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沒有,只是不小心掉進去了而已。”李明書搶過她手裏的鋼筆,掌心收頓時染上了些許焦黑。
小葉子仰頭,笑眯眯地看着他:“明書哥哥,你很熱吧?”
李明書眉頭蹙起,看她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位置,又說:“你流了好多汗啊。”
李明書随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走上前去,牽住她的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低聲同她說道:“你再到處亂跑,我就告訴陳先生了。”
小葉子本來在笑,聽到這話,頓時剎住腳步,連連擺手:“不要告訴他,他會罰我的。”
李明書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你知道還亂跑,走吧,我送你回去。”
小葉子乖乖牽住他的手:“好。”
小葉子所住的房間位于莊園後方另一棟別墅,她的房間在二樓,樓裏其他房間都是空着的,白天會有人守在樓下,中午換了班,負責晚上看守的人會進去午休。
李明書不知道小葉子是怎麽跑出來的,但這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在外面看到她,他并不驚訝。
只是他不明白,小葉子為什麽總是到庭院去。
他曾聽老陳說過,庭院那邊以前是太太和小姐最喜歡的地方,那裏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一年四季都有花開,五彩缤紛的,很多傭人平日裏也愛往那邊湊。
但自從她們兩位意外離世之後,陳震海便不許任何人出入,日子一天天過去,那裏也就漸漸荒廢了。
他今天忽然有些好奇,趁着沒人,便直接問了出來:“小葉子,你跟明書哥哥說實話,你經常溜到庭院那邊去,到底是為什麽?”
小葉子嘴唇緊緊抿着,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說。
李明書莫名想起了小葉子總是對着空氣說話的畫面,就好像庭院那邊有什麽人,一直生活在那邊,他看不見,其他人也看不見,只有小葉子一個人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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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跟他們對話。
小葉子拉住李明書的手指,踮起腳尖,招招手說:“明書哥哥你過來,我跟你說了,你不要告訴別人哦。”
李明書咽了口唾沫,蹲下身去:“好。”
小葉子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那裏面有個小弟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覺得他太可憐了,就經常跑出來陪他玩,你知道嗎?昨天我問他,他居然跟我說,這裏就是他的家。”
“小弟弟?”李明書眼睫顫動了兩下,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要那麽僵硬,“這個小弟弟還說什麽了?”
“他還說,不要告訴別人他在這裏,不然會被壞人發現。”
“壞人?”
小葉子點點頭:“對呀,就是一個很兇很兇的人,他說那個人要是知道他在這裏,就會把他殺掉。”
李明書深吸一口氣,問道:“那裏只有一個小弟弟,沒有別人了嗎?”
小葉子嘻嘻一笑,說:“還有一個大姐姐也在。”
大姐姐?
李明書的雞皮疙瘩都湧了上來:“除了大姐姐以外,是不是就……”
他沒說完,便又聽到小葉子說:“不是啊,還有很多很多人。”
說到這,她往後退了一步,面露疑惑:“明書哥哥,他們現在就在這裏,難道你看不見嗎?”
李明書繃着臉,環顧四周。
四周空蕩蕩的,除了他們,再看不見第三人。
等到他重新低頭看向小葉子時,卻發現手裏是空的,小葉子不見人影。
再擡頭時,剛才還綠草茵茵的莊園,一瞬間變得荒蕪凄涼。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李明書拿出來一看,是陸寧打來的。
他放到耳邊,朝着庭院門口走去。
兩小時後,他又一次站在單面鏡外,看着躺在裏面的人。
陸寧兩手放在衣兜裏,收回目光,落在李明書臉上,見他渾身緊繃,忍不住輕笑出聲:“放心吧,人沒事,只是好像被察覺到了而已。”
李明書沒說話,慢慢蜷起手指,嘆了口氣。
陸寧的視線移開,沉吟片刻,還是問道:“你這幾天都沒怎麽睡覺吧?”
李明書聲音沙啞:“嗯,睡不着。”
“到底是睡不着,還是不想睡?”陸寧問。
李明書轉頭看他:“你想說什麽?”
陸寧目不斜視,淡淡道:“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做什麽?”
李明書耳邊響起掘地的動靜,鏟子挖進泥土裏,一下,又一下。
沒等他回答,陸寧又道:“該不會是去幹苦力了吧?”
李明書緊了緊後槽牙:“你什麽意思?”
“剛才我看你鞋底都是泥,本來沒多想,現在又看你手上也是,你不用否認,我知道你一定是發現了什麽。”
李明書垂在身側的兩只手攥成了拳頭:“你到底想說什麽?”
