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藍莓 回國

第19章 藍莓 回國

那是姜末第一次在華麗的晚宴上見到這樣狼狽的“客人”, 或許也稱不上是客人。

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襯衫,渾身髒兮兮的,右耳還裹着一層紗布, 但是那張臉卻格外鋒利漂亮, 眼睛漆黑, 直勾勾看着她,愣住了。

那是沈卻第一次見到姜末。

他永遠記得那天姜末的樣子。

黑藍底色的星星長衛衣, 彎刀工裝褲, 腰間系了條波點藍少年感腰帶, 松垮地垂着。

她還背了一斜跨黑包, 帶着頂黑色鴨舌帽, 帽子下面的小臉精致白皙,柔軟長發被燙了微卷, 像是洋娃娃般。

女孩背後是幾萬水晶燈灑落的光芒,将她襯得如玉似霞。

與那些層疊衣裙白粉輕紗完全不同的美。

是一種痞氣與帥氣相得益彰的美,狡黠的黑眼珠骨碌碌的轉動,笑起來眼尾帶着小狐貍似得鈎子。

怎麽看怎麽好看, 小沈卻覺得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窗外的雨停了,短暫潮濕的月夜, 連着短暫潮濕的黑夜一逝而過的短暫。

天亮了。

姜末睡醒時,暖黃色的光線攏在白色的窗簾上,将外面的樹影枝丫影子絮在棉布上。

燒退了, 她渾身都是汗津津又幹燥後的感覺, 粘膩又不舒服, 起床時發虛,踩着拖鞋的腿發軟。

塔爾卡端着水壺和食物進來時正瞧見這一幕,連忙放了手裏的東西去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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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卻和她說了姜末生病的事情, 塔爾卡就晚一些做了面條給她端到屋子裏來,還燒了盆熱水,方便姜末擦身體換上幹淨的衣服。

索性姜末這次帶來的行李多,換下那身被汗水濕透的,又坐下吃了面條,喝了暖烘烘的烤奶茶,身體舒服了不少,鼻尖和臉蛋肉眼可見的帶着淡淡的健康的紅色。

沈卻說要教她,當真是在認真的教她。

塔爾卡家除了兩個孩子和自己睡的房間,還多分出來東西兩個房間,沈卻他們來的時候,将陽面的房間分給了姜末,他住的陰面。

房間小,卻收拾得幹淨利索,東西規整得像是樣板間,桌子上幹淨到只有攤開的筆電、黑色硬皮的本子和一只沉甸甸的鋼筆。

和姜末亂糟糟豬窩一樣的房間形成鮮明對比。

沈卻站在窗邊,在等她。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看到姜末敲門後慢吞吞地走進來。

坐在一邊,擡頭,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生怕他反悔一樣。

她眼睛很漂亮,一直都是,漆黑的瞳仁在陽光下帶着一種淺淡的棕色,像是矢車菊、桔梗與金色的小麥。

帶着一種生機勃勃的旺盛。

“我們第一步要做什麽?”姜末坐着也不老實,兩條小腿懸在半空,晃呀晃。

她穿着黑色圓頭小皮鞋,白色棉襪子,包裹到清瘦的腳踝。

昨晚下了雨,氣溫有些冷,沈卻呼吸時有細小的白色霧氣在半空。

“切斷哺育式的經濟供給,從思想上重建地基,才能壘起高樓。”他說。

男人的嗓音聽起來莫名的踏實感,像是給姜末無措的茫茫空白指引了一條清晰可見的路。

“可是,”姜末斟酌着,“這裏千千萬萬代的人都是這樣生活過來的,怎麽會突然改變呢?”

沈卻半個身子被攏在光影裏,他眉毛顏色很深,五官立體,“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如果一個性別一直都站在另一個性別的肩膀上,只有被踩在腳下的那個才能感受到疼,感受到疼,就有不忿者。”

“不是沒有,只是沒有找到。”他說。

“所以我要怎麽找到她們?”她問。

“這是你要做的事情了。”沈卻說。

他的眼睛如此坦然而直白的看着她,“我相信你能做到,姜末。”

“剩下的路靠你自己來走。”

沈卻從自己的私人賬戶裏劃走三百萬,當做重新啓動慈善捐款的資金。

這是他給姜末的第二次機會。

姜末拿到這筆錢時,沈卻已經回到了松明,組裏的任務繁多而雜亂,他不能一直陪她在這裏幹耗着。

這本就是她犯下的錯誤,無論改正還是善後,都應該她自己做來才有意義。

姜末發現她越來越看不懂沈卻了。

說他冷酷無情也好,說他是渣男也好,說他愛慕權勢也好,他卻又有着極其細膩的心思。

能真的設身處地的為當地女性考慮。

甚至自掏腰包給姜末填上這塊空缺。

他說教她也不是假的。

即便回到松明處理的事情很多,幾乎不可避免天天加班的局面,沈卻還是會在每晚騰出十幾分鐘的時候和姜末溝通,談論進度以及她遇到的問題。

忙的時候也會打語音,透過聽筒聽到那邊女孩絮絮叨叨的聲音,興奮快樂,說到她今天又做了什麽什麽。

今天将村子裏的女孩們組織起來。

今天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保護女嬰的行動中來。

今天有幾個首陀羅婦女也加入進來。

今天她帶領村子裏的婦女們開了茶館,出了一筆資金用來購買茶碗餐具等等。

村子裏的女性們能自己賺得錢,越來越少的人會魯莽到去殺死女嬰,甚至之前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人們抱頭痛哭,洗心革面。

