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想要去右北平郡,就要先橫穿過漁陽郡。漁陽算是幽州比較富裕的郡,可是走上十幾裏地也見不到一個村莊,等到了右北平郡之後,那就更荒涼了,偌大的一個郡只有四座城。官道也年久失修坑坑窪窪,有些路段的官道甚至被荒草給淹沒了。
走上一段路,衆人就要停下來辨明方向。好在先前探路的部曲們得知溫珣他們要來的消息,已經提前派人等在了路上,有了他們帶路,衆人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越靠近目的地,路越是難行。最初時衆人棄了馬車直接騎馬,後來連路都沒了了,衆人只能将馬拴在了路邊,靠着一雙腿穿過茂密的草叢。
灘塗周圍的草叢密不透風,溫珣跟着部曲們艱難穿過密實的草叢,那模樣實在算不上優雅。一邊走,溫珣一邊對秦闕說道:“王爺,您看到了沒?想要富先修路。鹽廠産出再多,沒路就運不出來,運不出來就賣不出價錢,所以……”
不等溫珣說完,秦闕伸手将圍着溫珣轉悠的一只牛虻拍死,無比認同道:“對對,修路,一會兒看了之後要是可以,我就給韓靖發消息,讓他派人開始修路。這該死的荒路,本王是再也不想走了。”
秦闕這等孔武有力的人走起來尚且覺得吃力,更別說溫珣了。秦闕停下腳步關切地看向溫珣:“你還行嗎?能走得動嗎?若是走不動的話我背你。”
溫珣雖然熱得滿臉通紅,汗如雨下,但是還沒到需要秦闕背的地步:“暫時還不用,還有勁兒。王爺,部曲們找到的這地方曬鹽挺好的,水份蒸發得快。”
秦闕随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應了一聲:“對,不止曬鹽快,曬人幹也快。”
穿過密實的草叢後,一大片灘塗印入眼簾,準确一點說,這是一片荒蕪的鹽堿地。潮濕的灰黑色的泥土上,随處可見析出的白花花的鹽堿,這裏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蒿草,就連逐水而居的海鳥都不見幾只。
但是這裏卻是一片極好的鹽廠,這裏背風向陽,海水幹淨又清澈,太陽還很熱烈。部曲們已經在灘塗上挖出了第一塊簡易鹽田,短短幾日,鹽田中已經有灰黃色的海鹽析出。
溫珣彎腰随手從鹽田中撈了一把潮濕的海鹽,放在口中嘗了嘗後吐了出來。鹹苦的海鹽自然比不上他們平時食用的精鹽,可是品質卻能和市面上随處可見的官鹽媲美。這麽一片天然鹽廠,竟然被端王部曲找到了,這是老天爺在賞飯吃啊。
秦闕重賞了發現鹽田的幾個部曲和鹽工,而後樂滋滋地折返到了溫珣身邊,眉飛色舞道:“他們說這裏的海水質量很好,等鹽田建成穩定之後,畝産能達千斤。若真是如此,這麽大的一片鹽田,産出的鹽足夠覆蓋半個大景了。”
端王的部曲們并不是随意在探路,在他們出發之前,溫珣就讓部曲們去幽州各郡縣尋找有經驗的工匠。這些工匠有能認礦石的,有在劉氏鹽田中幹了大半輩子的,年邁的工匠們得知是端王爺要用他們,哪怕腿腳不利落的也堅持出發。
溫珣随手丢了海鹽,眉開眼笑:“老鹽工既然這麽說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那事不宜遲,我們可以調人來開工了。”
想了想後,溫珣又補充道:“也給發現遼東郡的部曲傳訊,讓他們去附近的郡縣招人開工。等我們到遼東郡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大半個月能做太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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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闕笑了:“我已經讓秦甲分別傳給了遼東郡的部曲們傳消息了,讓他們去找遼東郡守安排采礦事宜。”跟着溫珣這麽久,這點反應速度,他還是有的。
“對了,方才我也給右北平郡的郡守傳了消息,這個鹽田,我準備讓我們的人和右北平的官員共同監管。鹽礦鐵礦還有接下來發現的一切礦脈,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裏。”
溫珣笑着點點頭:“好。”
右北平郡的官員趕來需要時間,等待的空隙中,溫珣将目光放在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他眼前的大海并不是藍色的,而是綠色,像是上等的寶石一般。
溫珣自言自語:“得有船。”
密切關注溫珣動靜的秦闕接話道:“你要船做什麽?垂釣嗎?饞魚了?”想了想後,秦闕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幽州的漁業好像沒有吳郡發達,入了幽州至今,瓊琅還沒吃過幾頓魚。
溫珣笑道:“我在算,我們什麽時候能開始組建自己的水師。”
秦闕:!!!
