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梁暮秋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麽——”
他滿眼都是震驚,話還沒問完,路邊停着的一輛轎車的車門忽然打開,梁宸安從車裏下來,小鳥似的張來雙臂撲進他的懷中。
梁宸安驚喜萬分,一把将梁宸安抱起來,在他左右兩邊臉蛋各狠狠親一下,接着看向厲明深:“你們怎麽來了?什麽時候來的?”
厲明深目光明亮,看着他說:“昨天早上的飛機。”
梁暮秋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差不多就是梁宸安上次跟他打視頻之後,他伸手掐了掐梁宸安的臉:“小壞蛋,不告訴我是不是?”
梁宸安笑嘻嘻地摟緊他的脖子,緊接着又把臉埋在他的肩膀,喃喃說道:“秋秋,我好想你啊。”
梁暮秋鼻子一酸:“我也想你。”
雪勢漸長,短短幾分鐘,厲明深的黑色大衣就覆上一層淡淡的白。他伸手從背後攬住梁暮秋,虛虛的,只指尖觸碰梁暮秋的外衣,說道:“先上車。”
厲明深在同間酒店的頂層訂了一個套房,外面是寬敞的會客廳和步入式衣帽間,裏面是兩間相鄰的卧室。
正好梁暮秋的房間第二天就要到期退房,他也不忸怩,直接把行李連同給梁宸安買的禮物一道搬過去,看到禮物的時候,梁宸安眼睛都亮了。
梁宸安坐在沙發拆禮物,梁暮秋把行李箱拉到其中一間卧室,出來的時候厲明深正在打電話。
梁暮秋停下,倚在門邊看過去。厲明深已經脫掉長外衣,上身在襯衫外套了一件格紋的羊絨背心,下身是黑色西褲,腳下踩着酒店提供的拖鞋。
房間裏開着充足的暖氣,他邊打電話邊将領口的扣子解開兩粒,斂着眉目,薄薄的嘴唇張合,神情冷峻地對着手機說些什麽,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梁暮秋正這樣想,就見厲明深毫無預兆地朝他看過來。
梁暮秋一時愣住,厲明深對他笑了笑,對着電話說兩句就挂斷,緊接着朝他走來,到他面前停下,看着他卻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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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暮秋下意識站直身體,回避了厲明深的注視,又忍不住看過去,問道:“看我幹嘛?”
他心中存着一個疑惑,那就是在禮堂裏看到的那個身影究竟是不是厲明深,那兩杯香槟在身體內發酵,催動着梁暮秋直接問了出來。
“是我。”厲明深說,“一下飛機我就帶冬冬過來了,正好趕上。”
梁暮秋牙齒咬住嘴唇的軟肉,又咬又磨地,把本就鮮紅的嘴唇弄得更加紅潤。一想到自己那番感謝詞都被厲明深聽到,他整張臉都要熱起來。
厲明深又朝他走近了一步,燈光從他背後照來,将他的影子投在梁暮秋身上,梁暮秋忽然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不暢,雙手無處安放般,只好抓住了門框。
厲明深微微低頭注視他,開口說道:“我聽到你說要感謝一個人,所以是誰?”
梁暮秋感覺臉更熱了,梗着脖子反問他:“你不知道?”
