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咔嚓——”一聲巨響,像雷公在天上打了個悶雷,震得整個老屋直顫悠。丁小玲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睜開了眼。她的眼皮沉得跟灌了鉛似的,費了好大勁兒才睜開一條縫。
眼前一片昏暗,破舊的屋子裏彌漫着一股黴味。昏黃的油燈在風中搖搖曳曳,就像是快熄滅的燭火,勉強照亮着四周。屋頂上,幾片破瓦在風中搖搖晃晃,好像随時都會砸下來。牆上,泥皮大塊大塊地往下掉,露出青磚,青磚上也長滿了青苔。
梁上,幾只老鼠正歡實地竄來竄去,像是在玩躲貓貓。這巨響也把它們吓了一跳,瞬間四處亂竄。牆角,一只蜘蛛正忙着修補它那被風刮破的網,蛛絲在空中飄來飄去,結果一根竹竿掉下來,輕輕一勾,整個網就塌了,蜘蛛也吓得躲了起來。
“這蜘蛛又在家裏織網,真煩人!”白志剛子拿着竹竿,眉頭擰成了一團,一臉的不高興。
“招娣已經昏睡了好幾天了,你去城裏請個大夫來看看吧。”一旁的白王氏邊說邊擦着眼淚,聲音裏都帶着哭腔。
“請啥請,不過是個丫頭片子,死了就死了。”白老五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手裏拿着旱煙槍,吐出一口煙,眼神冷得像冰。
王氏一聽,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哽咽着說:“她到底是咱們的女兒啊。”
白老五更煩躁了,猛地站起來,一腳踢翻了凳子。“咣當”一聲,吓得老鼠都躲進了洞裏。他大吼道:“要不是你進門沒幾年就把家裏的錢都敗光了,還整天病病歪歪的,咱們家能這麽窮嗎?你想給她看病?那得有錢!錢從哪兒來?”
他的吼聲在屋裏回蕩,震得王氏渾身一哆嗦。她邊哭邊說:“要不咱們去找找娘吧,娘總不至于看着自己的親孫女兒就這樣過世吧?”
白老五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又不是沒去過,昨天我去找娘,三嫂在那兒挖苦了我一頓。招娣昏睡不醒,黃家的人還擔心她會遺傳你的病,聽說要退婚呢。”
王氏一聽這話,哭聲戛然而止,她震驚地擡起頭,不敢置信地說:“這怎麽可以?這婚事可是前年公爹在世時,黃家親口應下的,怎麽能反悔呢?黃家怎麽能退親?退了婚,招娣以後可怎麽活啊?”
白老五一聽,火更大了。他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茶水灑了一地。“要不是你,人家怎麽會懷疑咱家姑娘也遺傳了你的病?你說人家得花多少錢給她治病?這次招娣正好昏睡不醒,人家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行,我不答應,這事我絕對不答應!”王氏堅決地說道,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掐進了掌心。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粗犷的聲音:“白老五,在家嗎?”這聲音沙啞得跟破鑼似的。
王氏連忙收起哭聲,用衣袖擦幹眼淚,坐直了身子。白老五也壓低了聲音:“哎,黃哥,您和嫂子咋來了?”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客氣和緊張。
黃大嫂尖着嗓子說:“哎呀,我說老五啊,聽說你家招娣掉水裏了,這都昏睡了好幾天還沒醒。我們家的二栓子今年也有16歲了,你家招娣這身子眼看是不成事了。你看,要不然咱們這把親事給退了吧?他舅舅家的表妹今年剛滿15歲,與我家二栓子正合适呢。”
王氏一聽,臉色瞬間變得刷白。她猛地站起來,由于起身太猛,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她趕緊跑出去大叫道:“黃家大嫂,你怎麽能這麽做?你家二栓子與我家招娣的婚事,自前年公爹在世時就定下了。現在招娣只是昏睡而已,你們怎麽能來退婚呢?”
黃大嫂冷笑一聲,臉上滿是譏諷和輕蔑。她斜眼看着王氏說:“我說白家五媳婦兒啊,你可不能這樣啊。就你這破敗的身子骨兒,花了家裏多少錢?你說你閨女就喝兩口水就昏睡成這樣兒,回頭再傳了你的病體給我家二栓子怎麽辦?我家二栓子可是個好小子啊!你這樣也不忍心吧?”
王氏氣得渾身發抖,喊道:“黃家大嫂你不能這樣啊!”
“行了行了!”黃家大哥不耐煩地打斷道。他穿着一件舊布衫,袖口磨得發亮,臉上滿是皺紋和疲憊,眼神冷漠。“當初定親的時候我們家給了三兩銀子、五斤肉還有100斤的糧食呢!你們家找時間給我們退回來吧!”
王氏堅決地說:“這個婚我一定不退!要是你們家不同意就找裏正評理!”
