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宮廷文（二十七）
宮廷文（二十七）
三年後的婚事提前了,這在簡一言的預料之中。
不過這個親，到底能不能真的結成他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從溫師道的表情來看，他和李臨安結親成功的幾率可以減半。
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簡一言跪坐在棺椁前,時不時給火盆添上紙錢。
他的身旁坐着簡舒雲,幾天下來，小姑娘削瘦了很多，臉色依舊慘白,這幾天都無法安眠。
簡一言打算再坐會兒就讓她去睡覺，結果簡舒雲靠着他閉上了眼。
也許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能睡得着。
陸銘誡通過系統發來的語音,語氣有些惆悵，說了好幾句讓他節哀的話。
誰也想不到大過年的會出這檔事。
明明除夕夜那晚他們倆還在宮裏頭侃大山，結果後一天簡家就沒了。
其實簡一言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悲傷，至少在別人看來他在喪禮上一滴眼淚都沒流過。
到底和本家的關系還是比較淡,加之先前他就搬出了簡家,被說成薄情寡義也不為過。
人言可畏,洛陽城裏有很多關于他的謠言。
其中還有蕭明煜暗地裏放出的“殺害至親”論,無端地給他扣一頂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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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言論再怎麽腦殘，也總有人信,畢竟簡一言本來就跟家裏不對付。
滅門慘案沸沸揚揚地傳了幾天,後來又被臨安公主的婚事給壓了下去。
簡一言要和臨安公主成親了。
蕭明煜不甘示弱地繼續添油加醋——看吧，簡一言獲得了那麽多好處。
簡家的産業是他的，家主之位也是他的，連李臨安這棵大樹都提早攀附上了,監理院丞再加一個驸馬都尉的頭銜，以後的仕途該有多順？
簡一言想，蕭明煜還真是會潑髒水。
可能是前段時間在大理寺吃的牢飯還吃得不夠吧。
他不介意再送他進去吃一吃。
正準備寫折子參蕭明煜一本的時候，溫師道先出手了。
連帶着城裏的造謠者也一同解決。
當晚就不再有人敢談論此事。
簡一言靜靜地看着，看着蕭明煜再被送進了大理寺。
不過幾天之後，蕭明煜又風光地出來。
誰都知道皇帝是要保他的，要用蕭氏壓制溫氏的發展，溫師道只能暫時地讓他吃點苦。
簡一言沉思默想了幾天，最後下定一個決心，那就是弄死蕭明煜。
這個麻煩的家夥在未來一定會不遺餘力地陷害他、阻礙他，難免還會波及到和他走在一起的陸銘誡。
這麽想着，當晚溫師道來找他的時候他就說起了此事。
“我不會讓他傷到你的。”
溫師道環抱住他的腰，從他的身上獲取溫暖，眼裏滿是對蕭明煜的不屑，“你現在這麽在意他，我很吃醋。”
簡一言忽略他的後半句話，問道：“所以你的計劃是？”
溫師道唇角微挑，湊近他：“我需要報酬才能告訴你。”
簡一言靜了一會，端詳着他的臉，然後在他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溫師道吃痛，有些生氣地将他按到在床上。
“你非但不親我還敢掐我，這叫以下犯上。”
簡一言閉眼，“不說算了，我要睡了。”
接着拉過旁邊的被子就把臉蓋上，隔絕溫師道熾熱的視線。
“……”
簡一言正打算入睡，感覺到胸口上一沉，有人把頭擱在了他的頸窩處。
“看你今天還挺乖的，為師還是告訴你吧……”
簡一言：計劃通√
看來在平常時間裏溫師道還是比較好說話的。
2020：地鐵伯伯看手機.jpg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簡一言摸到了門道……
簡一言聽了一會兒，越發覺得溫師道的心思不可捉摸，陰狠又毒辣。
最後聽到溫師道要拿姜昀來當奸細，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忽地坐起身來，讓溫師道愣了愣。
簡一言看着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斟酌着用詞，盡量放輕了語氣：
“為什麽……要用他呢？”
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刻，簡一言感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為什麽要用姜昀？
因為姜昀是接近蕭明煜的最佳人選！
大皇子李修景背後站着王家，皇帝愈發冷落李修景，王家便越是看不到希望。
皇帝有心要用蕭家打壓日益壯大的溫氏。
蕭明煜作為蕭家的旁支，是王家迄今為止最好的拉攏對象。
試想哪個旁支不想除掉嫡系，自己坐上正統的位置？
只要蕭明煜肯和他們聯合，幫助李修景上位……那蕭厲他們定會被踩下去。
而李修景也篤定了蕭明煜會對姜昀感興趣。
因為蕭明煜回城拜訪他的那天，他就一直打量着旁邊彈奏琴樂的姜昀。
當然，姜昀悲慘的身世也勾起了蕭明煜的興趣。
一個對尹微和蕭厲乃至三皇子有着仇恨的罪臣之子，的确是一個絕佳的利用對象。
溫師道要做的，就是事先将姜昀拿下，用送姜婉去西涼學武和安置流放嶺南的姜家人作為籌碼，讓姜昀先一步站到他這一方，為他做事，為他獲取蕭明煜那方的情報。
姜昀的的确确是一顆合适的棋子。
只是這其中的危險無法估量，如果僞裝得不徹底，蕭明煜只會将他折磨至死。
簡一言并不想讓姜昀冒這個險。
姜昀……是他回家的希望。
只要姜昀最後能走出happyend的結局，只要這最後一步，他就可以順利地到下一個世界去。
簡一言的心裏終究還殘留着一絲希望。
複活和回家的希望。
不幸的是，溫師道看出來了。
他輕笑一聲，撫上簡一言的臉，抵住他的額頭，一字一頓地警告他：
“你永遠也別想走。”
簡一言低垂眼簾。
溫師道還在說着話，“你真的以為姜昀也如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簡一言一愣：“什麽？”
溫師道：“他在雲韶府的事情。”
姜昀跟鐘生白學了醫術和毒蠱之術。來雲韶府那會兒，他用了自己的琴聲催動毒蠱，害死了不少舞女和樂師。
就連李修景的生母王皇後，也是姜昀殺的。
“他學那些東西是我默許的，他報複舞女也是我默許的，就連王皇後的死，也是我指使他幹的。”
