺說:“我很清醒。”
“你清醒個屁,”卓情瞥他,“你清醒你在這幹什麽呢。”他克制住沒說更難聽的話。
封重洺沉默了很久,久到卓情的怒氣都下去,胸膛裏空癟癟的,被子只蓋到腹部,肩膀開始冷。
“如果我讓卓文單提前出獄呢?”他突然說。
卓情神色複雜。
封重洺依舊那樣看他。
他張了張嘴巴,意識到封重洺還在和他争辯“什麽有用”的問題。
可并不是找出“有用”的就可以了。
半晌,卓情疲憊地開口:“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知道,”他捂住了頭,“我睡不着。”
卓情神情冷漠,“你應該去看醫生。”
“醫生沒用,安眠藥也沒用,煙也沒用,”他輕輕笑了下,“我最近發現酒精有一點點用。”
“所以你一喝醉就跑我這來。”
“我沒來,”封重洺的眼睛快閉上了,“是你來的,你自己過來找我的,我沒要你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一個字湮滅再唇舌間,悶頭栽在床上,眼睛徹底閉上了。
卓情縮了下腿,看着他的睡臉,緩緩吐了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