白老五怒斥道:“你說什麽呢?別胡鬧了!”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拉王氏。
王氏掙脫他的手,低聲咳嗽了幾聲,顯得更加虛弱。她的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着。這時,白志剛大叫道:“你敢說我娘壞話,看我不打死你!”他揮舞着手中的竹竿,向着黃大嫂沖去。
黃大嫂吓了一跳,連忙向後退去。院子裏頓時傳來一頓乒乓亂響,白志剛一邊揮舞着竹竿一邊大喊大叫:“你們黃家欺人太甚!我要打死你們!”
黃大嫂一邊躲閃一邊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你敢打我!看我今天不撕爛你的嘴!”
這時,躺在床上的丁小玲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雙眼閃爍着堅定與不屈的光芒。她艱難地挪動着虛弱的身體,用手肘撐着炕沿坐了起來。她的臉色蠟黃,嘴唇幹裂,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她費力地擡起手,緩緩地打開那破敗的窗戶。窗外,天色已經微微發亮,空氣中彌漫着泥土的芬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着窗外喊道:“都別打了!我還沒死呢!”
她的聲音雖然微弱但異常堅定。院子裏的吵鬧聲頓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向窗口看來。丁小玲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說:“黃大嫂,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成為你們家的累贅的。這個婚,不用你們退,我自己退。”
黃大嫂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和驚訝。她看着丁小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白老五和王氏也愣住了,他們看着丁小玲,眼中滿是複雜和心疼。白志剛則停止了揮舞竹竿,他呆呆地站在那裏,看着姐姐。
院子裏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默。片刻後,黃大嫂幹笑了幾聲說:“你看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呢?我們只是來商量一下而已。”
此時,不知誰先動的手,幾人居然打了起來。
正與黃家婦人互相揪着頭發的白家五媳婦兒一聽這話,手上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猛地扔下黃家婦人,急匆匆地喊道:“哎呀!招娣!你醒了!”話音未落,她已經邁開步子,小跑着往家裏沖去,臉上的激動與喜悅藏都藏不住。
丁小玲,也就是被叫做招娣的女孩兒,此刻正被一個滿身汗臭味和藥臭味的人緊緊抱在懷裏。那人正是她的母親,白家五媳婦兒。母親的眼睛裏閃爍着淚光,聲音哽咽:“招娣呀!我的女兒啊!你可算醒過來了!”說着,還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招娣醒來啦?”另一個婦人尖叫着,仿佛看到了什麽天大的奇跡。她的臉上滿是驚訝,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得老大,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白家的一個男人站了出來,對着屋外的衆人說道:“三嫂、三哥、二哥、二嫂,你們去下地幹活兒吧!招娣她剛醒,需要休息。”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眉頭微微皺起。
被稱為三哥三嫂的人看了一眼院子裏亂糟糟的人群,說道:“哎!黃家老三!你和你媳婦兒也在這兒呢!聽說你要來退親?”三嫂的臉上帶着幾分刻薄的笑意,眼神裏閃爍着算計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揚。
丁小玲在心裏暗自思量:這個黃三嫂定然不是個善茬兒,日後還需多加小心才是。她的眼神變得警惕起來,心裏默默盤算着如何應對可能的麻煩。
黃家老三見白家好幾個兒子都在場,氣勢上頓時弱了幾分。他臉上被白家人打了一拳的地方紅腫未消,惡狠狠地說道:
“行!你們不退是吧?那我們就找裏正好好說道說道!”說完,他一把拽過還在叫嚣的黃家婦人,強行拉着她離開了白家。
黃家婦人邊走邊回頭大罵,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在空中劃過:“就你們白家老五媳婦兒那身體啊!閨女跟她一個樣兒!回頭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怎麽說這親事也得給他退了!”說完,她還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在地上,以示不滿。
黃家的人離開後,院子裏安靜了不少。那被稱為三哥三嫂的還有二伯都扛着鋤頭,準備繼續下地的活兒。二伯對着白老五說道:“我們去下地幹活兒了!娘說今天晚上家裏有事兒,讓你過去一趟。”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随意和不耐煩,揮了揮手。
“行!我知道了!”白老五随意地應了一聲,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他的臉上帶着幾分懶散和漠然,仿佛對什麽事情都不太關心,連頭都沒擡一下。
說着,那些白家的人便紛紛離開了院子,各自忙活去了。院子裏只剩下丁小玲和她的母親。
母親緊緊抱着丁小玲,淚水漣漣,仿佛要将這些日子以來的擔憂與恐懼都傾訴出來。“好閨女,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她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和沙啞,臉上滿是憔悴和疲憊,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一樣。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滴在丁小玲的臉上。
丁小玲被母親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輕聲對母親說:“您先放開我,我都快喘不上氣了。”她的聲音微弱而無力,但母親還是立刻松開了手。
