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宮廷文（四）
宮廷文（四）
簡一言撐着下巴，昏昏欲睡。
一早上下來，不是打瞌睡就是想其他事。
“下一句，簡一言。”
溫師道提問的時候，簡一言在神游天外。
系統就想撬開他腦殼子看看他每天都在想什麽，溫師道喚了兩聲，其他人齊刷刷地看着他，他還在神游。
無奈之下她抛出了殺手锏：「《鈴木亮子のH》真好看——」
亮子のH……
簡一言一愣：“‘量子h’？”（量子力學普朗克常數）
系統：「你沒救了！」等專業團隊來擡棺吧！
簡一言擡頭，忽然發現自己成為了衆人關注的焦點……
溫師道眸色一暗，隐着一絲愠怒，道：“你散學之後留下。”
李修慎面露不喜：“他還要跟我去……”
他的話還未說完，溫師道斜眼看了過去，眼神犀利冰冷。
李修慎臉色一僵，下意識地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午時，整個乾丞館都散了學，簡一言才開始拿紙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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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慎雙手抱胸，冷哼道：“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還要我和你一起留堂！”
到底是簡一言是伴讀還是他是伴讀？
“額……殿下還是先回去吧，別讓娘娘擔心了。”
簡一言嘆氣，上學不易，他還要把溫師道提問的《漢廣》默上一百遍呢……
這時李修慎把臉湊了過來，微眯眼眸危險地問道：“你剛剛……該不會是在想姜昀吧？”
簡一言筆下一頓，忽地落了重墨。
兩人之間一時沒了話。
在李修慎看來，簡一言算是默認了。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要不是那天他用姜昀來試探簡一言，現在又怎麽會看到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恰好簡一言把《漢廣》寫到了第二遍——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苦澀感被無限放大，李修慎這幾年醞釀了這麽久的話到了嘴邊也始終說不出口。
他以前總暗罵簡一言是個榆木腦袋，但有一天這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他又酸得冒泡。
心裏難受的緊，李修慎藏緊一身的戾氣，甩袖離開，獨留簡一言在堂中。
「？他怎麽了？」簡一言詫異。
「害——」系統攤手，無奈地搖頭，「《漢廣》裏有答案，自己找～」
簡一言寫得腰酸背痛，在下午的書數課前終于把罰抄寫完了，然後蹭蹭蹭地往旁邊的翰林院跑交作業。
現在的溫師道還是翰林學士，大概還有一年左右才會被尹微提拔為宰相。
簡一言來到溫師道的書房時，隐約聽見裏面有人在說話。
聲音不似溫師道，但也有些熟悉。
簡一言戰術後仰，想着自己這算不算偷聽，剛想回撤就看見門開了，大皇子從裏面走了出來，嘴角緊抿，臉色微沉，一語不發地和他擦肩而過。
「？？？」簡一言疑惑，「他也被罰抄了？」
臉色臭成這樣。
系統聞到了八卦的味道：「（￣∞￣）是哲學的氣息～」
簡一言深吸一口氣，擡腳走進房中，把抄寫的作業遞了上去，并且說了一通改過自新的話，表示自己以後不會再犯了。
溫師道懶懶地掀起眼簾，卻是無視他改過自新的那些胡話，饒有興趣地說道：“先把課上想的，說一遍。”
簡一言：“……”
…
申時，天色漸暗。
簡一言神色恹恹地從武場上下來，剛練完禦射，身子仿佛被掏空。
他一天沒吃飯了。
課堂表現要是被傳進簡易行的耳朵裏，指不定要怎麽罵他呢。
不過出宮前他還要到蕭貴妃那請個安。
在路上時宮人就說着她已經備好宴席等着他和三皇子回來。
簡一言打了個哈欠，只想快點處理完這些事情回去睡覺，不然他又要被簡舒遲逼着挑燈夜讀經史子集。
學了那麽多年，他對這些還真是一點都不敢興趣。
到那寧和宮裏的時候，簡一言還看見了蕭厲，他坐在蕭貴妃身旁，等着他們回來。
“姨母，舅舅。”簡一言稽首問安。
蕭貴妃面露喜色，對他招手：“好，過來坐吧。”
謝過後，簡一言在她對面坐下。
身旁的蕭厲蹙眉問道：“你頭上的傷怎麽回事？”
簡一言小聲道：“不小心摔的……”
“摔？”蕭貴妃冷哼，“難道不是我那好妹夫做的？你要是搬過來和慎兒住，又何必遭那罪。”
當初父親瞎了才會把思容嫁于簡易行那種迂腐之人。現在思容不在了，還要把孩子留在府上受氣！
眼看着這個話題要沒完沒了地說下去，李修慎忙打住她：“母妃，先吃飯吧，有人可是一天沒吃飯了。”
簡一言眼皮一跳，心說三皇子這個坑貨。
接着他在用過飯之後又因為被罰留堂的事而被蕭貴妃和蕭厲說了好一通。
和蕭厲一起出宮時他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仿佛那些說教之音還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不禁讓他懷疑自己到底是來做任務賺複活甲的還是來體味百态人生的……
“已經命人去尚書府說了。”蕭厲為他系緊氅衣，垂眸說道，“今晚你就在将軍府上歇吧。”
簡一言：“？？”
…
夜深。
簡一言翻來覆去地睡不着，雖說是在将軍府住下，但是他都這麽大了，為什麽還要和蕭厲同睡一間房！？