越來越多的女孩獲得了新生。

那筆錢沒有直接給她們,卻成為了她們往上攀登的臺階。

直至此刻,姜末才明白沈卻當初阻攔的含義。

.......

姜末回國那天,當地一對兒明星夫婦拍戲路過這個村子,得知了這件事,将保護女嬰的思想拍成一則廣告。

這件事得到了廣泛的關注,松明的工作人員親自來當地支持工作的事情也上了國內媒體。

沈卻帶的小組,上到領直系領導,下到每一位組員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獎勵與提拔。

尤其姜末,Lily專門找她談話報喜,說只要拿到畢業證,上面表示只要她願意留在松明,松明願意敞開大門歡迎。

真是一重山有一重山的錯落,翻過這座山,你才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什麽。

換作前幾個月的姜末,真是報了被開除的心咬牙幹到底。

沒想到情況變化這麽快。

徐雨嫣羨慕的兩眼冒星星,雙手托腮看着姜末,賀蘇言接水回來對姜末腼腆一笑,“姜末,你太厲害了。”

那天晨會結束時,沈卻叫住了她。

再次回到津城,已是隆冬,窗外的雪花飛舞,片片撞落在玻璃窗上。

沈卻剛剛同徐助理交談完工作,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還沒來得及摘。

他起身,襯衫皎白如月與象牙,熨燙的沒有一絲皺褶,淺淡的雪松香襲來。

“怎麽了?沈組長。”姜末懷裏抱着剛剛發下來布置的任務,歪着頭看他。

“恭喜。”他說。

男人看着她,漆黑桃花眼中正經無比。

姜末看着他,忽然想到,這樣一張臉,如果去做鴨子該多搶手。

她笑起來,眼睛也彎起來,小狐貍一樣狡黠,“沈組長,只有恭喜嗎?”

“不然?”沈卻挑眉。

“我教給你,恭喜人應該這樣。”姜末忽然上前一步。

寬敞的會議室裏空無一人,暖氣開着,她湊上來的快而迅速,猝不及防。

沈卻沒有後退。

女孩伸出手來,柔軟而溫暖的手忽然握住男人垂下來的手掌,輕輕的,柔軟的,一握,倏然松開。

沈卻的手還懸在半空,面前的人早就跑遠了。

馬尾辮一甩一甩的,抱着東西還哼着歌,跑得比兔子還快。

沈卻低下頭來,掌心剛剛的觸感仿佛還殘存在其中。

溫暖,卻又那麽真實。

-

“賀蘇言你快去收拾東西,一會兒下班時候一樓大廳見,咱們去給姜末慶祝慶祝。”徐雨嫣路過賀蘇言的辦公桌時敲了敲,“喂,蘇言弟弟,你怎麽最近都心不在焉的?”

賀蘇言正在工位上發呆,冷不丁被徐雨嫣敲桌子吓了一跳,回過神來,有些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剛剛在想事情走神了。”

徐雨嫣白他一眼,“你晚上來不來,咱們幾個的小局兒,盡情吃喝玩樂,沒外人。”

“晚上啊,”賀蘇言遲鈍了一下,驀然低頭看到手機震了震,上面微信彈出來條消息,瞳孔一緊,縮了一下,臉色蒼白,但是他面色如常,沖徐雨嫣抱歉的笑一笑,“真不好意思,我晚上要去接小妹放學,還要給她做飯輔導她做作業,快寒假了,她們要期中考試,可能騰不開,這樣,我一會兒給你和姜末買青提奶茶賠罪,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去。”

徐雨嫣“切”了聲,撇撇嘴,“好吧好吧,看在青提奶茶的份兒上,原諒你啦,我還要一份樹莓小蛋糕。”

賀蘇言笑道:“沒問題。”

等徐雨嫣走遠,賀蘇言才從桌子下面收回拿手機的手,他整個小臂都在發抖。

如果現在徐雨嫣經過一定能看出他的異樣來,平常都安靜老實吃苦耐勞的大男孩,頭一遭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手機屏幕被點亮。

上面那條消息還是剛剛發來的。

【Z:今晚來我這兒】

對方是個黑色背景的香煙頭像。

只一句話,叫賀蘇言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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