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處
40、相處
沒多久梁熙就陸續接到幾家設計公司的offer,條件都還不錯,她一時決定不下,便想借着去探望傅希媛的機會請教她。
她到醫院的時候是一個周五的上午,醫院依舊人多,不過傅希媛住的是單間,整層樓都比較安靜,就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聞。
梁熙沒想到碰巧何培沂也在,他是傅希媛的先生,他們曾經打過幾次照面,她對他的印象比較深刻,因為他和何培霖長得不是很像,總是嚴肅地抿着唇,五官很立體,屬于另一種剛毅的英俊。
以前曾聽何培霖說過,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何培沂的母親是少數民族的醫生,是他父親下放時認識的,在地方結了婚,後來因為生他而難産過世。所以這兩兄弟的性格也不一樣,哥哥內斂,弟弟張揚。
這時何培沂正在哄傅希媛吃東西,梁熙不好意思進去打擾,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今天他穿了深藍色的毛衣和柔軟的黑皮褲,倒是顯得年輕俊逸了許多,而且耐心極好。
只聽何培沂小心耐心地哄着:“你多少喝幾口,這雞湯是媽一早起來親自熬的。”
可傅希媛一聞到那油膩的味道就受不了,別開臉說:“我真喝不下,太膩了,要不你幫我吃了吧。”長輩的心意也不能浪費不是。
何培沂輕輕一笑,帶着鮮有的寵溺語氣說:“是你懷着孩子呢,我可不敢跟兒子搶食,要不先吃碗肉粥?”
“不吃不吃……”傅希媛來了脾氣,皺着眉一臉不樂意,擡眸瞥見門外的梁熙,像看到了救星,連忙說,“小熙?怎麽不進來啊?”又朝何培沂抱怨,“你看你,都讓人看笑話了。”
何培沂跟着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已經斂去,抿着唇對梁熙點了點頭:“你好。”
梁熙努力揮去破壞溫馨的罪惡感,笑着走進來,把水果籃放在桌上,才不好意思地說:“好像打擾到你們了……”
傅希媛一只手撫摸着圓圓的肚子,一只手随意地揮了揮,笑眯眯說着:“不打擾不打擾,我正愁沒人陪我說說話呢。”說完又睨了何培沂一眼。
聞歌弦而知雅意。
何培沂很快站了起來,捏了捏傅希媛的手心才溫柔地說:“你們慢慢聊,我晚些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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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何培沂離開後,梁熙瞬間自在了很多。
她笑看着傅希媛:“您看起來氣色很不錯,真好。”
傅希媛性格比較爽朗大方,也不拘泥什麽師生輩分,咧嘴笑着招呼她:“過着豬一樣的生活,氣色不好才怪,現在都不敢照鏡子,每次見了就只能想起‘滾圓滾圓’這麽個形容詞。”
梁熙最後一點拘謹也沒了,撲哧地笑出聲來:“誰敢說準媽媽不漂亮的?預産期是什麽時候?”
“還有一個多月呢,這小家夥沒少折騰我,總算是盼到了。你呢,最近怎麽樣?也不多來陪陪我,很忙嗎?”傅希媛問,她這幾個月請了長假,已經很少回學校了。
梁熙搖搖頭:“我想換工作。”
“真不考慮讀研?”傅希媛看着她,見她點了頭,才問,“之前聽嘉川提起,他一直想你重新回嘉業幫他的忙,你不妨考慮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想自己試一下,試一下自己一個人能做出什麽成績。”她接着說了幾個錄取公司的情況。
傅希媛嘆了口氣,也明白她的倔強,便開口說:“東林是老公司,也是守舊派,不過作風穩健嚴謹;而德輝好像是這幾年才做大的,上升勢頭比較足,聽說還準備搞上市了……你可以從這些方面考慮。不過我猜你自己心裏也有底了。”
“東林!”
“東林。”
她們異口同聲地說出同一家公司的名字。
梁熙微微笑了笑:“我不擅長拼搏。”
“嗳,千萬別妄自菲薄,你只是求穩而已。”傅希媛頓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她,“最近有沒有見過霖子?”
她的目光落在梁熙臉上,似乎想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些什麽。
不過梁熙掩飾地很好,平靜地說:“擊劍社聚會上見過,大家……都很好。”
傅希媛卻一針見血地打破她的平靜:“他好?不過是想讓你覺得他很好。”
“傅老師……”
這個話題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都一樣不受歡迎。
驀地,傅希媛“呀”了一聲。
弄得梁熙緊張地站了起來,問她:“怎麽了?”
