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喬裝

喬裝

袁既雨好說歹說非要留下剛剛那位喜歡橫劍的侍衛來保護孟添巽,孟添巽看着在樹上抱劍的侍衛,心中有了答案,答應下來準備後面找個由頭再把他甩掉。

袁既雨這一趟是帶着任務而來,豐州已經亂了好一陣子,朝廷“各方勢力互相牽制拉扯讓本該平息的天災演變成了人禍。

魏鴻漸想的倒也周到,表面有皇後上場安撫百姓,暗地派遣自己扯出背後作亂之人,地方上能夠翻起風雨的,哪個在中央沒有靠山?

這朝中最大的靠山當然是顯而易見的,孟添巽擡頭望向高大城樓上的袁既雨。

明黃的衣裳在昏沉污濁的天幕下格外晃眼,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刺眼。

昔日憑借四季皆春,花開不敗而名響天下的朱雀大街早已失去往日好顏色。

土地上的人總是與這片生養自己的大地有着最為緊密的聯結,一呼一吸連接着魂靈,于是喜愛鮮亮衣裳的豐州百姓選擇與灰蒙蒙的大地融為一體,塵土作妝,泥濘化衣。

刻在本能中的喜愛騙不了人,從袁既雨登上城樓的那一刻,大街兩旁散落的百姓不約而同的望向那抹明黃,太過耀眼的顏色刺痛了太久沒有見過春景的人們,耷拉着的眼睛眯成一條線,見見來之不易的春天。

明黃站定在城樓中央,不偏不倚。

站在明黃身後的人走上前,身體貼住垛口,面上有些消瘦,聲音卻中氣十足:“百姓們,皇後娘娘來了,朝廷沒有忘記你們!!”

朱雀大街因其寬大被選作施粥的場所,凡是城內還能走動的人都來了。

現在目之所及之處都是活人,沒有橫街的屍體,百姓們也是井然有序的排隊領粥。

孟添巽佝偻幾分身子藏進在臨時搭建的施粥棚內,豐三三正往舊磚堆砌的竈中塞柴火,目光急切的向城樓上的人飛去,棚布遮擋住部分視線,讓他看不太全,半邊身體朝外努力傾斜着。

孟添巽駝着背走到豐三三身邊,壓低聲音道:“我來吧,你去看。”

豐三三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想大聲感謝孟添巽的及時出現,又怕被王五哥提着耳朵訓斥,只好用盛滿感謝的濕潤雙眼深深看了孟添巽一眼,就跑到離街最近的施粥區去了。

孟添巽刻意彎下腰,埋頭看竈膛中燃起的明火,拿起火鉗撥弄柴火,火星擺脫聚火的軌道向一旁跳去。

袁既雨的聲音在城樓上響起,柔和的聲線平添幾分穩重:“大家受苦了,朝廷已經給大家又新撥了赈災糧下來,不日便會給大家派發下來,請大家再等一等!”

城下的人紛紛鼓掌,歡呼聲叫好聲回應久等終至的好消息。

孟添巽小幅度偏頭去看左後方領粥的隊伍,幹枯疲憊的臉龐上強硬牽出笑容,虛假牽強的笑。

麻木的靈魂勉強維系一口氣活着,卻依然被強制要求為活着做戲。

人人都知道城牆上的那個狗官是什麽樣的,聽見宮中來人的風聲,好幾天前就勒令城中所有活着的人不許亂講話,挑選面上還能看得過去的在這個時間裏來領粥。

其餘瘋了、殘了、病了的根本來不了。

上欺下瞞,來說些冠冕堂皇的大空話,糧食能到自己手上一碗,便是菩薩顯靈。

“這次我首先帶來了四十石糧食來,辛苦大家先撐幾天,稍後大家有序排隊到知義米行施粥旁的棚子處領取,許老板會給大家分發!”

虛假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菩薩好像顯靈了,現場的百姓呆愣一會兒,好像才聽清了剛剛的話語。

侍衛突然出現在孟添巽身旁,惜字如金道:“先走。”沒等孟添巽反應過來,就将他從小板凳上拉起來,朝駐紮的院子裏走去。

手腕上傳來繭子的摩挲感,是常年習武之人的手掌。

侍衛繃緊的下颌線條清晰,孟添巽卻莫名感受到他的隐隐怒氣。

通往院子的小巷中,王五一行人都裸露上身,正扛着米袋向施粥棚走,孟添巽輕拍侍衛的手背示意他松手,侍衛的臉色又僵了幾分,松開握住孟添巽的手。

孟添巽主動朝王五打招呼,王五向孟添巽點了點頭,腳步沒停繼續向前走。

待王五一行人走過,孟添巽向侍衛主動搭話:“你叫什麽名字?”

