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消息
42、消息
聞言,梁熙握着手機的指節已經發白,只能盡量冷靜地喃喃:“傅老師,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他怎麽可能會出事,我們前不久還見過……”
傅希媛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霖子上周突然說他要去美國出差,聽說這本來是項目經理去的,後來不知怎的就換了他去。”她頓了一下,語氣有些艱澀,“你也許知道,每年這時候都是美國風災多發季節,就在昨天,密蘇裏州被超級龍卷風襲擊……霖子就在那裏,一接到消息我們就馬上聯系他了,可惜半分音訊都沒有……”
“不可能!”梁熙猛地從沙發站起來,“傅老師,這不可能……會不會是他手機沒電了?他經常忘了充電的……又或者是因為風災所以信號中斷……”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接收這麽駭人的消息,眼神渙散着,而當她一低頭,就看到手腕上的镯子,這是她本應該一早還給他的,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一直留着。
“小熙!”傅希媛清晰地說,“我們都不希望這是真的,霖子他哥已經定了機票,今天晚上就動身坐夜航飛過去……”
還沒等她說完,梁熙就開口說:“我也要去,我馬上回北京。”
“姐?你怎麽了?”梁楓從房間出來,就見姐姐一臉慘白地在茶幾前走來走去,弄得他心裏突跳了一下。
梁熙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梁楓看她還拿着手機,突然想起什麽,對她說道:“對了,姐,昨晚你洗澡的時候我幫你接了個電話,不過很奇怪,我剛接就斷了線,查來電也沒號碼顯示,近來可真多這種‘響一聲’……”
“你說什麽?我的電話?什麽時候?”梁熙這才有了反應,一連串地反問,眼神也開始有了焦距,她捏緊弟弟的手臂大聲質問着,“你怎麽不早跟我說?”
梁楓茫然地低聲說:“我,我一時忘記了,如果有急事他應該會再打來吧……”
“這種事怎麽可以忘的?如果、如果他沒機會再打電話……”梁熙已經有些歇斯底裏,後半句哽咽着說不出來,內心像被什麽東西緊緊攥着一樣難受。
她雙手顫抖着不停地翻閱着手機的通話記錄。
她的反常讓梁楓很擔心,便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梁熙卻沒空理他,找到那個未接來電,的确是沒號碼顯示,不過看時間點,和傅希媛說的出事時間很吻合。
她馬上聯系傅希媛,把電話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又問:“傅老師,你說會不會是他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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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她的一頭熱,傅希媛就比較清醒,她分析說:“很有可能,不過就算查到是霖子打的電話,也只是說明了他當時就在那裏,而且現在他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我們依然沒有辦法确定他具體位置在哪裏。”
“也對……”梁熙落寞地滑坐在地板上,耳朵嗡嗡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覺得完全沒辦法呼吸,“20號那天他約我,我沒去……我知道他一直希望我能原諒他,是我不好,如果我原諒了,他也許就不會去美國,也許不會出事,傅老師,我是不是很壞?如果他有什麽事……我該怎麽辦?”
