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時琦自從那日碰到周慕深後,便沒再見過他。
有時候,閑下來時,難免會想到周老夫人說的那番話。
她坐在辦公室裏,想着事兒,外頭忽然傳來争執聲。
時琦走出辦公室,護士臺處稀稀落落圍着七八個人,病房裏的病人也被這動靜給吵了出來,三三兩兩站在病房門口張望,口中不時說着什麽。
罵罵咧咧的尖銳女聲傳來:“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讓你勾引我老公,臭婊~子!”
護士臺圍着看熱鬧的人見到時琦走來,自動自發地讓出一條道來。
邊上的護士見到時琦,像是有了主心骨,紛紛向時琦抱怨起來鬧事的女人如何無理如何蠻橫之類。
幾位拉架的護士姑娘也被那女人給傷到,原本齊整的發絲,也被扯的松散,護士帽歪七豎八的扣在腦袋上,更有的姑娘,白皙的臉上都有明顯的五指印痕。
曾倩被那短發女人給揪着頭發,幾叢發絲搭落在眼角,眼眶泛紅,衣服也被拽着走了形,腳上的護士鞋也被折騰掉了一只,十分狼狽。
時琦眉頭微蹙,冷聲道:“這裏是醫院,請不要打擾其他病人休息。”
她說罷,要去拉曾倩起來,那短發女人不肯松手,瞪着她:“你誰啊?她勾引我老公,得虧還是白衣天使呢?我呸!一個個外表看得人模狗樣的,內裏指不定都是怎麽騷呢?”
“你怎麽說話的?”
“我說話怎麽了,嫌我說話難聽啊?那就別做那些不入流的下賤事啊?“
曾倩見到時琦,搖着頭,低聲啜泣:“時琦,我根本就沒有勾引她老公,是她老公給我發的信息,我都沒理睬。
短發女人吐了口唾沫:“你放屁!你沒勾引他,你沒勾引他,他是怎麽知道你號碼的?!“短發女人不屈不撓,邊拿手指戳點着曾倩的腦門,”小狐貍精,還跟這兒裝白蓮花呢?老娘今兒就扒了你這身衣服,看你往後還有什麽臉去勾引男人!“
短發女人說着,動手就要去剝曾倩的護士服。
場面又鬧了起來,直到保安人員前來,才結束了這場糾紛。
那女人臨走時,還拿手指了指時琦,趾高氣揚的:“你,時琦是吧?我記住了。“
剛才這麽一陣胡攪蠻纏,時琦原本拿發繩綁的頭發也散成一團,黑色發繩也不知跑到那去。曾倩蹲坐在地上,雙手抱肩,垂着頭,無聲的啜泣着,地上扔着她的護士服,。
幾個小護士七嘴八舌的地安慰着曾倩,時琦看了眼周遭還站着的三三兩兩不肯散去的病人,将散落在頰側的幾縷發絲撥到耳後,說:“都散了吧。”
她長籲一口氣,直走幾步,撿取地上的護士服,起身時,餘光掃到電梯處站着的人,一身剪裁服帖的黑色西裝,身形顯眼,卓爾不凡。
是一周沒見的周慕深。
時琦愣怔了幾秒,便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曾倩坐在凳子上,時琦拿着棉花棒給她處理傷口。
一張好好的臉,硬是被那女人給抓花了。
曾倩嗤牙咧嘴:“疼....哎....時琦,疼。”
時琦給她上完藥,這才問:“究竟怎麽一回事?”
曾倩也覺的冤死了:“我哪知道啊,她一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說我勾引她老公,她老公确實是有給我發一些信息,但我都沒回啊,也沒給過她老公我的電話。她這麽一鬧,我可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時琦對曾倩雖說不是百分百了解,但這兩年的朝夕相處,也足以看出一個人的秉性。這姑娘雖然性子大大咧咧的,平時做事也粗神經,但行事還是有底線的,是決不會做這種有違原則性的事兒。
曾倩見時琦神色嚴肅,可憐巴巴地問:“時琦,你該不會不相信我吧?”