厲明深說:“或許知道,但又怕自作多情,不如你告訴我明确的答案。”
離得近了,梁暮秋甚至能感受到厲明深說話時胸腔的震動,餘光能看到他衣領後不停滾動的喉結,似乎比一般人的要大,至少好像比他大。
他呼吸不穩,自己的喉結也不自覺滾了一下,耳根紅透卻裝得面無表情說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哪個好心的無名氏,哦,說不定是田螺姑娘。”
厲明深沒忍住笑了一下,還想說什麽,梁宸安的聲音先響了起來,大聲喊“秋秋”。
梁暮秋應一聲,看了厲明深一眼,繞過他朝沙發走去。
沙發周圍都是被拆掉的購物袋和包裝紙,梁宸安最先拆掉巧克力,嘴裏吃着巧克力又去拆樂高機械車,發現裝機械車的袋子裏有一張花花綠綠的傳單,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看清上面內容,他興奮起來,揮舞着大喊梁暮秋。
梁暮秋拿過那張傳單,上面印着過山車和旋轉木馬,是個新開的游樂場,大概是走在路上有人發給他被他随手塞進購物袋裏,他都沒注意。
梁宸安從沙發爬起來,光腳踩在墊子上,晃着梁暮秋的胳膊期盼地看着他說道:“我想去玩。”
梁暮秋原定第二天回國,機票都訂好了,但在看到梁宸安的時候他就決定先不回去了,打算陪梁宸安痛痛快快地玩幾天,剛才已經跟組委會聯系退掉了機票。
厲明深也走過來,從梁暮秋手裏抽出那張傳單,借光看起來。梁宸安于是又去晃他的胳膊:“叔叔,我想去玩。”
厲明深先看梁暮秋一眼,見他不反對才說:“好,我看看怎麽買票。”
梁宸安歡呼一聲,在沙發上蹦起來,梁暮秋順勢抱住他,梁宸安雙腳勾着他的腰,像只樹袋熊似的緊緊攀在他身上。
梁暮秋被他情緒感染,覺得幾天不見,梁宸安似乎活潑不少,問道:“這麽有精神啊?”
厲明深帶梁宸安飛過來,這是梁宸安第一次坐飛機,頭等艙座位寬敞,可以翻身,還能放直了睡覺。
梁暮秋聽了都羨慕,問:“不害怕嗎?”
“不害怕。”梁宸安說,“飛機好大啊,我還想坐。”
“回去就能坐了。”梁暮秋說,“你要是喜歡以後經常帶你坐。”
兩人說話的功夫,厲明深已經搞定門票,兩大一小的親情套票,正适合他們。
這一夜梁暮秋陪着梁宸安睡,原以為時差的關系梁宸安會睡不着,沒想到他往梁暮秋懷裏一鑽,眼睛剛閉上就進入了夢鄉。
隔天早上在酒店吃過早飯,三人直奔游樂場。隐身多日的太陽也終于出來了,燦爛的陽光很快融化掉房頂和樹梢的積雪,只剩背陰的地方還有點點殘白。
游樂場在近郊,建成後剛開放不久,人卻不少,大多是帶孩子來的家長,也有約會的情侶。
梁宸安對過山車最感興趣,入園後直奔那裏,老遠就看到蜿蜒曲折的軌道,有些地方甚至360度大回環,走近後更是能聽到人群止不住的尖叫。
梁宸安捂着耳朵,邊笑邊說:“好吵啊。”
梁暮秋光聽聲音都感到心髒撲通撲通,問梁宸安:“真的想坐?”
梁宸安使勁兒點頭。
可惜厲明深去詢問工作人員的時候,卻被告知102厘米以下的孩子不能坐,梁宸安還差一小截,對着那條限制高度的橫線比了比,有些不高興。
梁暮秋倒是高興了,不小心表現出來,厲明深見狀問他:“你是不是不敢坐?”