母親自責道:“唉呀,你看我這高興的,都忘了。閨女,你餓不餓?娘去給你弄點吃的。”她的眼神裏滿是慈愛和關切,仿佛要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丁小玲。說着,還用粗糙的手輕輕撫摸着丁小玲的臉頰。
丁小玲有氣無力地躺下,只覺身心俱疲。她看着屋頂破舊的瓦片,心裏五味雜陳。而一旁的男人,也就是她的父親,卻滿不在乎地說:“我就說嘛,不過是喝了兩口水,哪用得着請大夫,還這麽嬌氣。行了,我去忙了。”說完,他便大踏步離開了房間,絲毫沒有關心丁小玲的意思。
這時,一個十歲的小男孩走了進來。他的腦袋顯得格外大,身子卻細細的,就像一顆大號豆芽。他的眼睛裏閃爍着好奇的光芒,盯着丁小玲看了一會兒,關切地問:“姐姐,你沒事吧?”他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幾分童真和純真,臉上還挂着天真無邪的笑容。
丁小玲看着面前這個“大號豆芽菜”,頭腦有些恍惚。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回答:“姐姐休息一下就好了,謝謝你的關心。”她的聲音雖然微弱,但還是帶着幾分溫柔和親切。
小男孩聽後,懂事地點點頭:“好的姐姐,那你好好休息哦。”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房間。他的身影在門外消失後,丁小玲的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在這個貧窮落後的環境裏,能有這樣一個關心自己的人,真是難得。
沒過多久,那位方才還在以淚洗面的婦人,手捧着一只粗瓷大碗,步履蹒跚地走進了屋子。她的臉上還挂着淚痕,但眼中卻滿是慈愛。碗內盛滿了黑黢黢的高粱米粥,看上去并不誘人。
她輕聲細語地對丁小玲說:“孩子,這是你小姨母前幾天特地送來的高粱米面,娘費了好大勁才給你熬成了這碗粥,快趁熱嘗嘗吧。”她的聲音溫柔而細膩,就像春風拂過心田。說着,還用勺子輕輕攪動着碗裏的粥。
然而,那碗粥的顏色實在太過深沉,碗沿上還沾滿了斑駁的油漬。丁小玲看着它,心裏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反感。她的目光掠過碗沿,又注意到了這屋內的陳設:炕上鋪着一張薄薄的草席,硬邦邦的,透着寒氣;下方的石板縫隙中,偶爾還能瞥見幾只老鼠探頭探腦、四處亂竄。整個房間簡陋至極,唯一的櫃子也是破舊不堪,上面雜亂無章地擺放着幾件殘破的器具,顯得格外凄涼。
丁小玲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楚。她從未想過,自己會置身于這樣一個貧窮落後的環境中。她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憧憬。
母親見丁小玲沒有動靜,關切地問道:“孩子,你怎麽不吃啊?是不是不舒服?”她的臉上滿是擔憂和焦慮,眉頭緊鎖着。
丁小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沒事,娘。我就是有點累,想再休息一下。”她的聲音雖然微弱,但還是帶着幾分堅強和懂事。說完,她還輕輕地搖了搖頭。
母親聞言,點了點頭:“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下。等會兒娘再來看你。”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房間,腳步顯得有些沉重。
丁小玲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回想着自己昏迷前的情景: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着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她吓得摔倒在地,不省人事。等她再次醒來時,就已經躺在了這個簡陋的屋子裏。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适應這個貧窮落後的環境。但她知道,她必須堅強起來,面對現實。只有這樣,她才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生存下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丁小玲的身體逐漸康複。她開始嘗試着下床走動,幫助母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雖然生活依舊艱苦,但她的心裏卻充滿了希望和憧憬。每天清晨,她都會站在家門口,望着那條蜿蜒曲折的鄉間小路,幻想着有一天能夠走出這個小村莊,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有一天,她問母親:“娘,我們為什麽要住在這裏?為什麽生活這麽艱苦?”她的眼神裏帶着幾分疑惑和不解,眉頭微微皺起。
母親嘆了口氣,說道:“孩子,這都是命啊。我們生來就是窮苦人家,只能過這樣的日子。”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和認命,眼神也變得黯淡無光。說完,她還用手輕輕撫摸着丁小玲的頭。
丁小玲聽了母親的話,心裏有些不甘。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被命運束縛住手腳,應該努力去改變自己的生活。于是,她開始更加努力地學習做家務、幹農活,同時還向村裏的孩子們學習讀書寫字。每當夜深人靜時,她都會借着微弱的燭光,認真地看書學習。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走出這個貧窮落後的小村莊,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然而,命運似乎并不打算輕易放過她。有一天,她聽到村裏的人們在議論紛紛,說黃家又來找麻煩了。她的心裏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這次又會面臨怎樣的困境。但她知道,她不能退縮,必須勇敢地面對一切挑戰。她暗暗下定決心,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要堅持下去,直到看到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