時琦斜了她一眼,擰上藥水蓋子:“你沒那個膽子的。”
曾倩嘻嘻笑,目光瞥到時琦臉頰處的一道抓痕說:“那女的九陰白骨爪可真夠厲害的,你臉上要不要擦些藥啊?“
時琦擡手摸了摸左臉頰處的一道劃痕,不是很深,但還是有輕微的刺痛,她搖頭:“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時琦連接上了幾天的夜班,今天倒是可以早些回去。
幾日的雨水漣漣,在臨下班之際卻停了。
然而溫度還是偏低,冷風一吹,時琦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她徒步到醫院門口,後邊又有鳴笛聲,時琦回頭匆匆瞥了眼,便又往邊上讓了讓。
車子開出來,卻在她的身邊停下。
車窗搖下,露出男人的清隽的側臉。
“我送你回去。”
男人的聲音,帶着一些鼻音,與那日她在開水房偷聽他打電話時,有些不同。低沉暗啞,卻又透着輕微的性感之意。
時琦面上毫無波瀾,然而揣在外側大衣口袋的裏手卻悄悄的捏成一團。她搖頭,目光微動,餘光瞥到車子身後幾百米走來的人,她愣了下,微微眯起眼睛,等看清那人。原本要脫口而出的拒絕卻在嘴邊打了個彎,改為接受,她說:“謝謝。“
繼而拉開副駕駛座車門,一矮身坐了進去。
等上了車,車子駛出一段距離。
時琦又後悔了,剛剛怎麽沒坐在後座。
此刻坐在副駕駛上,她不敢動彈萬分,一直維持着從上車時就開始的坐姿,後脊背微微有些僵硬發酸。
時琦離開醫院時,忘了帶手套,原本冰冰涼涼的手心,這會兒因車裏開着暖氣,倒是稍稍暖了不少。
車裏的氣氛有些靜谧,又或者說從上車伊始,他向她問了住址後,兩人便沒再交流過。
她咬唇,心想是不是試圖和他扯些話題來說,就聽到邊上幾聲輕微的咳嗽。
時琦不由擡眼看去,男人一手掌着方向盤,因為手臂伸縮的緣故,黑色西服袖口下露出一小截挺括潔淨的襯衣袖口,層次分明。另一只手蜷縮成拳頭,輕抵着唇瓣,待咳嗽止了,這才搭落在膝頭上。
落在上頭的手,手指修長,不大粗也不大細,恰到好處,骨肉均勻,指甲幹淨圓潤。
時琦覺得他這一雙手倒可以和外科醫生的手媲美了。
時琦不大清楚周慕深是否還記得她,畢竟她離開B市已有九年了。
時琦微垂着頭,兩只指頭揪在一起,愣愣地發着呆。
邊上的人一直很安靜,恰逢紅燈,周慕深停下車子,不由側頭看去,只見那姑娘頭抵着玻璃窗,阖着眼,睡熟了。
周慕深不禁搖頭失笑,剛才上車時,她還挺着脊背一副如臨大敵般正襟危坐的神情,卻沒想到才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時琦做了一個夢。
夢到她還在B市時,在周宅的客廳,和周堯青一起打忍者神龜。
那時還是盛夏,窗外的梧桐樹的枝桠落在牆上,一片樹影婆娑。
她和周堯青兩人盤腿坐在貼着瓷磚的地板上,一人抓着只游戲柄,按的嗒嗒直響,時不時伴随着周堯青哇哇大叫的嗓門。
電視顯示屏上,兩只綠色的忍着神龜揮着長刀和雙截棍,一路馳騁殺敵。
每到順利通過一關,兩人便相視一笑,拍掌慶賀。
時琦記得有一次,她打累了,便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小眯一會兒。
醒來時,客廳很安靜。
她揉着尚且還睡眼惺忪的眸,迷迷瞪瞪地坐了起來,四下張望卻沒見到周堯青的身影。
電視顯示屏上還是忍着神龜暫停的界面,地板上也扔着兩只游戲手柄。
她趿拉着拖鞋,往大門走去。
手剛觸到門把,就被外頭的人推開。
時琦避之不及,額頭重重的磕到門板上,立時一聲悶哼。
待她直起腰來,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明晃晃的白,幾顆晶瑩剔透泛着玉色的紐扣,她目光随着紐扣一顆一顆地上移,一張清俊溫雅的面容就這麽入了她的眼,劍眉,睫毛濃密。
眼睛又深又黑,他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溫聲問:“沒事吧“
所以當時琦醒來,又見到這張臉時,有一瞬的恍惚。
她偏頭看了眼窗外,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小區的樓下。
時琦不自然地捋捋了頭發,習慣性地要喊舊時的那個稱呼時,話到唇邊又覺不适,變了樣:“謝謝你,周先生。“
周先生?
周慕深微微挑眉,但也不置可否,看着她下車,走入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