傅希媛深呼吸幾口氣,才恬靜地抿唇笑着:“小家夥睡醒了,踢了我一腳,你要不要摸一摸?”
“可以麽?”梁熙覺得新奇,小心翼翼地伸手輕放在她的肚子上。
然後沒過多久她的手心真的能感受到那種屬于新生的力量,她想啊,這一定是一個健康活潑可愛的小寶寶。
只是她唇邊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酸的。
她怕會影響到傅希媛的好心情,又陪她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在電梯口,梁熙正好和何培霖的母親碰上了。
很久以前,何培霖曾帶着她和他的父母見過一面。
何母顯然還記得梁熙,表情有些意外。
梁熙匆忙打招呼:“阿姨好。”
何母客氣地點點頭:“來探望希媛?”
梁熙乖巧地應了一聲。
“有心了,要不要讓司機送送你?”
“不客氣,我自己走就成,不耽誤您了。”
無論對方如何和藹,梁熙依然顯得有些拘謹,畢竟她和何培霖過去的關系擺在那裏。
何母也沒有勉強她,到病房時見到媳婦兒,看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那梁小姐也是個好女孩,就是不太适合霖子,偏偏梓茵又……”
在何母心裏,許梓茵才是她心目中合格的媳婦人選。
梁熙在某些方面太過單純,而某些方面又過于複雜了,況且何培寧離婚和她也有脫不開的幹系。
傅希媛點頭笑了笑,并沒有附議,只是心裏會忍不住腹诽,許梓茵再合适也是別人的妻子,梁熙再不合适也是她兒子的心頭好,沒得比較的,好在何家父母雖然古板嚴厲,規矩也多,卻不像自己父母一樣會過分插手兒女的婚事。
果然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梁熙在過年前到了新公司上班,這個冬天比較反常,一時晴空萬裏一時又寒風呼嘯,梁熙得頂着大寒天去擠地鐵跑項目,很忙碌很充實,好像一切回到了大四畢業那年。不過因為是做着自己喜歡的工作,雖然覺得辛苦,可是也很滿足的。
有些遺憾的是梁楓的甄選沒有過,而梁旭東坐牢占了主因,他還有半年多才出獄。
傅希媛的寶寶也是在這個冬天降生的,是個八斤八兩的大胖小子,滿月的時候她正在出差,回來後又一直在忙,等她去看孩子的時候,都已經會翻身了。
梁熙一見到寶寶圓嘟嘟的臉,心都酥了,也不認生,你逗他他就很給面子地咧開嘴笑,小胳膊小腿活潑地揮啊蹬啊,五官看着像何培沂,性格倒是像傅希媛。
傅希媛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一邊和梁熙說這話,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孩子,寶貝得緊:“你是不知道,這小家夥可搶手了,是他爺爺奶奶的眼珠子,他們在家就沒我什麽事兒了。”
梁熙呵呵地笑:“要是我我也搶,小謙謙多可愛啊……”
孩子的名字是爺爺取的,奕字輩,用了謙和的謙。
沒一會兒保姆阿姨進來喂孩子。
傅希媛是破腹産的,奶水不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她們就到了嬰兒房外的小客廳聊天。
梁熙這才注意到沙發背景牆上挂着一幅放大的風景照,一時入了神:“這是……多佛白崖?”
在湛藍的英吉利海峽邊上,白崖,燈塔,落日。
黃昏下,在五百三十英尺的長空眺望海峽,那一刻美到極致,能瞬間奪了人的呼吸。
這是經歷了千年萬年才塑造出的一幅如畫美景。
傅希媛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說:“是啊,霖子在英國留學時拍的,很漂亮對不對?他說當他站在那裏的一刻,感覺真如別人說的,是到了世界盡頭的感覺。”
梁熙喃喃地重複着:“世界的……盡頭?”
