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何必瞪着眼,看着南風起身,看着南風繞過她出了門。

何必無奈跟上了南風。兩人從後院出了府,去了茶樓。

茶樓,喝茶的地方,偶爾有幾家提供不錯的點心。茶樓有很多名字,有用茶名命名的,也有用一些風雅的詞取名的。前者諸如碧螺春茶樓、鐵觀音茶樓,後者如碧水沁雲、望湖樓。若哪家茶樓樓下不遠便是清澈的小湖,過午坐在茶樓二樓,品着好茶,望着碧波蕩漾的湖水,看着遠處随風搖曳的柳樹,實在惬意非常。

有客來對面的茶樓下的确有水,但卻還不到湖的規模,只能算是小池。這水池是人工砌成的,雖是人為,卻也修得自然,假石流水看着,倒也有些惬意感。

這茶樓沒有取什麽風雅的名字,茶樓的名字就叫“茶樓”。有疑惑的客人問掌櫃的為何不給茶樓取個風雅的名字。掌櫃笑笑,反問他道:“‘茶樓’這名難道不好嗎?”客人聞言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說掌櫃有大智慧。

茶樓本就是喝茶的地方,取風雅的名字,客人來了還是喝茶品茗,取平庸的名字,客人來了也還是喝茶品茗。名字取得平庸,客人難道喝不出茶的好壞?反而言之,名字取得再風雅,茶若不好,客人可還會再來第二次?

這就像是蘋果,外表水嫩美麗,誰又能說裏面沒有生蟲。

何必跟着南風來了茶樓。

過午,茶樓正是生意紅火的時候。兩人到了的時候,茶樓裏已經沒有兩個空座了。

南風直接上了二樓,坐在樓上靠牆的一張桌旁。靠窗的桌子已經滿座了。

南風點了一壺茶,斟了兩杯,遞給了何必一杯。

何必疑惑地接過茶杯,心裏奇怪南風賣什麽關子,小聲問道:“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南風喝了口茶,道:“聽人聊天。”

何必瞪大眼,道:“聽人聊天?”

南風點了點頭。

Advertisement

何必愣了愣,皺眉看了看南風,又轉頭看了旁邊聊天的男男女女一眼,心道:難道南風是想聽別人聊起那個人的消息?可她又怎麽肯定這裏一定有人能說到和那人有關的信息?

何必想着問道:“莫非你算出來這裏有人認識他,知道他的消息?”

南風道:“沒有,我只是在等可能知道他消息的人出現。”

何必訝然道:“這不是守株待兔的笨辦法嗎?”

南風道:“是個笨辦法,但總比沒有辦法好。”

景雲城很大,沒有一萬戶,也有八千戶人,在這些人裏找到一個男人不難,只要一一查過所有人就可。但一一查過所有人卻很麻煩,而且很費時間。

南風是個懶人,不喜歡那些費精力的事,所以她學會了怎麽偷懶。

茶樓是個好地方,茶樓不像客棧,人們去客棧是為了投宿,但人們來茶樓喝茶,為的是惬意。人一感到惬意,免不了和別人聊兩句,聊了兩句又免不了聊四句,聊四句後當然還會聊八句、十六句……話一說多,話裏說的事自然就多。

南風在茶樓已經喝了幾天茶,她在這裏聽到了很多消息,這周圍三裏範圍之內的事情,她怕是比這些人家裏人都知道的清楚。她知道哪家剛辦了紅事,也知道哪家剛辦了白事,知道哪家生了孩子,也知道哪家的主人有多少風流韻事。這些不是她問別人探聽的,而是別人主動說給她聽的。并不是南風想聽這些事,但她不得不聽到這些事。

因為她狠不下心捅聾自己耳朵,而大白天一個人突然捂住自己耳朵會被別人當白癡。南風既不想做聾子也不想被當白癡。

南風聽到的也不止這些,城裏大戶人家的事情,總會被城裏人拿來做飯後談資,所以她也聽到過自己朋友何必的一些事情。何府是個大府,她的朋友何必是這個大府的小姐,這個是南風昨天晚上得知的,但她在昨晚之前,就已經在茶樓裏聽別人說過何府小姐的一些事情。一些關于何府小姐失憶的事情。

沒有不透風的牆,就如同沒有不漏網的魚。何府的小姐失憶的事,何府的下人自然知道,下人知道了,總有一兩個忍不住把這件怪事告訴他的朋友家人,他的朋友家人又免不得告訴他們的朋友,消息一傳,知道的人自然多了,知道的人多了,大家喝茶沒聊頭的時候自然可能會想到探讨一下何府小姐得的這怪病。

現在南風雖然知道她的朋友失憶,可卻不會想去向她朋友詢問這罕見怪病。她的朋友如果需要她的幫助,自然會開口的。

過了近一個時辰,何必和南風還沒有離開。因為南風還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

何必和南風已經喝了兩壺茶。她們喝得很慢,因為她們沒有多少錢付賬。但即便她們喝得足夠慢,兩壺茶也已下肚。

何必感覺有點煩悶,即便茶很好,椅子也不算太硌人,但何必還是感覺有點煩悶。

南風依舊那副模樣,往空了的茶杯裏倒了點茶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好像一點也不緊張,也許她早已不知道何為緊張。