水師?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水師嗎?
吸了一口氣後,秦闕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瓊琅,并非是我懷疑你。只是,我們身在幽州,有必要組建水師嗎?”
幽州鐵騎天下聞名,有了鐵騎,還需要水師做什麽?對付鮮卑和夫餘用不着水師,而且北方将士多半不會游泳。
溫珣解釋道:“王爺,組建水師并非是為了抵抗外族。”說完這話後,他笑吟吟看向了秦闕,“北方将士不善游泳,可是南方将士擅長游泳啊。揚州府的水師天下聞名,王爺難道沒聽說過他們的名號嗎?”
揚州府?怎麽突然提到了揚州府?
憨直的秦闕皺着眉,一時沒明白溫珣話中的深意。
溫珣擡起手,指了指長安的方向:“天下大勢,誰能說得準?還是得早做準備比較好。”
秦闕瞳孔猛地一縮:“你是說秦璟……”
秦璟如今成了太子,他和自己的關系本就一般,等自己掌握了幽州鐵騎後,自己就是藩王中最有實權的那個。雖說自己并沒有什麽遠大志向,不想卷入是非中,但是懷璧其罪的道理,秦闕還是懂的。
溫珣豎起一根食指立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而後輕聲道:“咱幽州靠海,将來有了鹽,可以用船走水路運鹽。不運鹽的時候還可以用來捕魚,王爺,您覺得我們有沒有必要組建水師呢?”
秦闕盯着浩渺的海水沉默了,幽州靠海,若是某一日秦璟看他不順眼,發兵來攻打他,那些兵卒甚至不用經過并州冀州,他們可以從走水路從海上攻來。幽州鐵騎确實厲害,但是幽州鐵騎要對付的敵人是北方的外族。如果真出現他們想象的情況,等鐵騎調轉槍頭時,幽州內部已經被掏空了。
思考許久後,秦闕認真點了點頭:“王妃說得沒錯,要有船,要有水師。”頓了頓後,秦闕語氣凝重道:“閑時運鹽捕魚,戰時也要能扛。別人有的,我們要有;別人沒有的,我們也要有。”
溫珣緩聲道:“方才我在計算,若是一切順利,我們大約三年後可以開始組建水師了。那時候幽州局勢初定,王爺也有時間和精力了解水師。”
“組建一支水師絕非一兩年就能見到效果的,想要見效,至少得操練三五年。光是有了船還不行,還要有碼頭有港口,有配套的營房……這麽一想,我們任重道遠哪。”
秦闕目光沉沉地看着海面:“是啊。不過沒關系,一步步來就是了。”
*
見過右北平郡的官員後,秦闕等人向着遼西郡出發。
過了山海關,就是遼西郡。很多人覺得過了山海關之後就是窮山惡水的荒僻之地,其實正好相反,遼西遼東兩郡土地肥沃,很适合耕種。
之所以給世人造成這樣的印象,是因為過了山海關之後就沒有長城了。除了重要的城池有駐軍之外,其他的地方無人值守。就算百姓們在土地上種滿了糧食,等到春收秋收之際,外族就從北方長驅直下燒殺搶掠。時間長了,誰都不願意花這個心思來耕種。
溫珣他們選擇遼西種植東西,自然有他們的考量。遼西郡除了北邊有三個城池之外,南邊大片的土地全年荒蕪。除了自己人通風報信之外,敵人不會知曉這裏有一片土地。
剛過山海關,溫珣等人就看見了翹首以盼的長福和部曲們。遠遠的,大黃就快樂地向着小主人奔了過來,它利落地蹿上了馬車,一頭紮進了溫珣懷裏“嘤嘤嘤”求撫摸。
秦闕看得眼熱:“先前我一直想在軍中飼養軍犬,可是一直沒找到好品種。将來若是有機會,我要組建軍犬營。”
溫珣雙手贊成:“這個主意很好,狗子的嗅覺和聽覺敏銳,用來查探情況再合适不過了。”
