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真的要親嗎?”子燕輕輕地問了一句。

謝逸坐在椅子上, 少年側立在他面前,這樣看來更加居高臨下,特別是子燕微微向前俯身問他的時候, 謝逸沒來由感到一陣似有若無的壓迫感。

“不是你要的麽?”謝逸反問道。

子燕想要解釋, 但看了一眼謝逸, 忽然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謝逸輕咳一聲,擡眸望着子燕, “不親也罷。”

“親。”子燕一聽這話就急了,“親的。”

他連忙湊過來, 但動作太快, 直接撞到了謝逸的腦門兒上, 謝逸哎喲一聲,“你腦子是石頭做的吧?”

子燕更慌了,“世子, 我弄疼你了。”

謝逸從鼻子裏發出一道哼聲,不置可否。

子燕怯怯地打量着謝逸的神情, “世子, 你還要親嗎?”

謝逸一拂袖, 撇着嘴角, “不用了, 我才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哦。”子燕應了聲,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

謝逸佯裝看書, 但好半天都沒翻過去一頁,心緒正煩躁着, 又見子燕一直守着他, 跟個木樁子拄着似的, 沒來由又生起氣來。

“守着我做甚?”謝逸沒好氣地問道。

子燕啊了一聲, 像是在思考什麽,突然回過神來,嗫嚅着嘴唇,“要不,要不……”

“要不什麽?”謝逸問。

子燕輕輕擡起眼眸,“世子,要不我坐你腿上,給你笑一個?”

“啥?”謝逸驚得不敢置信。

子燕輕聲道:“世子不想這樣麽?”

謝逸這才想起方才子燕剛一進門就調戲他的話,頓時有些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恰在這時,提膳的片甲回來了,在餐桌上布置好,進來叫謝逸用膳。

謝逸這才松了一口氣,騰的一下起身,路過子燕時扯了一下對方的胳膊,壓低聲音道:“你安分點,別動不動就搞那些。”

“哪些?”子燕不明白。

謝逸又哼了一聲,“你自己知道。”

他哪兒能說得那樣直白?那還要不要臉了?自從昨晚爬床那事發生以後,謝逸就覺得子燕這小子怪怪的,瞧瞧剛才說那話的時候,那擡眸的一瞬,神色間竟流露出幾分惹人的風情。

他差點兒就不動腦子直接答應了,真是美人誤事啊。

謝逸思及此又哼了一聲,不知是不滿還是別的什麽,子燕愈發戰戰兢兢,什麽都不敢問,只能跟在謝逸的屁股後邊,到了膳桌旁也只是呆呆地站着。

謝逸坐在主位上,淨了手,拿帕子擦幹,“你杵那兒做什麽?”

子燕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坐到了自己平日的位子上,這會子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小可憐了。

謝逸見此又覺得不爽,夾起了一塊排骨,下意識就往子燕的碗裏遞,但想到這人一大早就來勾搭他,還撩得他被心慌意亂被親了兩次,當即又收了回來,還不高興地瞪了對方一眼。

子燕一臉莫名,連伸筷子都不敢了,只能埋着頭刨米飯。

謝逸吃了一塊排骨,沒覺出什麽味兒來,又夾了一塊,突然皺起了眉頭,将片甲叫了進來,大聲訓斥道:“怎麽回事啊?”

片甲吓了一跳,他家世子向來是個和善人,從不會因為丁點兒小事同人發脾氣。

“怎麽了,世子?”片甲問道。

謝逸面上不好看,“這排骨不新鮮吧?怎麽一股怪味兒?”

“怪味兒?”片甲分菜時也有幸得了幾塊排骨,只覺得美味異常,跟從前并無不同,聽到謝逸這般說,一腦門子的疑惑不解,“世子,我方才也吃了,沒覺得有怪味。”

“是嗎?”謝逸臉上讪讪的,瞅了一眼一旁的黑衣少年,筷子一伸,夾了一塊放到對方碗裏,“你來試試。”

“是。”子燕聽從地吃下,然後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中,認真地回答:“很好吃,沒有怪味。”

“是嗎?”謝逸揮了揮手,示意片甲退下此事作罷,“那你就把這盤都吃了。”

子燕再次應是,很恭敬的樣子。

但片甲卻忍不住多看了二人一眼,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只不過兩人都沒什麽特別的舉動,跟平日用膳的時候別無二致。

不對,片甲出了門才想明白,世子不像之前那般一個勁兒給子燕夾菜了。

再回想方才二人的神情,子燕還是老樣子,冷冷清清的,活脫脫第二個寒山大人。

就世子怎麽看都奇奇怪怪,一副欲說還休又惱羞成怒還處處找茬兒的模樣,看子燕的眼神吧,也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哀怨之色。

活像是個被奪走了芳心又恨對方不能時時搭理自己的深閨少婦。

片甲腦子裏冒出這麽個詞,渾身打了個寒顫,連忙告了幾聲得罪,不敢再多想。

他怎麽能這般比喻他家世子,那可是上京城數一數二的多情貴公子,惹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又讓多少女子夢碎落淚。可再一想近日的傳言,和世子同子燕的親近,那也是不無可能的。

世子這次,怕是真的栽了吧。

繼排骨之後,謝逸又如法炮制,将另一盤燒牛肉交代給子燕吃了,自個兒嘗了一口,就夾了兩筷子青菜,結果再看子燕吃得津津有味,半點兒都沒想到他,頓時又不高興了。

都是親密的枕邊人了,怎麽連看他一眼都不看?