梁暮秋不服氣地挑了下眉毛:“誰說我不敢。”
厲明深笑了一下,沒有拆穿他。
梁暮秋不理他,向工作人員打聽哪些項目梁宸安可以玩,帶他去坐了大人可以陪同的海盜船。
梁宸安又害怕又興奮,坐在了最刺激的最後一排,海盜船向下俯沖的時候,他就閉着眼把頭埋在梁暮秋臂彎裏,等蕩到最高點的時候又忍不住睜開眼,借着所處的高度看四周的風景。
梁暮秋發現他膽子比以前大了許多,在陌生環境面對陌生的人也不像之前那樣局促。
厲明深本想坐在梁宸安另一邊,有個可愛的小姑娘想跟梁宸安坐一起,厲明深只好讓出位置,改坐梁暮秋旁邊。
海盜船不僅前後,還會左右擺動,當擺向厲明深那一側時,梁暮秋被慣性帶得向後,後背緊緊靠在厲明深胸口,靠得太緊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厲明深衣服底下硬邦邦的肌肉。
周圍是不斷響起的尖叫,強烈的失重感讓梁暮秋心跳加劇,等從船上下來的時候腿都打軟,但也的确感到很刺激。
厲明深頭發被風吹亂,有幾縷甚至豎了起來,與他平日沉穩嚴肅的形象判若兩人,梁暮秋忍不住笑。
厲明深也不惱,任他笑,末了還問:“開心嗎?”
梁暮秋清清嗓子:“還行吧。”
游樂場随處可見流動餐車,邊上正好有個賣華夫餅的,香味飄出老遠,梁宸安盯着直咽口水,梁暮秋給他買了一個。
香脆的華夫餅淋上熱巧克力,再撒點彩色的糖粒,光看就叫人食指大動。
明明很想吃,梁宸安還是堅持讓梁暮秋吃第一口,等梁暮秋吃完,他又舉着華夫餅對厲明深說:“叔叔也吃。”
厲明深彎腰就着梁宸安的手也咬一口,就挨着梁暮秋的那一口,兩人的牙印疊在一起。
梁暮秋懷疑他故意的。
梁宸安這才捧着華夫餅小口小口地吃,巧克力醬沾到嘴唇上,梁暮秋拿紙幫他擦掉,叫他“小花貓”,擡頭就見厲明深在看他。
正莫名,厲明深忽然說別動,緊接着也拿出一張紙,擡起手到他唇角輕輕擦了一下。
梁宸安在旁邊笑:“秋秋才是小花貓。”
梁暮秋臉一紅,瞪了厲明深一眼。
厲明深若無其事地把紙巾團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裏,抱起梁宸安說道:“冬冬,我們去前面看看還有沒有好玩的。”
厲明深單手抱梁宸安也不費力,悠悠地走在前頭,梁暮秋跟在後面。
園中不少小朋友都被家長抱在懷裏,擦身而過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忽然喊道:“爸爸爸爸等一下等一下!”
她聲音不小,說的又是中文,梁宸安不由看過去。那小女孩跟梁宸安差不多年紀,穿着粉色羽絨服,頭上戴着可愛的米妮卡通發箍,被一個黑發青年抱在懷裏,半邊身子都要探出來,直勾勾盯着梁宸安手裏的華夫餅問:“你這個在哪裏買的?”
梁宸安眨眨眼,伸手往海盜船一指。
“謝謝你呀,看起來好好吃哦。”小女孩眼睛放光,又對抱着她的男人說道,“爸爸快快,我也要吃。”
梁暮秋的目光落在抱着她的黑發青年身上,對方同樣用中文說道:“你好重啊,我抱不動,讓你爸抱你。”
緊接着他就把小女孩移交給了旁邊的一個金發男人。
小女孩又切換成英文:“Daddy hurry,I wanna eat that!Hurry!”
金發男人抱着小女孩往前走去,黑發青年悠閑地跟在後面,注意到梁暮秋的目光,也朝他看來,露出和善的笑容。
梁宸安也同樣看着這一“家”人,梁暮秋見他舉着華夫餅半天不吃,故意問:“不好吃呀?那都給我。”
梁宸安這才回神,手往後縮:“吃吃,我還要吃的。”
原以為只是一面之緣的小插曲,沒想到梁宸安去坐旋轉木馬的時候,又遇上了那個小女孩。
梁宸安選了一匹白色的馬,坐上去後就有工作人員來幫他綁好固定帶,他有些緊張,緊緊抱住馬頭,又往梁暮秋看去,梁暮秋站在圍欄外對他揮手,梁宸安于是松開一只手也揮了揮。
小女孩就是這時候走過來的,選了梁宸安旁邊的一匹馬,梁宸安的視線立刻被吸引過去。
小女孩坐好,腰上也綁好固定帶,同他對視了好幾秒,認出他來,問:“你為什麽看我?”