來迎接端王一行的部曲一共有七八人,其中一半溫珣都認識。他笑吟吟看向了腼腆的許氏兩兄弟,客氣地拱拱手:“你們的事情我和王爺都聽說了,多虧有你們找到了那麽好的地,我們的秋耕才沒有耽誤。”
許湛清和許湛澈呲着白牙,長了老繭的手傻乎乎地摸着自己的腦袋,哪裏有先前伏擊秦闕時的傲氣和銳氣。
許氏兩兄弟找到的土地離山海關不遠,溫珣他們到達時,只見大片的平原已經被部曲們和招來的百姓開墾成了整齊的農田。景瑞帝賞賜的牛羊多半送到了這裏,放眼看去,黑油油的土地上,部曲們正有條不紊地燒荒耕田。
耕地中央出現了一座正在建設的小村落,夕陽下,村中雞鳴狗叫炊煙袅袅,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這些人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将居住在此,認真照顧田中的植物。
溫珣他們索性棄了馬車,慢悠悠地走在了田埂上。整齊的田壟中能看到一個個撒了草木灰的窩窩,每一個窩中都窩着一小塊長了芽點的土豆。
長福用吳語對溫珣說道:“阿珣哪,你知道我們那兩畝地的玉米種子種了多少畝地不?”
雖然早就知曉了具體數據,但是面對兄長時,溫珣總是格外給面子:“多少呀?”
長福伸出了兩根手指頭,驚嘆道:“兩百四十畝呀!先前在吳郡時,我每次都只留幾根玉米下來做種,其他的都被我喂雞喂鴨了,現在看來好浪費啊。”
溫珣笑眯眯的:“那不是因為我們莊子只有那麽大麽?多出來的種子沒處種啊。”
每次聽這對兄弟說吳語,秦闕就頭大,他一句都聽不懂。不過他本能地知道,這兩人是在說耕地的事情。此刻範祁正在認真地彙報:“王爺,目前我們開墾了四百畝耕地,先有三十六畝土豆,還有兩百四十畝玉米,剩下的是辣椒、南瓜……”
秦闕一愣:“玉米怎麽種了那麽多?”
先前他只聽溫珣重點同他說了土豆,這是一種畝産三百擔好吃又飽腹的作物。那時候玉米沒成熟,他也就沒多問,只知道玉米葉片看起來和高粱差不多,每一根玉米上會結兩到三穗的玉米棒。溫珣當時說,等玉米成熟了就煮嫩玉米給他嘗嘗,可後來他們忙着出門,就忘了這事了。
話音落下,範祁從袖中摸出了一個完整的玉米:“王爺您看,這就是玉米!”
秦闕接過玉米,只見半尺長的玉米棒子上結滿了橙黃色的玉米,陽光下每一粒玉米粒像是暖玉一樣散發着柔和的光澤。先前他只見過完整的玉米棒子,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剝了殼的玉米。
玉米确實像它的名字那樣,玉石一般的大米。
範祁指着一粒粒整齊的玉米粒道:“王爺您看,這麽一粒小小的種子,就能結出兩個這麽大的玉米棒子。屬下稱了一下,兩個玉米棒就有一斤一兩。”
秦闕:???
範祁激動得雙目放光:“畝産一千多斤哪,玉米杆子還能喂牛羊!溫大人說玉米特別好吃,比土豆還好吃,又香又甜。”
秦闕:!!!
畝産一千多斤?又香又甜?
阿珣竟然藏着這樣的寶貝,是想給自己一個驚喜嗎?
範祁已經開始期待了:“屬下真的迫不及待等着秋收了。”
秦闕瞅着手中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回頭看了看和兄長談笑的溫珣,眼中迸發出了驚人的神采。光是憑着土豆和玉米兩種植物,他家阿珣就能高官厚祿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樣的一個人才,被他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