南風怔怔看着桌子沿角發呆。那裏有幾處小二沒有擦淨的水漬,有一片茶葉,卷曲的小茶葉,被水浸泡過,似乎是上個喝茶的客人從壺裏掉出來的。

南風注意的當然不是這片茶葉和這三兩處水漬。這些她在剛坐在這張桌子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她注意的,是桌子周圍那些喝茶的客人。

南風用眼角的餘光暗暗觀察着那些客人。

直直盯着別人看是不禮貌的,無論是誰被人盯着用掃視的目光看都會心裏生火。當然若是郎情郎意或是妾情妾意眼波傳情就另當別論了。男人或是女人,都不會反感被人喜歡。當然在這裏喜歡他(她)的是他(她)。

目前她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左上前的一張桌坐着的是兩個男人,兩人年齡相仿,不過二十上下,一個青衣,一個白衣。青衣話略多一些,自坐下後一直接着話頭聊着,白衣好像話少,一直坐在旁邊笑着聽青衣說話,青衣偶爾講到笑處,他總是像個極其捧場的觀衆一樣,下一刻就發笑。白衣聽得認真,笑得也很認真,南風還從沒見過這麽捧場的聽衆。

青衣聊得高興,說到自己最近收到一封書信,說是書信,倒不如說是一張怪圖。青衣說他本以為是誰偷偷将情詩塞到了他書本裏,沒想到打開來看後,才見裏面是張圖。一張怪圖,畫了三個圓圈的怪圖,其中兩個圓圈同環套在一起,是個雙環圈,另一個是個單環。青衣說着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紙,遞給白衣看。

白衣接過打開看了眼。

青衣道:“定是坐在我前面的那人畫的,他平素常與我作對,這次畫這怪圖,不知又打着什麽主意。”

白衣聽他說着,尴尬扯了個笑容。他好像看明白了那張圖的內意。

白衣好像不想他朋友誤會別人,對青衣道:“你可聽過圈兒詞?”

他只問了一句,但青衣好像瞬間明白了很多事。

青衣瞪大眼睛,張着嘴,好像不相信。

青衣道:“你是說?不會吧……他與我一向不和,怎麽可能”青衣笑了下,仿佛不信白衣所講,但他的眼神,仿佛又懷疑白衣所說是對的。

白衣道:“或許,也有可能是別人送的……”

青衣又瞪了眼。

南風挑了下眉,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只聽青衣笑道:“定是他畫的,他畫這個,準是想看我知道後的表情,我若誤會他真對我有情而對他做了什麽表示,一定會被他傳給別人好奚落我。但現在我既已知曉,又怎會如他所願?”

白衣道:“或許”他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

南風瞥到那笑容,肯定自己所想是對的。

“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

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裏。

單圈是我,雙圈是你……”

南風雖是個江湖人,卻也聽過這首《圈兒詞》。多情總被無情惱,人間最苦是相思。

白衣至終都沒說出信究竟是何人所寫,或許是因為白衣不敢說藏在心裏,或許是信确是別人所寫,白衣也不知是何人。

他的笑容勉強,或是不想好友先他成對。畢竟朋友若有了喜歡的人,他就會花更多的時間去陪情人,就不能和好友相聚。這雖然也是占有,但只是朋友之間的占有,有時或許稱為嫉妒,這種占有還不能算作情人之間的喜歡。

或許信确是白衣所寫。他悄悄地把信藏在了青衣的書裏,青衣發現也不敢承認是自己,他也許在擔憂,擔憂若真說出來,他和青衣會連朋友都沒得做。他們的感情是很好,或許遇到危險,他們二人都會為對方舍棄自己性命,但若他說出喜歡青衣,青衣若對他沒有愛意,即便青衣不說,在兩人之間也會産生無形的隔閡。或是白衣以後無法面對不喜歡他的青衣,或是青衣承受不住白衣看他的眼神,漸漸躲避,最後生疏遠離。

但也許,青衣也不明白自己對白衣的感覺。他最後的閃躲質疑,或許是怕白衣說出喜歡他,他得面對那種情形。感情方面,男人雖不如女人細膩看得仔細,但有情無情,男人也是能看得出來的。何況他們兩人是好友,整日待在一起,青衣或許已經察覺到了好友近日的變化。

青衣也許是喜歡白衣的。看得出來,他喜歡和白衣待在一起。只是也許他還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意,還不知道自己對白衣的感覺。感情這種事,是很難弄明白的,尤其是身在其中的人。

情這東西,怕是人最大的煩惱了。

南風嘆了聲氣。身旁同時響起了另一聲嘆息。

兩桌離着如此近,何必自然也聽到了那兩人的談話,看懂了那兩人的關系。但何必嘆息卻不是因為白衣男子。

何必嘆了一聲心道:現在豬都拱豬了,竟沒一只豬拱她這顆白菜。

南風看了何必一眼,突然皺了眉頭。

她皺眉不是因為何必,而是因為耳朵裏聽到的談話。

樓上和她們隔着三張桌子遠的三個人的談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