謝逸哼了一聲,擱下了筷子。

子燕連忙也跟着擱下筷子,瞅着謝逸的神色,他心中感到忐忑,“世子?”

那眼巴巴的小模樣,眼裏全都是自己,一下就取悅了謝逸,謝逸神色緩和下來,溫聲問:“吃飽了沒?”

子燕點點頭。

“那就撤膳吧。”謝逸起身,子燕也跟着站了起來。

謝逸走一步,子燕就跟着走一步,活脫脫一個小跟班,那是把人跟得死死的。

謝逸有些疑惑,他故意前進一步又後退一步,子燕也埋頭跟着做,樂得謝逸笑出聲,子燕一臉不明所以。

緊跟着謝逸又前進兩步拐個彎,子燕照樣依葫蘆畫瓢,傻乎乎地跟在謝逸身後,誰料謝逸停得急,子燕差點兒撞謝逸肩頭,連忙後撤一步,下意識告罪。

結果卻見謝逸哈哈大笑,捧着肚子連眼淚都哭出來了,他更慌張了,“世子,我又弄疼你了?”

“沒,沒有。”謝逸擺擺手,“你這小子,今兒怎麽這般黏着我?”

往日這小子雖然粘乎,但到底是有分寸的,不會跟個小傻瓜似的跟他屁股後面,一味守着他不肯離去,偶爾還是會做自己的事情,比如剛得了那柄長劍就歡喜得不得了,一連消失了大半日,也不知躲哪兒玩去了。

謝逸靜下心一想,不禁有個猜測,“子燕,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沒。”子燕搖了搖頭。

謝逸問:“當真?”

子燕又顯出一絲猶疑,謝逸心裏便有底了,只靜等着,望着少年不說話。

少年到底經受不住,很快就在這種注視下紅了臉,“世子,你還想不想要親我?”

“你說什麽?”謝逸腦子嗡嗡的,竟沒想到聽到這麽一句話,當即深吸一口氣,“小子,你血氣方剛,心火有點兒旺啊。”

“不,不是……”子燕無措地解釋着,還有些難以啓齒。

謝逸故意擺出一副冷臉,“不行,說好了一天只能一次,哪能破戒?想要都不行。”

“哦。”子燕眸色瞬間暗淡下去。

謝逸自然看出來了,只道自己答應得太輕易,要是這小子夜裏纏着要上他的床,他該如何是好啊,真是太難了。

要不要把荀懷章那本破書撿起來翻一翻,說不得是有些用的。

“我今兒下午有事出去一趟,左右你無事就去找謝寒山吧。”謝逸想着不能再與子燕這麽待下去了,誰知道下一刻這小子會不會又求親親。

找謝寒山這句說得輕描淡寫,可子燕卻聽得渾身一抖,望向謝逸的眼神中竟帶了一絲絕望。

“世子,我能不能不回無己閣?”他的聲音近乎乞求。

謝逸不大明白,“昨兒晚上不是答應得好好的?”

子燕沉默着。

謝逸看着他的臉,“怎麽不願意?”

子燕沒說話。

謝逸又道:“你不能這般黏着我啊,這算怎麽回事?過些時日,我也要出去做事了,總不能成日與你窩在宅院裏,跟個二世祖一般。”

“我既然答應了你,為了你我的前程,我也得拼了命,否則怎麽跟父親和大兄交代。”謝逸語重心長地說道,“兒女情長是小事,我要把你帶在身邊,總要付出些代價才行。”

子燕紅着眼眶,沉默地點了下頭,然後朝謝逸跪下,無聲地行了個叩首大禮。

這一幕,突然讓謝逸心頭猛地一跳,熟悉的心痛感又從心底浮了上來,仿佛是最後一面的訣別,此生再也不相見的預示。

謝逸連忙将人拉起來,“你這是做什麽?”

子燕沒說話,只是眼裏含淚,水盈盈地望着謝逸。

謝逸腦子裏嗡的一下,霎那間想明白了,他試探性地問:“你該不會以為我讓你回無己閣訓練,是要趕你走吧?”

“你不覺得我讓你去找謝寒山,是想把你送回他手裏,再把你關禁室吧?”謝逸繼續追問,然後他看到了子燕的神情變化,只是些微的一點發愣,就佐證了他的猜測。

“你當真是這樣想的?”謝逸不死心地再問,“你從昨晚上就這樣想的?你是為這個在哭?”