“你別慌,我們會找到霖子的。”傅希媛一字一頓地說,“就是為了他,你也得堅強起來。”
梁熙把事情和父親弟弟交代好後,當天下午就趕回了北京,晚上直接到機場和傅希媛夫妻碰面。
候機室裏。
何培沂去買飲料,傅希媛陪梁熙坐着聊天。
梁熙還一直用手機上網浏覽關于美國龍卷風的最新消息,只是寥寥幾張圖片新聞就已經讓人驚心動魄,媒體更是形容災區現場堪比二戰戰場。她忍不住會想,如果何培霖當時就是在那裏的話會怎麽樣?只是這麽想一想,她都覺得難以接受,可這種可怕的想法又在腦海裏盤亘不去,加上一路奔波,她的臉色越發地難看。
其實傅希媛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除了擔心何培霖,還要照顧家裏的大大小小,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敢告訴霖子的爸媽這件事情,怕他們受不了打擊。
現在她不過是勉強支撐着:“小熙,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還是不建議你過去。”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這裏……”梁熙拍拍自己的心口,打起精神說,“這裏告訴我一定要去,我不要再猶豫再後悔了。”
“我是怕萬一……你怎麽受得住?”傅希媛實在是擔心,蒼白的臉色難掩疲倦。
梁熙的身體明顯地顫抖地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我還沒有親口說原諒他,他欠我那麽多,還說他要用一輩子來還的,他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傅希媛頓了一下,還想多說幾句,就看見何培沂走過來,說可以登機了。
因為是夜航,起飛沒多久很多人都開始入眠,燈光調得很暗。
梁熙卻睡不着,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出去外頭,也是漆黑一片,黑得那麽的可怕。
忽然身邊有人用極低的聲音說:“就算睡不着也眯一下,要不到了那邊,可能會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是何培沂。
再次和他見面,他依然表現出常人難以企及的冷靜克制,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可是傅老師告訴她,就在知道消息的昨夜,他一個人在書房呆了一夜,已經戒煙很久的他,抽掉了整整兩包煙,然後今早去部裏安排好了工作,再和美國的朋友聯系好,就迅速定下行程。
一個不輕易将感情外露的男人,卻很有魄力,給人很強大的安全感。
可梁熙惦記着的,卻是和他性格迥異的另一個人。
他現在還生死未蔔。
她幾乎自言自語地說:“之前兩次出國,都是他坐在我身邊的。”
雖然過程并不愉快,可有何培霖在身邊,她就莫名的安心。
“找到他以後,希望你能再給他這個機會。”何培沂淡淡地說,“作為哥哥,我會很感激你的。”
梁熙垂下眼眸,拼命忍住眼底裏的潮意。
他們經過十幾小時的飛行,到達機場後又轉車趕往出事地點,何培沂說在災區附近的賓館都住滿了災民,而他們也不熟悉當地的情況,所以先去離災區不遠的一個世交叔伯的家裏。在出事前,何培霖還在這裏逗留了一夜,這裏受災較輕,只是被吹倒了幾排栅欄。
梁熙一直跟在何培沂身後。
許鵬傑迎了出來:“我剛想打給希媛,一直在等着你,總算是到了。”
何培沂跟他握了手:“許叔,這回要辛苦您了。”
許鵬傑看了他一眼,嘆口氣說:“還跟我說客氣話?我也沒幫上什麽忙。這位是……”
“是霖子的朋友,跟我一起來的。”何培沂解釋道,“小熙,這位是許叔叔,從小就很疼霖子的。”
梁熙禮貌地說:“許叔叔,您好。”
許鵬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很快又說:“你們都別客氣,先進屋坐,快進來。”
都這樣的時候,大家也沒有寒暄客套的心思。
一坐下來何培沂直接問:“許叔叔,有沒有霖子的消息?”
梁熙也迫切地看着許鵬傑,希望能聽到好消息。
可惜的是許鵬傑只搖了搖頭,黯然地說:“市區還比較混亂,我問了很多地方,都沒有發現培霖,不過暫時沒有關于華人傷亡的報道,算半個好消息。我聽說使館的人也趕去現場了,我剛才打了招呼,他們一有消息會馬上通知我的。”
何培沂臉色變了變,低聲問:“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去看一看?”他頓了一下,“越快越好。”
“梓浩和他同學都去當志願者了,救援中心就在學校那邊,他等一會兒就回來,你們先吃飯,等一下叫他帶你們過去,我們都擔心培霖的安危,但無論怎麽樣你們得一切以安全為前提,不然我怎麽跟你爸爸交代?”