陸寧轉過頭來,看着他的眼睛:“讓我猜猜,你剛才應該是在挖什麽東西,對吧?”
“之前在會面室,你和陳非提到了她的姐姐,又篤定她沒殺人,我當時就在想,如果她真的沒殺人,那人最後是誰殺的?”
“不,或許應該說是,誰埋的?”
李明書呼吸重了幾分,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在一瞬間冷了下來。
陸寧頓了頓,忽地輕輕一笑:“看來當年确實是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啊。”
李明書猛地掐過他的脖子,将他往後用力一推,重重撞在牆上。
陸寧後腦勺撞得生疼,屏住呼吸,下一秒,壓在氣管上的力道撤了回去,他才得以喘息片刻。
他咳嗽了幾聲,揉了揉脖子,又道:“李明書,你這樣是犯法的。”
李明書兩手交疊,來回使勁搓了幾下,幹涸的泥渣掉落在腳邊,他這才發現地上的腳印,有多明顯。
那是他剛才進來時留下的。
他接到電話後就着急趕了過來,此時才察覺自己的樣子有多狼狽,壓在西裝裏面的襯衫被汗水浸透,帶着一股揮散不去潮氣,他的皮鞋粘附了一層厚厚的泥塊,像是剛從山上下來。
他掌心裏的污漬搓掉了之後,露出底下泛紅的皮膚,破掉的水泡柔軟地貼在傷口處,隐隐滲出幾點血珠。
他的樣子太明顯了。
一路上,沒注意到異狀的人,或許只有他一個。
“我查過了,陳非确實還有個姐姐,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意外身亡了,但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去世了,卻沒有下葬,連個墓碑都沒有,這很奇怪,不是嗎?”陸寧說。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非在催眠狀态下看到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你所說的綁匪吧?”
李明書眼瞳顫動,咬緊牙關:“別說了。”
陸寧繼續說道:“陳非從綁匪那裏聽到的話是真的,那個姐姐确實跟你說的一樣,死在了綁匪手上,對吧?”
“住口!”
李明書呼吸急促起來:“我叫你別說了!”
陸寧回頭看了眼鏡子那頭的人:“因為親眼目睹了姐姐的死,一時無法接受,所以……就此誕生了新的人格。”
“對吧?”
李明書撲了上去。
砰地一聲,陸寧狠狠撞在了玻璃上。
“你擔心陳非恢複記憶,想起當年的事,你害怕她想起埋屍體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想停止治療,對不對!”
李明書被他的話震在原地。
因為他說對了。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對了。
害怕陳非恢複記憶的人是他,想要融合其他人格的人也是他,現在,執意要停止治療的人,還是他。
他以為從頭到尾,陳非什麽都不知道。
但他發現,打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他不該聽陳震海的話,把太太和小姐的屍體埋到庭院裏,瞞着小葉子,誤以為她說的那些話,是因為庭院裏的屍體。
他不該聽陳震海的話,給小葉子吃藥,讓她常常陷入昏睡中,漸漸遺忘了真正的自己。
他不該聽陳震海的話,把陳非困在莊園裏,他大錯特錯了,卻還渾然不知,以為可以就這麽天長地久的過下去。
到頭來才知道,這根本不是陳非想要的人生。
是他把她活生生逼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都是他的錯。
所以他今天才會去挖屍體,他想知道,她到底已經察覺到了哪一步。
可他挖遍了整個庭院,連半根骸骨都沒挖到。
他從回憶裏掙了出來,視線重新回到陸寧身上,聽到他說:“別再強求了。”
“你也是學過醫的人,你應該知道,每一個人格的出現,都不是偶然,能留到最後的那一個究竟是誰,除了本人,沒人會知道。”
李明書往後踉跄了幾步,忽然擡手捂住腦袋,退到了牆邊,深深低下頭去。
良久,他擡起頭,垂下手:“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什麽不放人?”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況且你說過,一個月,現在還有時間。”陸寧說。
李明書冷笑一聲:“你說得好聽,其實也不過是為了了解人格同時出現的原因而已。”
陸寧笑了笑:“是,我承認,但至少……我沒有觸犯法律,不是嗎?”
李明書忽然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随後忽然收斂笑意,臉色陰沉:“口說無憑,你有證據嗎?”
“既然你哥是刑警,你也應該知道警察辦案,講究的就是證據,有句話你應該聽過才對……”
“寧可放走一千個罪犯,也不冤枉一個好人。”
陸寧:“你……”
李明書淡淡一笑,仿佛又恢複了以往平和的樣子,然而語氣依舊冰冷:“這就是為什麽,兇手總是可以活到最後。”