梁宸安朝圍欄外望去,不出意外看到了小女孩的兩個爸爸,米妮發箍就戴在其中一人的頭上。他看看那站在一起的兩個男人,忍不住問:“哪個是你爸爸?”
小女孩調皮地眨了眨眼說道:“都是我爸爸。”
梁宸安驚訝又困惑:“你怎麽有兩個爸爸?”
“我為什麽不能有兩個爸爸?你不是也有兩個爸爸嗎?”
“不是的。”梁宸安解釋說,“那是我叔叔和舅舅。”
小女孩睜大眼睛,似乎有些難以相信,過了一會兒問道:“是你舅舅和叔叔?那他們生活在一起嗎?”
梁宸安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伴随着動聽的音樂,木馬開始旋轉。小女孩騎在馬上抱着馬頭沉默,等轉回開始的位置時,她又往外看一眼,問梁宸安:“哪個是你叔叔啊?”
梁宸安說:“個子高的那個。”
小女孩睜大眼睛看過去,直到轉到看不見的時候才扭回脖子,大聲對梁宸安說:“可你叔叔看起來很喜歡你舅舅啊,為什麽他們沒有生活在一起?”
這回輪到梁宸安睜大眼睛。
小女孩接着說:“我爸爸說的,喜歡的人就要生活在一起。你看你叔叔看你舅舅的眼神,跟我Daddy看我爸爸的時候一模一樣,所以他肯定喜歡他,所以為什麽他們不生活在一起?”
梁宸安有些暈,等旋轉木馬又轉回原點的時候,他再一次扭頭看去。梁暮秋雙臂搭在圍欄上,正舉着手機在給他拍照,而厲明深站在他的旁邊,一只胳膊也搭在圍欄上,卻是在側頭看着梁暮秋,神情專注,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全世界就只有梁暮秋這麽一個人。
梁宸安不說話了。
梁暮秋拍了不少照片,有一張特別滿意,沒忍住發了朋友圈,立刻收獲孟金良的點贊。梁宸安從木馬下來就往他懷裏鑽,他把梁宸安抱起來,梁宸安就把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怎麽了這是?
梁暮秋敏銳地察覺梁宸安情緒的變化,同厲明深交換一個眼神,明明上去的時候還挺開心的。
“冬冬,”梁暮秋喊他,“還想不想玩了?”
梁宸安搖頭,像忽然被霜打了的茄子有點蔫。
厲明深也看不出原因,正好快中午,提議道:“找地方吃飯吧。”
他們在海洋館的水下餐廳吃了午飯,又看了一場海豚表演,梁宸安還是蔫蔫的,正好梁暮秋接到電話,大賽組委會讓他提交一份個人簡介展示在賽事官網上,三人便返回酒店。
回程路上厲明深開車,他握着方向盤,能察覺後座梁宸安的視線時不時落在他的身上。
等到酒店,梁暮秋在外頭的沙發上用電腦寫材料,梁宸安看了厲明深一眼,眨了眨眼,沉默着往卧室裏走去。
小孩藏不住事,厲明深看出他有話想說,很快跟上。
到卧室,梁宸安爬上床邊坐下,厲明深在他面前蹲下,用平視的姿态看着他問道:“冬冬,是不是有話想說。”
梁宸安咬着嘴唇,這個習慣同梁暮秋有些像,是他在猶豫的表現,厲明深也不催促,耐心地等他自己開口。
外面傳來梁暮秋敲鍵盤打字的聲音,梁宸安越過厲明深的肩膀朝外看去,很快視線又回到厲明深的身上,看着他輕聲問道:“叔叔,你是不是喜歡我舅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