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黃呼呼的小狗崽半點不怕生,放在地上之後,它就倒騰着四條小短腿,快樂地在營房中跑來跑去。溫珣看得直樂呵:“它看起來好像小時候的大黃啊。”
聽到溫珣的話,路過的許湛清慢悠悠地說道:“它好像就是大黃的崽。”長福帶着大黃到第一村指導工作的時候帶上了大黃,那段時間許湛清經常看到大黃往百姓們的村子裏面跑。整個村的狗只有大黃是黃色的,按照時間算算,小奶狗就是大黃的崽。
聞言溫珣捧起了小狗細細端詳了起來,小奶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會用烏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溫珣,短短的小尾巴努力地搖着。溫珣看了片刻後笑了:“哎呀,我們家大黃有寶寶了,阿兄看到你一定會特別高興!”
這時秦闕從院外走了進來:“阿兄怎麽了?”
溫珣笑道:“沒什麽,這小狗是大黃的崽,我想帶回去給阿兄養。對了,東西都發下去了嗎?”
百姓們呼啦啦一擁而上,丢下東西就散開了,溫珣和秦闕就算想推辭都無法推辭。想要物歸原主不太可能了,二人商量了一陣後,索性給村子的每一戶人家發兩斤肉一鬥米,總不能讓老百姓吃虧。
秦闕應了一聲:“嗯,發下去了。”說完他一屁股坐在溫珣身側,看着空空的院落雙目放空。
見秦闕這幅模樣,溫珣将小狗放下,摸摸它的腦袋讓它自行玩耍去了。而後往秦闕那邊挪了挪,緩聲問道:“行遠?怎麽了?心情不好?”
秦闕搖了搖頭,神色複雜道:“不是,只是有些……怪怪的。”
溫珣沒說話,只是用溫柔的眼神看向秦闕。秦闕扯着唇角笑了笑:“我從沒想到會得到百姓的饋贈。”
身為皇子,秦闕習慣了施舍百姓,不管是去涼州衛還是到了幽州,一路上他都是以上位者的姿态保護着他遇到的百姓。這還是第一次收百姓的東西,感覺挺複雜的。
秦闕呼了一口氣,擡眼同溫珣對視:“聖賢書上說,民心民意很可貴,能幫助天子坐穩天下,聖人教導皇子皇孫們如何作勢如何利用民心,往常我對此是不屑的。在我看來,能被操縱利用的東西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現在……瓊琅,我發現民心不是算計能得來的,民心民意很可貴,想要得到它只有付出同樣的真心實意。”
“我從沒想過要從百姓那裏得到過什麽,因而也從沒将他們放在重要的位置。哪怕你經常對我說,我的子民不止是能打仗的部曲,還有幽州百萬的百姓,我聽了也只是随意地點點頭。”
“我随手而為的事情,卻得到了百姓的尊重和認可,他們……他們……那些東西在我看來稀松平常不值一提,可卻是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寶貝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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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闕的目光落在快樂奔跑的小狗身上,聲音中帶着前所未有的慎重:“瓊琅,我開始明白你對我說的那些話的意思了,我是真的想為幽州的百姓做些事情了。”
話音落下後,秦闕卻沒聽見溫珣的回應。他轉頭看去,就見溫珣眼神複雜,神情嚴肅。想到方才自己說了什麽,秦闕讪讪笑了,“聽我說了這些,你是不是對我有些失望?有很多你對我說的話,其實我并沒有在意。你是不是想罵我?”
話音落下,秦闕覺得自己的手背上一暖,定睛看去,是溫珣修長的指尖落在了上面。溫珣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平日裏我對你說了太多話,你怎可能每一句都記住?你還記得先前我對你說的‘君子論跡不論心’?行遠,不管你出于什麽目的想要對百姓好一些,對于百姓而言,他們能得利就是好的。”
秦闕反手握住了溫珣,認真道:“以後你說的有關民生的事情,我再也不會反對了。”
溫珣樂了:“這什麽話?我又不是聖賢,我說出口的話哪裏都是正确的?咱該商量還是要商量,若是萬事都依我,那不成了一言堂了嗎?”
秦闕聞言颔首:“對,聖賢都會犯錯,何況你我,确實要多商量商量。”
見秦闕心情好了不少,溫珣寬慰道:“行遠,你知道我最喜歡你身上哪一點嗎?”
聽見溫珣說喜歡自己身上的特質,秦闕下意識坐直了身體:“哪點?”
溫珣的聲音不緩不急,“我喜歡我們家行遠有自己的原則,能聽得進話,能知錯就改。”
秦闕吸了一口冷氣,半晌後難以置信地問道:“就這?沒了?”
溫珣坦率的笑了笑:“不要小看這點。身居高位者見慣了別人的阿谀奉承,時間長了就會固執己見,能聽得進話,就證明你不是剛愎自用之人。聽得進話還能知錯就改,就證明你一直在進步。”
秦闕咧嘴笑了笑,笑完了之後神情就落寞了下來:“張岩給我做幕僚時,總是說我難成大事,所以他才會背棄于我,沒曾想瓊琅你會覺得這是個優點。”
溫珣緩聲道:“那是他的問題,反正在我看來,行遠很好。”
秦闕徹底被順毛,伸手将溫珣摟在懷裏,蹬鼻子上臉地要求道:“有多好?我要聽瓊琅多誇誇我。”
溫珣深深看着秦闕的眼眸,笑道:“那可太多了,一只手數不過來。”
秦闕低頭在他耳邊輕聲道:“不着急,晚上你慢慢數給我聽。”溫熱的氣息撞在溫珣耳垂上,溫珣老臉一紅,掙紮着從秦闕懷裏退了出來,這人真是越來越沒個正形了。
在第一村呆了幾日後,秋收就差不多結束了。第一村的地窖裏存足了來年的種子,剩下的種子要跟着溫珣等人回薊縣。
幽州的冬季來得格外早,返程的路上,天上落下了潔白的雪花。車廂中點了碳爐,熱氣烘得人昏昏欲睡。溫珣将車簾掀開了一條縫,讓冷風能透進來:“也不知師祖他老人家有沒有出發,一路冷不冷?”