“怎麽了？”蕭厲面對着他，“不習慣？”
“沒……”簡一言往後挪了挪，即使是在昏暗的環境裏他也能看見蕭厲那雙有些冷厲的眼睛。
“今天都學了些什麽？”蕭厲将手伸了過來，攬住他的腰将他拉近了些。
簡一言身體一僵，蕭厲指腹的粗繭和熱度即使隔着裏衣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
“學了……《漢廣》。”簡一言把被子往頭上一拉，蒙頭蓋腦地說道，“舅舅，我先睡了。”
蕭厲一愣。
《漢廣》？
…
說睡就睡，簡一言入夢時還看見了隐在白蒙迷霧裏的楚清辭。
眨眼間，那人就來到了他的面前，然後攀着他的肩頸，輕聲問道：“你答應我麽？”
簡一言一愣一愣的，還沒意識到答應什麽，就見楚清辭又變了個樣子，渾身是血，面目猙獰，分明就是屍體腐敗之後的模樣。
“不答應……那就和我一起死——”
“！！！”
簡一言驀地睜開眼睛，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系統又不得不給他做些心裏輔導。
看這娃吓得，都成心理陰影了。
「做幾套理綜卷子冷靜冷靜。」簡一言從床上爬起來。
系統：「你傻了？這是書裏。」
夢回高考可還行。
…
往後幾天，簡一言都心不在焉的。
而溫師道就喜歡把他挑起來背書，背不出來就要留堂，默寫錯了也要留，連寫文章寫不合他的心意也要留。
簡一言迷惑：“？？？”
這是人幹事？
「這個反派攻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簡一言被罰抄得頭皮發麻，寫字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系統吃瓜：「誰讓你在他的第一堂課上開小差。」
簡一言以後走路都得和他繞道走。
終于有一天，溫師道因為要去經筵講席當禦前置講官而不再教授他們了。
簡一言在紙上寫下：爽。（大拇指.jpg）
準備再寫一個時，一團紙球突然砸中了他，正好落在他的書案上。
“？”簡一言環顧四周，發現大皇子身後坐着的裴容紅着臉看他。
他攤開紙團一看，上面明晃晃地寫着一行字：
「後門榕樹，放堂後見。」
“……”
簡一言眯眼看了會兒，然後拿筆寫了回複丢回去。
裴容急忙打開，看見簡一言在下面寫道：
「不見，吃飯。」
裴容：“……”
系統：「……」沒救了，等死吧。
上午散學，簡一言還真的走了。
系統扶額：「你不去會會他？」
裴容可是大皇子身邊的二把手，家裏官至一品呢。和他交流交流說不定還能替姜昀和大皇子牽一牽線。
第二天，不出所料，簡一言又收到了裴容的紙團。
不過這次簡一言同意了。
榕樹下，裴容面對着他，忸怩說道：“我……”
按照這個架勢，簡一言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聽裴容說道：“……我心悅你。”
…
「我不會被捅吧？」簡一言走在路上都覺得自己不安全了。
自從楚清辭開了“血腥告白”的先河後，他就對感情之事特別地慎重。
他用「喜歡女子」的理由委婉地拒絕掉裴容之後還跟他分析了一大堆他們不适合在一起的原因。
也不知道裴容聽進去沒有。
不過看他那副恍然若失的樣子應該也沒聽進去多少，希望今後不會發生什麽譬如楚清辭那樣的血腥殉情｜事件。
但是，簡一言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待每年一試的“諸生論辯”到來時，他的對手正好是裴容。
淦。
簡一言轉頭去看裴容那幽怨又有些得逞的表情。
他已經預料都自己會怎麽被針對了，因為論辯口試和文史寫作一直是他的的短板，年年比也年年輸。
害。
簡一言佛系葛優癱。
就在他們着手準備辯文的時候，上面突然有了變向。
原本只屬于乾丞館、弘文館、崇文館的論辯突然擴大到了國子監諸生和科舉參試者，将王公貴族、朝臣官宦的子弟和年輕的有識之士全部囊括了進來。
論辯變動的背景是東寧國要将西涼國收并。
西涼是女尊國，但疆域只有東寧國的六分之一，并且夾在北漠和東寧之間，一直受到北漠鐵騎的侵擾。
如果不是東寧的施壓，恐怕西涼這塊土地在短短的兩年之內就會被北漠拿下。
到那時，東寧就不得不面對吞并了西涼的北漠。
而現在西涼每況日下，也早已有意和東寧合并借此來尋求庇護。
西涼并入東寧并非小事，此事當然得在朝堂上與諸臣讨論一番。
東寧以男性為尊，女性社會地位并不高，甚至還處處受到禮教的壓制，如果西涼并入，那女子就必須得遵循東寧的綱常禮教。
不過東寧的榮華長公主卻是有意借西涼來提高東寧女性的社會地位，但是也遭到了很多大臣和學士的反對甚至是抨擊。
所以她只能請求執掌皇帝之權的尹微，希望他出面，
慎重考慮此事。
提高女性地位，那必會觸動到一些保守勢力的利益。
尹微要想獲得這部分人的支持，鞏固手中的權力，那就得合乎他們的要求。
但榮華長公主的面子卻也不能不給，所以才将三館的“諸生論辯”擴大到整個文人階層，把這個難題抛給了他們。
不過結果也可想而知，大多數文人和權貴都站在既定的倫理道德和綱常禮教這邊。
原著中，榮華長公主最終也因此事含恨而終。
甚至在她薨殁後，也仍有儒生在抨擊她那番不當的言語。
簡一言撐着下巴，指尖一下一下地輕敲在案上。
論辯的正反雙方要在今日內全部選出，他身邊的人幾乎都寫了「遵循舊制」。
系統在這時也緘默不言，等着他做出選擇。
他端正身子，提筆蘸了些墨，然後認真地寫下：
「革新變舊，巾帼可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