“世子,我沒哭。”子燕被問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撿最好說的應了一句。

謝逸張了張嘴,忽然有些啞口無言,他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那你今天來找我,黏着我不走,是為了什麽?”

其實答案已經在他心中,子燕還沒來得及,謝逸就連珠炮似的追問:“你是以為我要趕你走,所以才傷心欲絕?也是為了這事,才等了我一大晌午?你黏在我身邊,就是想求情,是也不是?”

“是。”子燕應道。

一聲是,猶如一道驚雷。

謝逸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苦笑地搖了搖頭,笑罵自己當了一回棒槌,竟自以為子燕對他深清如許,怕不是昏了頭吧。

他還自以為是地跟子燕做那等親密事,一回想起來,他便覺得面紅耳赤不堪做人了。

可子燕分明也是想要的,否則方才又怎麽會主動問他,謝逸轉過念頭,又看向了子燕,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你方才問我想不想要親你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我……”子燕不大好意思起來。

謝逸正色道:“直說便是,我聽着。”

子燕便不再猶豫,當即說了出來:“世子喜歡,我想借機向世子求情,讓我不、不回無己閣。”

剛說幾個字,謝逸的臉色就綠了,等子燕把話說完,謝逸簡直沒法再待下去。

什麽叫他喜歡?什麽叫借機向他求情?聽聽,這都是什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謝少衡是個□□熏心不辨是非的花花公子。

“我哪裏喜歡……”謝逸當場就辯駁,可觸及到子燕的眼神,再也說不出口,分明這小子什麽都不懂,今日親密哪一次不是他先說話?

“行啊你。”謝逸憋了半天,才說出幾個字來,“你小子行啊。”

子燕連忙低下頭,他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惹世子不高興了,可他不知道該如何補救,只能無言沉默。

“你他娘的都會使美人計了,厲害啊你,都會跟我耍心眼了,要是我哪天真寵着你,你豈不是要恃寵而驕了?”謝逸氣哼哼地罵道。

“世子,我不敢。”子燕連忙澄清。

“不敢什麽?”謝逸冷冷問他。

子燕怯怯地回答:“我不敢恃寵而驕。”

“得了吧,你現在就會了,還拿那小可憐的眼神望着我,看得我心裏直跳,耳根子發軟,豈能料以後又學會什麽昏招了?”謝逸口不擇言地說了幾句,等說出口才發覺不妥,只能讪讪地假咳一聲,當作什麽都沒說過。

“罷了。”片刻後,謝逸嘆了口氣。

他算是弄清了一切,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自作多情罷了。回想昨夜今晨,這小子的種種言行,都是個沒開竅的愣頭罷了,哪裏有什麽情根深種可言?

“看來你當真對我沒那份心思。”謝逸嘆息地說道,內心有些說不出的悵惘。

他本應該為此感到放松,終于不用擔心子燕是為情所困,教他難以自處,結果竟是一場誤會。

短短不到一日,他嘗遍了各種滋味,到頭來卻感到一陣難言的失落。

他弄不清楚為什麽,也暫時不想弄清楚,只是本能地覺着,不能再與子燕繼續親密無間地相處下去了。

“謝寒山說得沒錯,你既然有能力在金吾衛和骁騎衛的眼皮子底下潛伏探聽,自然不能這般跟着我荒廢了功夫,不若回無己閣繼續訓練。”謝逸說出自己的考量,“來日一身本事,亦是你的依仗。”

“一個人,若不是出身高貴,沒有家族庇護,那就只能靠自己拼殺出一條血路來。”謝逸語重心長,“你不是天生就要做誰的影子,自然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必隐匿于黑暗中,不必做那見不得光的鷹犬,亦不必依附于我。”

“我願你這一生,是頂天立地的好兒郎,用不着蒙面見世人。”

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同子燕說過,他無父無母孤兒一個,相處時間最長的便是無己閣的謝寒山,可是謝寒山卻不曾教導他應當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他靜靜地望着謝逸,眼睛一眨不眨的,盡管得知世子的本意不是要趕他走,可想到要離開世子,他還是高興不起來。

謝逸明白這人心中所想,他伸手在少年的肩上輕輕一拍,柔聲說道:“傻小子,不是不要你,也沒想趕你走,你要是願意,房間都給你留着,晚上回來住便是。”

“好。”子燕瞬間欣喜起來,眼裏帶着光。

謝逸這會兒一瞧,突然覺得對方的眼睛裏像是綴滿了星辰,璀璨奪目。

他喜歡這雙眼睛,不想這片星辰再暗淡下去。即便讓他付出所有,他也想保住這雙眼眸裏的光彩。

“世子想要我成為什麽人,我便成為什麽人。”子燕又補充了一句,語氣無比認真。

“傻小子。”謝逸笑了笑,寵溺地揉了一把子燕的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努力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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