侍衛像是沒意料到孟添巽的主動,牙冠咬緊,保持沉默:“……”

孟添巽以為他不願意回答便不準備追問他,下一刻,前面傳來悶聲悶氣的回答:“于陸。”

孟添巽的視線停留在于陸的側臉上,“于陸?”細細品咂幾許,毫不吝啬的誇贊道:“好名字。”

兩人回到後院,孟添巽坐在石桌前,于陸替他填了杯新茶。

“看你的裝束不像是禦林軍。”之前夾道的禦林軍個個身披鐵葉甲,面前的侍衛只是一身簡單的黑色勁裝。

“看你的裝束不像是暗衛。”只帶了兇獸半面具,卻沒有穿暗衛的制服。

于陸點點頭。

“你認識徐來嗎?”孟添巽有一搭沒一搭和于陸聊天。

“知道,但不認識。”陌生的嗓音。

孟添巽話音一轉,問道:“那你是皇後娘娘的貼身侍衛嗎?”

“……”于陸深深看了孟添巽一眼,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孟添巽恰巧放下茶盞回望過去,于陸的眼睛生的極為漂亮,分明是純黑的瞳孔,卻讓人聯想到發光透亮的琉璃。

于陸的眼眸在此時蒙上一層水色更顯清透,眉宇間的淩冽減淡幾分。

孟添巽眉眼帶着笑意打趣道:“看年紀,可是已經娶妻?”

“沒有。”幹癟的聲音透過面罩傳出來。

孟添巽端上年長者的姿态,語氣裏夾雜不易察覺的揶揄問道:“不應該啊?于陸,看你模樣長相挺好,年紀輕輕又是皇後的侍衛,前途不可限量,怎麽會……”

“心上人跑了。”這一次于陸回答的很幹脆。

不過這理由怎麽這麽耳熟呢?

沒想到這次換成于陸主動開口問道:“我應該怎麽辦呢”

“那你可是做錯什麽事了?人家小姑娘怎麽會生氣跑走呢?先弄清楚原因,再對症下藥,要及時道歉,給人家姑娘好好賠個不是,再買些姑娘喜歡的東西,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有我的苦衷。”

孟添巽耐心勸導:“人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難言之隐,那你就需要你自己衡量兩者的分量了,苦衷和心上人究竟是哪個的分量更重了。”

“可如果和我在一起會耽誤他呢?”

“那你問過她的意見嗎?”

“……”于陸沉默下來,不再開口說話了。

長夜深深,許葳蕤給孟添巽找了間僻靜的房間住下。

一個時辰之後,燭光在書頁上搖曳,孟添巽翻書的手一頓,克制禮貌的問道:“于陸,你确定皇後是說讓你做我的貼身侍衛了嗎?”

“……”于陸跟鋸了嘴的葫蘆一般,自顧自的站在離孟添巽不過兩步的距離看着他。

“只挑你喜歡的回答,可不是什麽好習性。”孟添巽有些無奈,自從袁既雨讓于陸跟着自己後,于陸便不再躲在樹上,自己往左邁半步,他也往左邁半步。

“我不是。”于陸出言否認孟添巽的指控。

“夜深了,我馬上要睡覺了,你今天晚上睡哪裏呢?”燙手山芋早知道就不應該接下來。

像是為證明自己不是孟添巽說的一般,于陸迅速回答道:“打地鋪。”

房門被扣響,“來了,誰啊?”孟添巽打開門,門外站着的是袁既雨,可袁既雨脫去雍容華麗的衣裝,換上了一身異域的衣裳。

外面罩着件寬大黑袍,內着紫棠蝶衣,腰束銀繡爬蟲帶,胸前帶着錾花銀環,銀環下墜着一排尖方鈴铛,單肩背了個小黑箱。

孟添巽二話沒說直接将人放了進來,探出身子确認四下無人,才關上門問道:“皇後娘娘,現在很晚了,你找我可是有什麽要事?”

“當然是要事!”袁既雨不由分說将箱子放在桌上,解開箱鎖道:“孟大人,我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她在箱內尋找什麽東西,忽然從箱子散發出的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孟添巽感覺自己在做夢,袁既雨将光源從箱中拿出來,是一根大拇指長短的矮胖暗紫蠟燭。

袁既雨将蠟燭放在桌上,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句:“孟大人,我教你易容術。”

“啊?”饒是孟添巽身經百戰也被着突如其來的話打蒙了,上午還在一句話點悟自己的皇後現在說要教他易容,其轉變不亞于蜀地變成一片汪洋,雪域高原變成滾燙沙漠。

孟添巽覺得自己好像聽不懂官話了,可能是自己患病,燒壞腦子了。

袁既雨見孟添巽不信,從自己的黑箱裏取出一個古銅色的瓶子遞給孟添巽,孟添巽疑惑的接過小瓶子,問道:“這是什麽?”

“易容丹,我煉的。”袁既雨一臉驕傲的說道。

江湖術士,煉丹修道,這幾個字誰會想得到和當朝母儀天下的皇後聯系到一起,孟添巽非常懷疑袁相的家世淵源。

“每日一顆,一顆可維持九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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