“只要他做的比尹微好，我就把他推到那個位置上。”
“怎麽樣？”
“你現在知道了全部哦……”
說完這些話，溫師道氣息未定，呼吸減重，按住簡一言吻在他的唇上，撬開他的齒關和他糾纏。
“唔……”簡一言抗拒地推拒他。
但是一抗拒手上的戒指就會麻痹他的全身，強迫他就犯。
溫師道離開他的唇，有些傷神地擦去水漬：
“你還是不願意愛我……”
“我不喜歡有人強迫我。”簡一言攏了攏衣服，第一次對他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溫師道紅了眼睛，久久才道：“可是我在背後默默付出，你會
真的喜歡我麽……恐怕不會吧？”
你好像從來就不會愛上誰，只有我為了這段虛無缥缈的愛情在垂死掙紮。
簡一言張了張口，他想說的，還是那句話：
“我們是兄弟？不是。”
“我們是朋友？也不是。”
“我們是師生？恐怕現在也不是。”
“那我們是夫妻？更不是。”
“我們的關系，什麽也不算。”
“你這樣有頭腦有家世的人，應該值得被更好的人去愛，而不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一個根本不願意愛你的人身上。”
簡一言最後嘆了一口氣，掙脫他的手下了床。
他覺得溫師道十分需要一個冷靜期來認清楚自己的感情。
簡一言離開房間後，溫師道在他原來的地方躺了下來，失神地看着帳頂。
他在計算着何時才能真正地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恐怕到死都不會擁有……
…
之後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溫師道再也沒有在簡一言的面前出現過。
簡一言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也不想知道。
還有七天就是大婚，事情又多了起來。
他有時候甚至不知道他忙碌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夜晚輾轉反側，又失眠了。
簡一言穿好衣服爬上屋頂，就這麽坐在屋脊上吹涼風看月亮。
隐在暗處的朝顏讓人加強了周圍的守衛，留意射箭地點。
萬一被人鑽了空子傷了簡一言，他們的腦袋都不夠溫師道砍。
朝顏才回過頭，就發現簡一言身邊多坐了一個小姑娘。
“不睡覺出來做什麽？”簡一言彈了彈系統的額頭，想不到她放着陸銘誡不管跑來跟他侃大山。
“哼！”系統捂着額氣鼓鼓地給他來了一拳，“美女的額頭是你能彈的嗎？”
簡一言覺得她這一捶下來他整條手臂都要廢，忙道歉：“靓女饒命。”
系統晃了晃腿，嘟嘟囔囔：“我說，別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容易煩。”
簡一言心想，能不煩嗎，糟心事那麽多。
煩了就出來看月亮看星星吹風感慨人生，他都覺得他整個人活得挺失敗的。
一身狼狽，每一件事都事與願違，與他的意願初衷背道而馳，也許走到生命的最後，他都成為不了自己想成為的人。
真的有人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嗎？
系統好像聽見了他心底的聲音，咧嘴笑道：“我剛開始還以為你是那種一心向着前方不顧一切的人呢，沒想到也有中二抑郁的時候啊。”
簡一言不說話。
系統和他一起看向月亮，有些惆悵地說道：“你知道我上一任帶的鐵憨憨是誰嗎？”
“聽你說過。”
“以前的我，很弱很弱，只能算一個發布任務的支系統……我上一任帶的那個人也和你一樣，過得非常非常難，難到什麽地步呢？他被殺了很多次，也自／殺了很多次……到最後達成了他自己的happyend，過上自己所向往的生活。那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太真實。”
系統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
“離開他的時候，我哭得稀裏嘩啦的……我怕我再也碰不上像他那樣的人了，那種努力追求自己的happyend，永不放棄的人，并且一直向往陽光的人。”
“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但我覺得你也是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向往溫暖的陽光，你向往清冷的月亮和星星。”
“他很懶散，有時候甚至都沒有什麽十分明确的目标……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追求，一直都有，
天文，建築，還有屬于你的星辰大海。”
“我希望你不要放棄，不要因為被俗事牽絆住而放棄自己的初心。”
就算是被幾十道上百道枷鎖囚困住，也要拼命走出自己的happyend。
“世界上難事那麽多，想要成功，總會搞得自己一身狼狽……想哭就哭呗，難受就哭，不丢人的。”系統最後說道。
“……”
或許是真的觸動到了心底的柔軟。
簡一言低下了頭，把臉擱在手臂內，無聲地哭了。
淚珠不斷地滴落在瓦片上，清脆又沉重，連暗處的朝顏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驚愕，那麽久以來，保護簡一言那麽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哭。
系統輕拍着他的背，無聲地安慰他。
餘光忽然瞥見溫師道的影子，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溫師道坐到了她的位置上，神色複雜地看着埋頭落淚的簡一言。
他的手伸出後又放下，來回了幾遍，最後還是撫上了簡一言的頭發。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心疼的情緒。
“一言……”
他不太懂得怎麽安慰人，掏出帕子給簡一言，可他根本就不接。
手足無措之後冷靜下來，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等着他擡頭的那一刻。
…
無論是宮裏的尹微還是王府裏的姜昀，都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
他們不知道這其中的真正原因，但心裏清楚有一個人在日夜牽動着他們的思緒。
那個人就是簡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