何培沂點點頭:“許叔,我知道的。”
不過他們因為心裏焦急,只随便吃了點就放下筷子了,剛巧許梓浩回來,一個将近一米九的高個兒男生,二十出頭的年紀,見到何培沂很是熟稔地過來打招呼。
“哥,你剛到?”他說着又退了一步,抱歉地說,“褲腿都是泥巴,我得去換一換。”
他換完衣服出來,客廳只有梁熙一個人在。
梁熙便說:“你爸爸剛接了一個電話,就和何大哥到樓上了,讓我們在這裏等一下。”可其實她一刻都等不了,花了極大的力氣克制住自己別往外沖,因為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莽撞的時候。
“這樣啊。”許梓浩沉吟一下,忽然微揚了聲音,“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培霖的那個女朋友?”
那個女朋友?這個說法有點不倫不類。
等等,許家,許梓浩,許梓茵……難怪了。
梁熙不知道說什麽好,轉移了話題:“能不能和我說一下現場的情況?”
“太慘了,我有好幾個同學家的房子都被夷為平地,現場我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前兩天培霖何我們還在這裏開party,誰也沒想到會這樣……真的抱歉。”
梁熙梗着喉嚨搖了搖頭,單薄的身體像快要撐不下去似的。
因為堂姐的關系,許梓浩對他們的事多少有些耳聞,覺得梁熙也是真的可憐。
他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培霖那天還唱了歌,我們拍了DV,你要不要看?”
這下,梁熙一直黯淡的眼睛終于有些光亮:“我可以看麽?”
“當然可以。”
其實有何培霖出鏡的DV只是很短的兩分五十三秒。
他一開始只是坐在角落喝酒,後來被幾個朋友擁上臺唱歌。
幾個人一個合唱了westlife的那首紅極一時的《Soledad》,臺上幾個人的歌聲交織着,可梁熙就是能聽出獨獨屬于他的聲線,帶了喝酒後微醺的沙啞。
并不輸給原唱,或者,還多了幾分感同身受的情感。
——I would give my life way,if it could only be the same
當他的英俊的臉龐,他落寞的聲音停留在這一刻,梁熙終于忍不住起身沖到門口的庭院中間,壓抑地低聲哭了起來。
她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麽就這麽狠心?他求的不過是一句話,不過是他的原諒,當時說給他聽就好了啊,折磨他,也就是在重複折磨自己啊。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過了一會兒,何培沂來到梁熙身後,遞上了一張紙巾,他了解她的心情,而他也并不好受,可現階段他們更需要的是冷靜而不是失控。
梁熙羞赧地側過身,胡亂擦幹了眼淚才問:“是不是有消息了?”
何培沂點頭:“是有點消息,不過還不确定,我們現在要馬上趕過去看看是不是霖子。”
然後許梓浩開車送他們去救援中心。
“請問您有沒有見過這個人?”何培沂看着梁熙拿着何培霖的照片,一個一個人耐心地問着。
剛才他們是因為收到發現中國籍男性的消息才趕過來的,可那暫時昏迷的人不是何培霖,而是一個身高年齡和何培霖差不多的留學生。
工作人員告訴何培沂:“醫療救助點不止這一處,你們還可以去別的地方看,現在不斷地增加救援隊,會有更多的人被救出來的,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們。”
何培沂沉聲說:“謝謝。”
他過去拍了拍梁熙的肩膀:“小熙,我們要走了。”
梁熙幹裂的嘴唇動了動,艱難地應了一聲“好”。
來的時候滿懷希望,走的時候卻是滿滿的失望。
梁熙失魂落魄地靠着車窗,街景七零八落,到處拉着警戒線,處處可見被風吹倒的大樹橫在路上,有人在街上哭泣,有人蹒跚着在被摧毀的房子前尋找失蹤的親友……沒有親臨現場,你永遠無法體會出那種前所未有的悲壯和壓抑。
如果何培霖就在這裏,如果他被壓在某個地方……梁熙無力地閉上眼睛,不讓自己再想下去,在找到他之前,她不能允許自己先崩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