傅希媛見梁熙情緒有了起伏,就多說了幾句:“小熙,霖子以前是做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可是他在改,而且,他一直愛着你。”
“我知道。”梁熙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
傅希媛說的話她這一年多來聽到不止一次,就連她都對自己說,原諒吧,然後重新在一起。不過就像安慰別人的話永遠安慰不了自己一樣,重新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個詞叫進退兩難,她忘不了他,可是又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他。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打破了沉默。
何培霖左右手拿着大包小包,輕快地說着:“大嫂,謙謙睡了麽?我給他買了……”他沒想到會看到梁熙,頓了一下才接着說,“買了好多玩具。”
“阿姨在裏頭喂他喝奶。”傅希媛分擔了他手裏的東西,掀開袋口瞅了幾眼,“他的玩具都堆成山了,才多大點兒啊,一個個都這樣,不把他寵壞才怪。”
何培霖笑:“最寵他的還不是您。”說話間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看着梁熙。
梁熙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怕被他看穿了心事,借口說:“我進去看一下謙謙,應該吃好了。”
何培霖還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發愣。
傅希媛沒好氣地踢了他一下:“你倒是跟着去啊,傻愣着幹什麽?”
何培霖斂眸,随手把東西放到一邊,淡淡說道:“我是怕她不自在。”
“對着你她什麽時候自在過?你要麽就放棄,要麽就使勁追,別跟半吊子似的進也不是退也不得,這都什麽年代了?那種默默對你好不需要你知道的橋段已經爛俗了,可別等小謙長大了你還打着光棍,看你丢不丢人?”
傅希媛說的話雖然刻薄一些,卻是為了他們着想。
早就聽說有人給小熙介紹相親,而她也沒有拒絕,好在最後都沒有成功。因為她都有種感覺,如果小熙和別人結婚了,那霖子這輩子只怕終身不娶。
何培霖果真聽話地跟着進了小謙謙的房間,阿姨已經喂完奶,梁熙正在逗他笑。
阿姨說何培沂來電話,傅希媛就到了樓下,讓他們先照顧着寶寶。
小孩子什麽都喜歡抓手裏,胖嫩的手指握着梁熙的小指頭不放,咧開嘴咯咯地笑,梁熙也跟着他揚起笑意。
何培霖的心一下子軟了,他甚至自私地想,如果這一刻可以永恒該有多好,如果小謙謙是他們的孩子該有多好,他願意為了他們的笑容,傾盡所有。
不要說梁熙邁不開那個坎原諒他,他也一直沒有原諒自己,從他懷疑開始,就注定要失去了。
他不自覺地走到他們跟前,就靜靜地站着。
聽梁熙不厭其煩地和咿咿呀呀不知道想表達什麽的小家夥交流,她說話聲音很輕,動作也溫柔,被孩子抓亂的頭發也顯得別有味道。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一下。
梁熙吃驚地怔了怔,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別開臉避開他的手。何培霖看着空空的手心,嘴角的笑意也漸漸消失。
這時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來,梁熙一時反應不過來,很措手不及的樣子。
都說孩子臉,六月天,說變就變。
反而是何培霖不急不慢地掀開寶寶褲子,淡定地說:“這小胖墩拉臭臭了。”
“哦,那我去叫阿姨來。”梁熙連忙站起來,卻被他拉住。
“不用,我來換就好。”何培霖見她一臉驚訝,又重新笑開來,帶着絲絲的得意,“怎麽?不信?”
梁熙還真不信,因為她沒辦法想像何培霖當寶寶保姆的樣子。
何培霖也不理會她詫異的目光,從放嬰兒用品的地方拿新的尿不濕,然後開始熟練地解開孩子的褲頭。
不過誰也沒想到他這個小侄兒很給他面子,當面撒了童子尿在他的襯衣上。
何培霖一陣愕然,瞪着他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梁熙終于忍不住哈哈地大笑出聲,摸着孩子嫩嫩的小臉蛋:“Well done。”
“你們兩個……”何培霖也跟着笑了。
麻利地替孩子換好了尿不濕,穿好褲子,小家夥又笑逐顏開。
梁熙想起傅希媛說的,他的确改變了很多。
深處的記憶讓梁熙産生了移情效應,她幾乎陪了孩子一整個下午。
之前她忙着項目也沒怎麽好好休息,最後趴在小床邊睡着了。
剛在書房忙完的何培霖重新回來。
就見到一大一小都睡得正酣。
因為孩子調皮,她索性把長發都盤起來,露出美好的脖頸,頭搭在手背上,眉頭緊皺,可能是姿勢并不舒服。他想要叫醒她,末了又改變主意,覺得能這樣多看她一會兒也是好的。
等阿姨來把孩子抱走,他想了想,也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間裏,小心替她蓋好被子。
許是熟悉的氣息可以讓人放松,梁熙把臉都埋在被子裏蹭了幾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