秦闕伸手摸摸溫珣的手背,眉頭皺起:“你就別擔憂你師祖了,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你阿兄果然沒說錯,到了冬天你的手腳冰涼。大小夥子氣血不暢,難怪你師父說你嬌氣。”說罷端王爺掀開自己的衣襟,将溫珣的雙手揣在了懷裏,“還是讓本王給你捂捂吧。”
溫珣本想拒絕,可是秦闕的懷抱太溫暖了,比碳爐的溫度都要合适,于是身體放棄了掙紮,嘴上還在堅持:“王爺,我真不冷。手腳涼也不是什麽大事,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秦闕瞅了溫珣一眼,不服氣地嘀咕着:“哪裏是從小到大,分明是落水之後留了後遺症。”長福對他說,瓊琅小時候求學坐船時落了水,那時候正當冬天,等船上的人将他從水中救起時,他已經受了涼。那之後每年冬天,他的手腳總是冰涼,寒風一起還容易生病。
溫珣将秦闕的嘀咕聲全部聽進去了,眨眨眼後,溫珣無奈嘆了一聲:“阿兄怎麽什麽都告訴你。”
秦闕隔着衣衫用掌心去搓懷裏的兩個冰坨子,“你是我的王妃,我關心你不是正常的嗎?”頓了頓後,他建議道,“方才你說擔心師祖受寒,不如我們轉道去接他老人家?前方官道可以轉道至範陽,我讓秦甲先送種子回去,我們取道範陽?”
溫珣想了想後應了一聲:“也好,反正沒幾天就到竣工宴了,提前将師祖接到王府住幾日,也好讓師祖和師伯他們見面說說話。”
風雪中,端王的車隊一分為二,一隊朝着薊縣方向開去,另一隊轉彎向南。
*
前些日子,範嶺收到了家書,他外出游學的爺爺和叔伯們要歸家了。得知消息後,範嶺請了假,雇了馬車,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家的方向出發了。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只會吃喝玩樂的敗家子了,他可是為端王效力的文藝兵部部長了,如今他的文藝兵部已經發展壯大,裏面已經有十幾名部曲了。
掐指一算,他也算是個什長了。這要是回去告訴爺爺和太爺,誰還敢說自己是纨绔?!
一路風馳電掣頂霜冒雪,驢車終于進了範陽城。範嶺摸了摸衣袖,順利摸出了二兩銀子,可別小看這二兩銀子,這是他入部曲大營至今攢下來的。自己能賺錢了之後,他才知曉,原來每一個銅板都來得這麽不容易啊!
想當初他出去喝個花酒都得問太爺要十兩銀子,現在看來,确實是自己不懂事了。
不過沒關系,從進入部曲大營的那一日開始,纨绔子弟範嶺就一去不複返了。如今的範嶺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範嶺,是深知民間疾苦的範嶺。
“去城東老胡家買肉餅,太爺愛吃他家肉餅。再去南市的崔氏酒館打兩斤高粱酒,爺爺喜歡那一口。”範嶺美滋滋地盤算着,驅使着驢車往目的地走去。
花光了銀錢換來了給家人的小禮物後,範嶺美滋滋向着範府的方向前去。還沒到範家大門前,他一眼就看到了幽州鐵騎。範嶺呵呵一笑:“區區鐵騎,也敢在我家門前造次?”
如今幽州誰不知道端王爺快要接手鐵騎了?那衛椋和自家作對這麽久,現在才想辦法尋求合作之道?
晚了!不幹!他堂堂端王府部曲大營文藝兵部部長範嶺第一個不同意!
範嶺本想驅趕着驢車停在範府門前,讓大家看看自己的威風,然而鐵騎的人馬太多,他只能慫慫地将驢車停在了巷口,然後提着點心和酒水裝成求學的學子向着大門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門前,範府中走出了一行人,範嶺一眼就看到了他家太爺,他的爺爺,還有範府一群只有過年才能見到的親戚們。範栗身邊那個長身玉立的青年,不是端王妃又是誰?!最可怕的是,端王爺竟然也在!
一瞬間範嶺的大腦瘋狂運轉,這又是什麽情況啊?
這時範嶺就聽溫珣對自家太爺說道:“師祖和師伯坐前面的馬車。”然後自家太爺滿臉欣慰地輕拍溫珣的手背:“瓊琅啊,有心啦。老夫這麽多的徒子徒孫,只有你和你師父最貼心啊。”
一瞬間,範嶺大腦一片空白:“啊?”
什麽情況?
端王妃和他的師父難道是太爺的學生嗎?!啊……若是如此,那自己先前遭的那些罪算什麽?
範嶺手中的油紙包“啪嗒”一聲落地,一瞬間,範嶺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油紙包中的酥餅一樣,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